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挨着孙好坐下,低头去喝红枣银耳甜汤,和任娟撒了个小谎,“我刚才去厕所了。”
她双手捧着碗,烫的手心很快就暖了起来。
孙好夹了块炸的鸡肉丸子喂南絮,“一晚上也没有见你吃什么,小心夜里饿。”
南絮顺从地吃了,笑起来脆生生地:“奶奶,我不会饿的。”
她吃的少,几口饭就饱了。
“妮妮就是胃口差。”任娟看了一眼正大口小口吃红烧肉的儿子,叹气道:“妮妮要是像豪豪一样能吃能睡的该有多好。”
女儿家是要娇弱一些,但不代表是病弱。
“她还是肠胃的问题。”南双柱老汉和儿子碰了下酒杯,说话了,“妥善地养个几年,或许能改善。”
“不行就找个中医给妮妮把把脉。”南华也说道:“中药虽然见效慢,但它的效果好。”
“我正有这个打算呢。”孙好放下手里的筷子,“镇医院就有一个很不错的老中医,我想着等开了春,领着妮妮去找他一趟。”
“那敢情好。”
任娟给孙好也舀了一碗红枣银耳甜汤,多了几分真心在里面,“妈,您操心了。”
她工作忙,妮妮一生下来她几乎就没有带过,都是婆母带大的。后来有了豪豪,对妮妮更是力不从心了。一想到此处,她心里对女儿总是多一些愧疚。
“这说的啥话,我带自己的亲孙女,那是心甘情愿的。”
孙好揉揉南絮的头发,“妮妮乖巧,带着也省事。”
一家人正说着话,南涛过来唤孙好老俩口去他的院子里坐一坐。
“行,我刚好也想峰峰了。”南双柱老汉放下手里的酒杯,和孙好说话:“走吧,咱们一起过去。”
南涛是南华的大哥,结婚后就分家另盖了房子。他生了俩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成家了。峰峰是南涛的大儿媳妇所生,今年刚满一岁。
南絮家的大门一响,路又青的耳朵就支棱起来了。柴房里点了一盏煤油灯,他借助煤油灯的光透过稀疏的篱笆小院勉强往外面看,然而走出来的却不是南絮的身影。
南絮送他的棉袜已经穿在了脚上。
棉袜就像是一团火,把整个冬天的寒意都拦在了外面。
大年初一开门放炮竹,吃饺子,给长辈拜年。
大年初二、初三、初四都是串亲戚的好时间,亲朋好友难得都空闲了下来,大家聚在一起吃吃饭、喝喝酒,展望一下来年的对生活的期望。
……
正月十五元宵节一过,年就走远了。
正月十七这一天,南絮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数过年收到的压岁钱。
二十元一张的票子共四张,十元一张的票子共三张、五元一张的票子共六张、再加上两元一元的……共有一百六十元整。
还真是大大的一笔财富呢。
南絮乐的抿着嘴笑,又小心翼翼地锁在书桌的抽屉里。
那里面原本就存了几十元钱了,再加上姑姑年前给的十元钱,妈妈给的二元钱奖励,除去给路又青买棉袜的三元钱,现在又加上压岁钱,都有小二百了。
正月十八是开学的日子。
南絮一早起来,穿上过年时的新棉袄,对着镜子认真地梳了头发。
她重新做回了孩子,在不知不觉间似乎也完全的适应了。
四年级下学期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调换座位,这是张梅老师一贯的作风,每学期都会调换一下学生的座位。
这次的规则是按照学生的高低个和期中考试的成绩结合着排座位。
期中考试并列第一的是路又青和南絮。
路又青个头高,南絮个头矮。
所以张梅老师来征询俩人的意见。
“你们俩要第一个在教室里挑选自己的座位。”张梅老师说:“按理说,你们俩是可以坐同桌的,但个头相差的太多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向冷淡的路又青率先开口了:“可以坐同桌。”
“嗯?”
南絮愣了愣。
“我们选在第三排靠窗户的座位,我坐在最边上,让妮……”路又青停顿一下,改了口:“让南絮坐在里侧。这样也不会影响到别的同学。”
张梅老师想了想,“也行吧。”
对着班里的俩个满分学生,她给了最大的宽容。
原来南絮的同桌是任春艳,这一次坐在了南絮的后桌。
任春艳小姑娘过个年又吃胖了,肉乎乎的脸,双下巴很明显。
她伸长了脖子凑近南絮和她说话:“小絮,你怎么留刘海了?不过剪的很好看。头上戴的粉色绢花也漂亮,还是桃花形状的。”
她也见过别的女孩子剪齐刘海,但就是没有南絮剪的好看。虽然具体是什么原因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很不一样。
南絮身体往后,靠着任春艳的课桌,有点自豪:“漂亮吧?是我奶奶买的。”
任春艳“嗯嗯”的点头,附和南絮:“你奶奶的眼光真好。”
“我也觉得是。”
俩个小姑娘嘀嘀咕咕地说话,过了一个寒假,俩人的关系更加亲近了。
任春艳轻轻地伸手拉了拉南絮的马尾辫,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你怎么和路又青坐同桌了?你不怕他吗?”
南絮转头去看任春艳,脸上的笑收起来,反问道:“为什么不能和他坐同桌?我为什么又要怕他呢?”
她骨子里其实很护短,认定了谁就是一门心思的护着。这些日子和路又青点点滴滴的相处,体会更多的是他的艰难不易。
一个拼尽全力想活下来的孩子,更多是应该受到关怀,而不是被人胡乱的质疑。
她没等任春艳开口,继续往下说:“路又青为人正直,学习又好,学校的老师个个都喜爱他。能和他坐同桌是我的荣幸,又怎么会怕他?”
“别说老师了,我妈妈也很喜欢路又青。”一听到同桌的话,任春艳便幽幽的叹口气:“还让我向路又青学习数学呢。”
她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钻石糖递过来,“小絮,我就是被以前对路又青的印象给迷惑了,随口一说,你不要生气了。”
她和南絮坐了半年的同桌,再怎么马虎,也能看出来南絮的心情。
“我没有生气。”南絮摇摇头,也没有接钻石糖,“以后不许再这样说路又青了。”
“一定的,一定的。”
任春艳不容分说的把钻石糖放到南絮的桌子上,笑嘻嘻地坐直身姿等老师发新课本了。
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在南絮的课桌上,钻石糖折射出五彩的光。
美丽又耀眼。
南絮自己留了两个,剩余的推给路又青,“你尝一尝?应该也很甜的。”
路又青抿紧了薄唇,只拿了一个,应“好。”
离得太近了,无论南絮和任春艳如何的压低声音说话,他都能听得很清楚。
一颗心跳的飞快。
在人人都仍然害怕他的这一年,只有南絮和他站在一起,选择无条件的维护他。
语文课代表李丽抱着一摞崭新的作文本和周记本挨个往下发,走到南絮这一桌时,看到了钻石糖,她觉得好看,问道:“我可以拿一颗吗?”
南絮则回头去看任春艳,笑着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
任春艳见南絮和她说话了,胖乎乎的脸上终于露出酒窝。
她表面上看着很淡定,内心里却很紧张。以为南絮生气了,不会再和她说话了,给南絮钻石糖也是想让她不要生气了。
没想到南絮真的没有生气。
孩子们的友谊很简单又真挚,就算偶尔拌嘴了,只要你肯主动和我说话,这就是修好的意思。
三月初三,开春。
意味着冬天的远去,春天的来临。
杨柳绿了,桃花变红,李子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花。小草顽强的破土而出,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一年进入二零零零年,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
南絮十三岁,路又青十一岁。
也就是在这一年,南絮迈入了南庄小学四年级的尖子生行列。她每次考试的成绩不是考双百就是和路又青并列班级第一。
哪位老师不待见这样的学生?
张梅老师和贾瑞玲老师渐渐对南絮比对路又青还要看重和宠爱有加,虽然俩人都是尖子生,但是南絮乖巧又阳光,比沉默冷淡的路又青总是多一分的招人。
春天过去便是夏天。
桃花变成了桃子,李子花变成了李子。
南絮给路又青带的水果由苹果和橘子也变成了桃子和李子。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暑假,南絮真正的长大了。
她来了例假。
随着例假的到来,她开始发育起来,小包子常常会疼。
她都不敢碰。
夏季多雨,伴随着的还有雷和闪电。
黄豆粒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往下落,速度快又猛烈。
南絮长高了些,差不多有一米五三了。
褪去年幼的稚气,有了少女的青涩和明媚。
任娟也意识到女儿长成了大姑娘,买衣服的时候就多了精心,还请南黛家学裁剪的二姑娘给南絮做了一套夏天穿的百褶连衣裙。
连衣裙用的是白底绿叶的料子,雪白色娃娃领,长度没过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