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纯丽终于从身边的人流中发现了跟踪的目标。她恨不得大呼一声,但她按捺住了激动的心情,外表没有丝毫流露。她拉了邓向群一把,暗暗跟踪上去。
邓向群还没有发现什么,但他从陈纯丽的眼神判断,是那种鱼鹰发现了鱼儿时眼里放出的光泽。他非常专注地搜索周围的人,还是没有发现柳建德那张长方型的脸。
陈纯丽拉着他紧走了几步,朝人流中一位北方装束并上了年纪的男子做了个暗示的动作,并低声耳语:“你注意他手中拿的烟。”邓向群一眼就看清北方汉子手中夹的是湖南名牌香烟“钻石芙蓉王”。他恍然大悟,暗暗惊叹陈纯丽的好眼力。同时他也觉得新奇与刺激。哪想到柳建德也乔装打扮,隐藏了真实的容颜。他此举恰好证实,他心里的确有鬼。章昌汉派他们跟踪其至海南,是十分正确的决策。他责怪自己竟然被柳建德蒙骗了。幸亏陈纯丽有一双慧眼,不然就失职了。他向陈纯丽投以钦佩的眼神,同时也暗含更深的意思:从今往后,绝对服从你的指挥。
陈纯丽瞥了他一眼,表示会意。他俩内心都充满了激动与兴奋,赶紧给文成浩发了暗号,表面上依然像一对不成熟的小夫妻,不停地打打闹闹,跟踪前面离得不远的“北方汉子”。他俩从他的举止判断,他对后面有人跟踪毫无察觉。他俩正这样想时,不曾料到“北方汉子”突然转过身,朝他俩迎面走了过来。他俩内心一阵紧张,不知其是何来意。
柳建德举起相机,迎着邓向群、陈纯丽走过来,示意身后的椰树,彬彬有礼地说:“打扰二位,请帮我拍个照,留个纪念。”
邓向群连声道:“好啊!好啊!”
说着,他伸手接过相机,对准柳建德,咔嚓一声,拍下了人与风光的合影。他把相机还给柳建德,说:“大叔您选的这个背景真好。您看看满意啵?不行就再照。”
柳建德接过相机,回看了一眼取下的镜头,连声说:“很好!很好!”
他的目的不是留影,而是要试探一下这两个年轻人,到底是何许人氏。他觉得这两个年轻人一直在跟踪他,看相貌有几分像湖南人,莫非是章昌汉派来跟踪他的侦查员?通过照相面对面接触,看其行为举止,听其声音腔调,一点都不像湖南人。柳建德排除了对他俩的怀疑。他朝他俩挥了挥手,道:“谢谢!再见!”
陈纯丽却向他发出请求。她说:“北方大叔!我想跟您合个影,您看可以吗?”
柳建德愣了一下,说:“小姑娘!你怎么知道我是北方人?”
陈纯丽:“不看您的打扮,也不听您的口音,单从您的特殊气质,就知道您是豪爽的北方汉子。”
柳建德听了很高兴,他笑着说:“你真是好眼力。相逢就是缘。来来来!我们合个影。”
邓向群举起自己的相机,完全做好了拍照的准备。
陈纯丽大大方方地挽住柳建德一只手臂,在那一排高大挺拔的椰树前摆好姿势。
邓向群:“看镜头。照了啊!很好!别动!”
他伸手向柳建德要相机,说:“大叔!用您的相机也照一个吧!”
柳建德:“好啊!好啊!好啊!”
他慷慨地把相机递给邓向群。
陈纯丽说:“这就好。相互都留下了纪念。我们有缘,下次还能再相会。”
柳建德:“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见面是朋友。你们下次见到我,不许说不认识啊!”
陈纯丽:“我与北方大叔在五公祠前合影。永远不会忘记。”
他们说笑着,彼此感谢,相互再见。
柳建德边走边回看相机里留下的合影,心里感叹:好一个单纯而美丽的姑娘。可惜鲜花插在牛糞上,她配的这个男子很一般。他后悔没有留下这个美女的联系方式。他想弥补,回望人流中,那对青年男女已经无影无踪。他遗憾地摇了摇头。
柳建德一颗紧张的心松驰下来,他对自己说:不要搞得草木皆兵。没有人怀疑你是杀人凶手。没有人会在海南跟踪你。你是模范厂长,即将升任厅级高官。有权有势,有地位,有影响,谁会怀疑到你头上。他十分了解章昌汉,虽说当个刑侦大队长,但其思维方式与平常人比较没有两样,仅从种种表象,他怎么会怀疑他杀人呢?章昌汉恐怕想都不会朝那方面想。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躲到海南来。
为了证实这一点,柳建德掏出手机,给程玉莲打电话,了解她给章昌汉赠送“顺意火罐”的情况。
柳建德:“玉莲吗?那个‘顺意火爟’送去了吗?”
程玉莲:“你走的第二天上午我就送去了。”
柳建德:“是送到他办公室的吗?”
程玉莲:“你怎么交代我的,我就怎么做的。丝毫不走样。”
柳建德:“除了他本人,还有哪些人在场?”
程玉莲:“有好几个年轻人,男的女的,都有。有的有点面熟,有的根本没印象。”
柳建德:“是他刑侦大队的人吗?”
程玉莲:“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柳建德:“你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形。”
程玉莲描述了给章昌汉送去“顺意火罐”的全过程。
柳建德听了更觉轻松下来。由此看来章昌汉根本就没有怀疑他嘛。完全是他自己神经过敏造成的。不是别人折磨他,而是他自己折磨自己。不是别人跟他过不去,而是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他嘲笑自己:真是庸人自扰。
程玉莲:“我说的你都听见了吗?为何不吭声呀?”
柳建德回过神来,连忙回答:“我全都听见了。”
程玉莲:“你问得这么详细,是不是对我不放心?”
柳建德:“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对自己最亲的人,怎么会不放心呢?我要是对你不放心,就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做嘛!你说是不是?”
程玉莲:“你别给我灌米汤。谁也不晓得你心里怎么看我?”
柳建德:“亲爱的老婆!我求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好不好?”
程玉莲:“海南那边风光好,姑娘也特漂亮,舍不得回来吧?”
柳建德:“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明天就回来。不行。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办。后天,如果后天还有事没办完,也顶多三五日。你相信我。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小姐好,姑娘好,那有自己的老婆好。”
程玉莲听得格格笑,说:“不说了。节省点话费吧。我和女儿盼你早点回来。”
柳建德:“一定按老婆的指示办。”
他挂了电话,一阵海风吹来,夹带着椰树的芳香,他深吸了几口,从心底里觉得舒爽惬意。
他命令自己赶快恢复本来面目,乘早飞回长沙。
柳建德欲去掉他的北方汉子装束,恢复本来面目,但他一转念又止住了。他想起长沙的日日夜夜,觉得章昌汉对他的怀疑是客观存在的。如果他不躲到海南来,仍然在长沙,不知章昌汉对他采取哪些手段试探,他难免不出漏洞,不现破绽。一旦被章昌汉抓住,他就彻底的完蛋了。他庆幸自己反应敏锐,行动果敢,趁章昌汉不备,及时来到了海南,不然的话……,他不敢往下想。他也不愿往下想。他嘱咐自己,千万要提高警惕,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麻痹大意。不要急于回长沙,先留在海南观察两天动向,再根据情况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他人在海南,进退有余。如果长沙那边的动向对他有利,他回去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章昌汉要对他采取抓捕行动,他从海南逃往他国,比从国内其它任何一个地方出逃都要方便有利迅速快捷得多。
他拿定了主意,又给程玉莲打电话。
柳建德:“玉莲。我想起还有件事,你得抓紧办。”
程玉莲:“大厂长请吩咐。”
柳建德:“那‘顺意火罐’单是送了还不行。”
程玉莲:“还有更重要的吗?”
柳建德:“你是了解章昌汉的。他干起工作来就忘记了一切。你要到他家里去,提醒旭英嫂子,每天都要监督章昌汉使用‘顺意火罐’。如果他不使用,只是放在那里,那等于白送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玉莲:“你什么时候也像关心章昌汉一样关心我一回吧!”
柳建德:“这是我们兄弟间的感情。你别吃醋好不好?”
程玉莲:“好。我今天就抽空到他家里去。就不知旭英嫂子会不会听我的。”
柳建德:“都几十年的姐妹关系了。旭英嫂子肯定会听你的。她对使用方法可能有些陌生,你要耐心指点她。首要的是掌握好火喉,别把我们的侦查英雄烫伤了。你记住了吗?”
程玉莲:“你别婆婆妈妈的了。我全都懂。”
柳建德:“你去了以后,及时向我反馈情况。”
他挂了电话,得意地笑了笑。他想他留在海南观察动向的日子里该做些什么呢?总不能成天24小时守在海口老渡口国际大酒店1918套房不出门吧?他决定重温与她曾经游览过的景点,重走那条爱情路。
他抬头看远处,田野尽头,大海边上,那里是海水环抱,椰林掩映的美丽渔村,他仿佛一下回到了他与她牵手渔村的那段美好日子,椰林中,他俩时而相依相偎,时而携手漫步,时而追逐打闹,时而引吭高歌;海湾里,他不顾昂贵的费用,包租一艘最豪华最美观的游艇,他在艄后亲手驾驶,她在船头张开双臂,游艇劈波斩浪,穿行于蔚蓝色的海湾,她在船头呼唤海鸥,呼唤鱼鹰,他在艄后高声回应,纵情附和,他俩共同享受海风带给的刺激,海浪赐与的浪漫。此时他被那美好的情景压廹得喘不过气来。她不在他身边。他孑身一人,像一片被海风卷起的树叶,不知哪里才是他的归宿。他眼里布满了忧郁与伤感,田野,椰林,海湾、渔村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