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震惊。
有人小声嘀咕:敢情这顾大江大老远地就是去给人家腾地儿。
大家前后一联系,还真是的。
还有人不厚道地说:顾大江一辈子没干过好事,临死前倒干了件好事,给自己的媳妇找个好男人。
赵志军进屋跟二奶奶说话:三红听说你的事后,急得不行,非要回来看看,我怕路滑不安全就没让她来,我借了辆车接你回去。
二奶奶说道:我的情况不严重,再躺个几天就差不多了。
赵志军严肃地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伤口没有愈合前不能随便下床活动。
三人商量了一会儿,顾立春就去帮二奶奶收拾东西。
二奶奶拦着他:立春,你不用忙,一会儿让你左大娘帮着收拾就行。
顾立春答应道:也行,那我回家里看看,再拿一些东西,一个小时后回来。
二奶奶又说:你把家里的米面和菜拿过去给小陈一家。他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怪可怜的。
顾立春去收拾了一筐东西,提到了陈家。
陈禹这会儿终于醒了,虽然脸色仍然苍白,但精气神好了很多。
顾立春的时间不多,就想好好利用每一分钟,便说道:你能起来吗?能起来跟我到厨房去,你烧火我做饭,多给你做些,一会儿我得回农场了,只请了一天假。
陈禹默默地点头,顾立春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扶他,陈禹的眼睛一亮,他生怕顾立春发现端倪,赶紧低下头,把手伸给他。
顾立春架着他到厨房,让他坐在锅灶前烧火。
红红的火焰燃烧起来,把陈禹那惨白的脸色也映得红红的。顾立春开始和面烙饼,炒面,多做些方便存放的食物。
他一边忙碌一边问陈禹:你的这件事是江家做的?
不是。
那是谁做的?
不知道。
他们是怎么审你的?
这不重要。
顾立春用锅铲敲敲锅沿,严肃地说道:我感觉你对我有所隐瞒,坦白从宽。
陈禹笑着接道:我没什么可坦白的,不信你就用刑。
顾立春只好转换方向:你说的因祸得福又是怎么回事?
陈禹还有心开玩笑,答了句:你猜。
顾立春:猜你个头,赶紧说。
陈禹也知道时间有限,叹了口气,长话短说:革委会的人说,我不适合再呆在顾家村,他们要给我换个地方改造。
顾立春思索一会,突然问道:你是说,他们要把你送到我们农场?
陈禹粲然一笑:对啊,咱们县里只有你们农场有劳改队。
顾立春不像陈禹那么乐观:我们农场可有五个分场,每个五场都有劳改队,别的分场情况我不清楚,但就离我们最近的四分场来说,那里的监管都是变态,对劳改队非打即骂,劳改犯们吃不饱穿不暖,每天都有干不完的重活。
陈禹笑道:我们这种人,到哪里都过不上好日子。去了农场,好歹能跟姑姑和表姐团聚,也能经常见到你。
顾立春默然半晌,最后说:那行,只要你能分到我们农场,我就想办法把你弄到我们五场去。
陈禹笑笑:到时候我就装病装残,我爷爷奶奶根本不用装,一个病一个残,他们一看到我们这种情况,肯定是大手一挥就把我们三人分到你们五场。
说话间,顾立春已经烙好了第一锅饼子,厨房里弥漫着诱、人的香味,陈禹用渴望的目光望着他,顾立春给他拿了一张饼,陈禹用力咬了一口饼,满足地闭上眼睛,感慨一句:真好吃。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一张饼,喝了几口水,又要了一张饼。
他一边吃饼一边情不自禁地感慨道:你说我要是个女孩子该多好,那样,我就可以说,顾同志,你的救命之恩,我以身相许。
顾立春手中的铲子不由得一顿,冷哼一声:别,你这是恩将仇报。
陈禹:嘴里的饼突然不香了。
第132章 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
顾立春只在家里呆了1个多小时就离开了, 他临走时看着面无血色的陈禹,不放心地问:你真的没事?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陈禹摇头:没事,他们这次没怎么动手, 就是三天不让我吃饭喝水。
顾立春听到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 不知道说什么好。
末了,他说:这些人的名字先记下,以后清算。
陈禹笑笑:早记下了。你赶紧回去吧, 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顾立春回到二奶奶家,赵志军已经把东西搬上了吉普车,二奶奶横躺在后座上,隔着车窗跟乡亲们闲叙。
村里的老人们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二奶奶, 人家这儿媳妇和孙子真好啊, 就算是顾大江人没了,人家也照样孝顺老人。就连田三红改嫁的男人也对二奶奶这么好。
很多孩子还在围着吉普车东摸摸西瞧瞧,稀罕得不行。
赵志军一看到顾立春回来, 就说道:咱们回吧,你妈他们都等着呢。他实在不想再被人当猴看。
顾立春没法坐车, 他还有辆自行车呢。
赵志军开车,顾立春骑着自行车在后面跟着, 一群孩子跟在车后头跑了很远。
因为二奶奶晕车, 赵志军也不敢开得太快,基本上跟自行车车速差不多。
半小时后, 他们到了农场, 赵志军把二奶奶先送回家, 收拾完东西去还车。这吉普车是场里领导的专车,赵志军因为跟司机熟,才能借来开上半天。
顾立春说道:赵叔你人缘不错啊, 像我只能租到拖拉机,这种车借不来。
赵志军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在农场都呆了多少年了,肯定有点人脉。长辈就是长辈,不要觉得自己聪明能干,职位升高了,就不把长辈放眼里了。
顾立春: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他一本正经地问道:赵叔,我对你没有不敬吧?
赵志军:目前还没有。
顾立春又问: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赵志军面容严肃:放心,一般的事刺激不到我。我就是随口一说。
说罢,他开着破吉普车离开了。
顾立春给二奶奶倒了一杯热水,陪她闲聊打发寂寞。这会儿,他妈在上班,弟弟妹妹在上学,家里没有人。
他们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顾立春出门一看,就看见孙厚玉、赵高、吴胖三人来了。
你们三个挺闲啊。
赵高说:我闲什么?我在出外勤。
吴胖人还没进门就亲热地喊道:二奶奶,你可来了。
二奶奶高兴地回应着。
赵高和孙厚玉也进去跟二奶奶打招呼。
他们三个一来,屋里顿时热闹起来。
吴胖得知二奶奶摔伤了腿,说道:叫我说,你当初就不该回去,你要在农场,保准摔不着。
孙厚玉也附和道:对对,奶奶这次一定要多住些日子。
二奶奶笑着回应:好好。
闲聊一会儿,顾立春留下吴胖陪着二奶奶,他把孙厚玉和赵高叫到自己房间里,询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场里发生什么事没有?
赵高兴奋地说道:坏事没有,好事倒有一件。那个姓李的昨晚在自己家门口摔了一个大跟头,右腿骨折了,脑袋刚好撞在石头尖上,头磕破了。送到场部医院缝了十几针。大家都议论说,都怪他那天在劳改院说慌话冒犯了伟大领袖,这是老天在惩罚他呢。
顾立春心中惊讶,个人崇拜都到了迷信的地步了?
孙厚玉笑嘻嘻地说:顾哥,姓李的暂时没功夫对付咱们了。
说起来孙厚玉能想到这招还是因为二奶奶,他一听顾立春说二奶奶摔了腿,脑中灵光一闪,于是偷偷地在李组长的必经之路上泼桶水,等水结成冰再在冰上抹层油,事情就成了。
顾立春点点头,他想起陈禹的事,又问孙厚玉:对了,劳改队宿舍里还有空位吗?
孙厚玉想了一会儿,才说:女宿舍里宽敞些,有几个位置,男宿舍里好像没空位了。
说完,他忙问:怎么了顾哥?又要来新人了?
顾立春不好明说,只能找个别的理由:可能要来,你们忘了四场还有一批劳改犯没有移交呢。
孙厚玉隐约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他说道:没事的顾哥,这事交给我。劳改队的院里还有空房,只是当时没拾掇好,我回去就跟建立一起收拾出来。
顾立春嘱咐孙厚玉再收拾一间宿舍出来给新来的人住,同时再调几个老人去宿舍帮忙管理。这样,孟安京老袁他们那个宿舍正好空出来几个位置,留着给陈爷爷和陈禹住。
商量完事情,三人就出了屋,吴胖继续在客厅里陪二奶奶闲扯。孙厚玉跟赵高开始帮忙干活,收拾屋子、打水、洗菜,吴胖也跟着帮忙。
他干了一会儿活,就厚脸皮地问:顾哥,你留我们吃晚饭吗?
赵高一脸嫌弃:你能不能别问得这么直接?
吴胖白了赵高一眼:不直接不行。顾哥最近请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我怀疑是因为赵叔的原因,是不是他不让请的。
顾立春让三人留下吃饭。不过这饭可不是白吃的,得干活。
他掌勺,孙厚玉打杂,赵高和吴胖跑腿。
赵高回屠宰场他爸那儿买了棒骨,从他哥手里顺来一只野鸡。
顾立春做了个野鸡炖蘑菇粉条,炖了一大锅棒骨汤,炒了几个素菜,这个季节的青菜不多,无非就是萝卜、白菜、土豆之类的。
赵志军还完车,顺便去食堂接了田三红回来,冬天食堂开饭早,5点多点就开饭。两人不到六点就回来了。
赵志军手里提着一兜子馒头烙饼和两个大饭盒,回来看到赵高吴胖三人,和气地招呼了一声。
但三人习惯使然,多少都有些怵他,打个招呼完事,也没人上前跟他多聊。
田三红过来跟二奶奶说话,询问她的伤势。
二奶奶很关心田三红的身体:你感觉怎么样?还吐吗?
田三红笑着答道:这几天又好些,胃口也变大了。就是不太想吃肉,闻不了腥味。
二奶奶道:吃不了肉就吃素,你怀前面四个时,想吃肉也没有,孩子照样健健康康的。
田三红道:那倒也是。
赵志军在旁边接过话:还是得吃肉才有营养,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想办法给你弄。
过了一会儿,孩子们也一起结伴放学回来,他们两家六个孩子,再加上陆明非一共七个,七个孩子一回来就像鸟群回巢一样热闹,孩子们都很亲二奶奶,围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他们说着话,顾立春大声喊道:开饭了,摆桌子。
大家一起动手把桌子和板凳摆好。吴胖和赵高他们端菜。
等到入座时,大家才发现桌子坐不下,毕竟两家大大小小加一起十个人,再加赵高他们三个,一共十三口人。
顾立春果断说:我们四个一起坐小桌。
他们拿了大海碗,每人盛了一大碗鸡肉炖粉条,匀了两盘菜,拿着馒头坐小桌吃饭去了。
赵志军说:这饭桌该换了,等我忙完,做个大圆桌。二十个人也够用。
二奶奶回农场后,不少邻居都拎着东西上门探望,赵高他妈送来两个猪蹄,说是伤哪儿补哪儿。陆大爷送来一副拐仗和一条羊腿。老梁的老婆年卫娟也抽空来了一趟,送来一篮子鸡蛋。
而老梁也终于找到机会跟顾立春说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小顾,我这几天一直想跟你说来着,总是被事情打断。是这样,前些日子齐科找过我几次,我们在一起喝过几回酒
顾立春听孙厚玉提过这事,他面色平静地说道:齐科跟你是老熟人,你们在一起吃个饭喝个酒很正常。
老梁面露苦笑:要只是纯喝酒吃饭确实很正常。就是吧,齐科这人心思很深深,做事都是有的放矢,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一起吃过的饭加一起都没这几天多。
顾立春不动声色地听老梁继续说下去。
老梁的话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确,他跟齐科是多年熟人,齐科又是他的老上司,必要的应酬他不好推辞,吃饭归吃饭,但他决不会做不利于顾立春的事情。
顾立春看着老梁深有感触地说道:老梁,咱们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了解你这个人,你这人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人正直有原则。我相信你,解不解释我都信你。
顾立春不太担心老梁,这人人品可靠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能给对方更多的好处,老梁在他这儿受到重用,又刚得到提拔,现在是副科长。下一步,他当上副场长,老梁就能顺理成章 地当上科长。成年人之间的交往,利益才是根本。而齐科能给老梁什么?只要老梁的脑子清醒,就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顾立春的这番话话让老梁倍感舒坦,他动容地说道:谢谢你的信任。我这边你尽管放心,出不了岔子。
齐科拉拢他的事,他根本就不做考虑,结果显而易见:他跟着齐科好几年,一直都是科员。他以前倒没有抱怨过,觉得畜牧科本来就是冷门边缘科室,他也不指望能升职,一直安于现状。
直到顾立春的到来,他才知道,什么冷门边缘,一切事在人为。有的人就是有能力把冷门变热门。
他也是从顾立春身上知道,有的领导不但不会压制下属的能力和风头,还拉着你一起升职,因为人家能力足够强,不惧竞争。
他是脑子有病,才会放弃顾立春这样一个有能力有魄力有前途,肯提拔下属又不摆架子的现领导,去跟着妒贤嫉能、郁郁不得志的前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