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拓跋泰文韬武略、睥睨天下,比元启是好了一千倍一万倍,可难道这样我就该摇尾乞怜?我就该感激涕零?”
“他对我的好,不过是身为帝王,略微施舍了一些恩宠给一个还算喜爱的女人。”
“如果我真的有那么重要,他又怎会以我作饵,引刺客出来实施他的大计?”
崔晚晚面无表情地说完,垂眸自嘲。
“佛兰,我们不能太天真了。”
门外,一道颀长身影久久矗立。
拓跋泰负手而立,喜怒不形。
福全小心翼翼:“陛下……”
他这个御前大监已经见惯了风浪,对方才贵妃娘娘戳心窝子的话听而不闻,只是偷瞟陛下,总觉得那双沉沉的眸子里含着点别样情绪。
拓跋泰沉默须臾,方抬手指了指紧闭的殿门。
福全装作一副才到长安殿的样子,高唱“圣驾到”,殿中佛兰匆匆来开门接驾,神色略有慌张。
“陛下万安——”
拓跋泰抬步从她身旁略过:“平身。”
四方八仙桌上一堆金馃子,还有几支不起眼的珠花,崔晚晚挽起袖子数得正起劲,皓腕上带着八棱手串,正是拓跋泰送的那串。
“陛下快来瞧,我今日赢了好多彩头。”
兴高采烈的口气,完全看不出方才是她说出“不能太天真”这样的话。
拓跋泰从后环住她,问:“怎么赢的?”
“打叶子牌,陛下会么?”崔晚晚往后一靠,男人胸膛宽厚结实,“要不要跟臣妾玩两把?她们都不跟我打,输怕了。”
“教朕。”
一开始崔晚晚还好心教拓跋泰如何玩,前四五把都放了水没赢他多少,可渐渐地他反败为胜,杀得她片甲不留,很快把金馃子都赢了去。
崔晚晚不信邪,又让佛兰把首饰盒子抱来,算做赌注。
输掉最后一支珠花,崔晚晚撒气把牌一推:“不玩儿了!”
“真不玩?”拓跋泰拾起两粒骰子,“要玩就玩大的,一把定乾坤如何?”
“怎么个定法?”
“比大小。赢家可向输家讨要一物。”
崔晚晚瞧他面前小山似的金子和首饰,心动不已。
拓跋泰把骰子给她:“贵妃先。”
她双手合十捧着骰子,还往里吹了两口仙气,往桌上一掷。
两个六。最大点面。
“我赢了。”她得意洋洋,作势要去搂回输掉的东西。
拓跋泰挡住:“朕还没掷。”
“你掷什么也没用,还能比我大么?顶多一样。”崔晚晚转了转眼珠子,“一样大也应算我赢,因为是我先掷到的。先来者大。”
“总要等朕掷过再说。”
拓跋泰拾起骰子,学她的样子往掌心吹气,然后再扔出去。
骨碌碌——
待到尘埃落定,只见桌上两个六,另外还有两个一。
两枚骰子竟是被他用力一分为二,成了四瓣。
“两个六点加两个一点,十四点。”拓跋泰说话都掩不住笑意,“承认。”
“你无赖!”
崔晚晚扬手打无赖,却被无赖顺势捉住往怀中带,还蜻蜓点水般偷香一个。
“愿赌服输,贵妃欠朕一物。”
崔晚晚冷嘲热讽道:“宫里的东西都是陛下的,看上什么拿去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
长臂一揽,崔晚晚腾空而起。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众人只见皇上抱着贵妃大步出了长安殿,而贵妃不断挣扎。也不知二人要去往何处,宫人侍卫只得默默跟上。
崔晚晚都骂累了也不见拓跋泰松手,索性闭嘴省点力气,由他抱着一路往前,直至紫宸殿。这里是内阁,皇帝召见机要大臣商议国事的重地,后妃并不能来此。
此时殿中并无外臣,拓跋泰抱着她进去,把人放在御座之上。
一路行来,他步履稳健面色如常,连呼吸都未乱,反倒是崔晚晚头脑发晕,搞不清他要做甚。
她的鞋半路掉了一只,这会儿干脆把另一只也脱了,蜷脚坐在御座上,扶额道:“陛下掷骰子耍赖使诈不说,带臣妾来此又是何意?欣赏您日理万机的模样?还是要臣妾帮您选妃?”
“贵妃既答应了予朕一物,便不得反悔。”
“朕之所求,乃是贵妃。”拓跋泰此刻的呼吸才重了几分,低声蛊惑,“晚晚把自己予我可好?”
第27章 结发 (27章至36章倒v……
二十七章
“臣妾不早就是陛下的人了么?”
御座宽大, 玲珑美人撑坐在上,给沉闷的大殿增添一抹活色生香。
如花似玉的娇颜近在咫尺,拓跋泰触手可及, 可他要的不只是皮囊。
他突然有点理解元启为什么要建摘星楼来困住她。
象箸玉杯, 翠被豹舄,都只为博她一笑。若是得不到她的垂青, 便退而求其次,把人困在身边也是好的。
但拓跋泰不是元启,他比元启更贪心,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占尽风流的崔贵妃, 他更想要纯粹的崔晚晚,只看他只爱他,眼里心里只有他的崔晚晚。
“得到贵妃的人容易,得到晚晚的心却难。”
拓跋泰颇有自知之明, 崔晚晚是至纯之人, 偏生还聪明绝顶,善于洞察人心, 倘若没有获得别人十分的真挚,她连一分的情意也吝于拿出来。
而他恰恰是天底下最不可能全心待她之人。
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隔阂恐怕比天上银河还要宽。
崔晚晚妩笑, 音调酥柔:“臣妾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属于陛下。”
说着撩玉足去蹭他袍上金龙,简直大逆不道。
大掌握住玉足, 趾尖素净, 金铃铛依旧系着,拓跋泰挠她脚心:“我伺候娘娘涂丹蔻?”
她歪头,拿他当日的话来堵他:“陛下雄韬伟略,怎能做这样鸡毛蒜皮伺候人的活?”
“娘娘说的, 不会可以学。”他欺身而上,“我深以为然,熟能生巧尔。”
崔晚晚怕痒,咯咯笑了几声,蹬脱他的手,抬手取下髻上折枝花金鸾篦,娇声使唤。
“今儿个学梳头。”
美人懒坐,高大男子立于身后,舞刀弄枪的一双大手,小心翼翼捧起滑如丝缎的乌发,缓缓梳理。
博山香炉云烟袅袅,宫中难得如此岁月静好。
崔晚晚眉眼舒展,如猫儿般细声道:“想来陛下从前徜徉花海,不知为几多女子梳头挽发,手艺这般娴熟。”
“朕纵横沙场,花海什么的却是没有去过。”他轻轻挑起一缕青丝,伸手取过御案上的小刀,“取次花丛懒回顾,朕有晚晚。”
寒风掠过颈后,崔晚晚忽觉异样,青丝从脸颊滑落,她猛地回头。
拓跋泰一手持刀,一手擒着极小一束黑发。
他不知从哪儿取来一只白玉匣,把头发放进去,轻拿缓放犹如无价之宝。
她恼怒:“你剪我头发作甚!”说罢捏拳去打。
拓跋泰递上白玉匣:“晚晚你看。”
两股黑发,粗细有别,旁边还有一截红缨。
“这是朕的。”
他冷肃的脸竟浮上几分赧色,神情肖似十五六岁给她送诗的少年。
成婚之夕,男左女右共髻束发,以示结为夫妻。
微怔片刻,崔晚晚抿唇一笑,垂眸拾起两束发,纤指缠绕拧成一缕:“结发同枕席。”
拓跋泰见她乖巧如斯,接道:“恩爱两不疑。”
她含笑依偎入怀,唇角扬起眸子却没有暖意,视线落在御案之上,纷乱的奏折有意掩盖,还是不慎露出黄绢一角。
朱笔御批,封妃圣旨。
“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此诗出自《玉台新咏》,讲得乃是一对夫妻初时恩爱,后来却劳燕分飞且双双殉情的故事。
寻常百姓家尚且如此,更遑论这幽幽深宫。
九月二十九,秀女受封。
妃二人,嫔二人,婕妤美人各三人,采女八人。
加上崔贵妃,满打满算也不足二十人,较之历任帝王可谓少得可怜。不过这是新帝首次选秀,将来总归会有更多。
江巧音被封了淑妃,而另一位贤妃,崔晚晚之前却未见过。
“林新荔?”崔晚晚咀嚼着这个名字,猜道:“岭南人?镇南王送来的?”
佛兰回道:“应该是。听说其父是南海郡太守,姑母是镇南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