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你是要吓死我啊你。”
聚餐那日下午,易愉正要出门买菜,一开内门,便见江致煊头戴一顶黑棒球帽,倚着他家铁门滑手机,帽簷下的下颔线被影子刻得愈发凌厉,苍白的半张脸映着骇人的冰蓝。
他抬头,见是她,就往她家门走来,堵在门前阴沉地看着她。
“你急什么?现在不过下午呢。”易愉训动物似地嚷着,“门板是不认人脸的,滚开。”
“你要去做什么?”
“买毒药喂死你。”
江致煊后退一步,待她锁上门后跟着她下楼,低着嗓道:“我和你去。”
爽获苦力一枚,何乐而不为?易愉撇了撇嘴角,把手里的帆布袋扔给了他。
两人漫步到附近市场。K市靠港,故市场里海鲜摊触目皆是,海的咸交错着鱼腥味四处弥漫,愈往深处愈发薰人。
易愉低头瞧一眼踩在湿泞地面的Valentino凉拖,嫌恶地咋咋舌。而后拧着琼鼻,走到一家贴满了手写鱼名纸卡的鱼店前面,侧头问江致煊:“有什么不吃?”
江致煊看了会那些在冰块上陈尸的鱼,先是笨重地摇摇头,而后才又忽然道:“不吃虾子。”随即易愉便朝着店门嚷道:“陈姨!陈姨!”
一名看似伶牙俐齿的中年女性系着红围裙走了出来。她淡薄地“啊”了一声作为招呼后,满是黄斑的脸打量起易愉身旁的新面孔。
“有虾子吗今天?”
“有,”她噙起嘴角,“带小男友逛市场啊这。”
易愉见江致煊安静乖顺,起了玩心,故弄玄虚地瞇起眼,“嗳,哪什么男友,是情夫!给我半斤虾子呗。”令陈姨发出了桀桀桀的笑声。
江致煊垂下脖子,乔了乔帽舌,将自己笼进暗处。
人将一件事作为开玩笑素材的前提,是认定那件事并无发生可能。
易愉买完虾后,又去抓了几把蔬菜,通通顺手塞给那大跟班拿,最后又绕回陈姨那儿买了条黄鱼。
“你是吃虾会过敏是不?”回程时她忽然抛去一句。
他则从阴影里抬了下眼。
“....不会。”
他心想,她这种外强中干的地方,或许正是出自于母性关照人的天性吧。
自己每晚意淫的女人竟是个母亲。
他还真该为自己恶心。
易愉并不走原路回去,而迳自弯进了别的岔路。
“公寓不是往这。”幽幽嗓音自后方传来。
“我可不是吃饱没事只要煮饭,幼儿园四点下课呢。”
“....我没认为你没事。”
易愉回头,瞧他一脸真诚,便尴尬地噎住话。四年下来独自在家里重复着人生的辩证,同时承受着外界消息带来的压迫感,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变得过于敏感了。
当她还陷在情绪里,江致煊已瞬移似地跟上了她,不顾她嚷着阻挠就拾起她右手,捏起了细嫩的掌心肉前后翻看。
“江致煊你干啥?”易愉颦着眉想抽回手掌。
但他不仅不肯放,还施力捻了下她手指,端到下巴前默着端详,揉捏了一阵,竟然倏地伸到嘴前舔了一口。
易愉急忙抽回手,但仍被扯了回去,便皱起眉训他:“江弟弟,少在外面发神经。”
“只是看看上次被狗咬得怎么样了。”
淡然的声音比起同情或关切,更像是以暗喻提醒上回她指女儿为狗的事。
混小子。
“放开。”她干脆停住脚步,瞪着他。而他见她怏怏不乐,前臂引着她的手垂放下来。而后,又轻轻揉了一回,才像条被主人斥完一顿的二哈,安定中带着委屈地松开了手。
一直到易愉牵上了琪琪的手,湿濡感才自指节间一团蒸发。
“妈妈....”琪琪掩身在易愉身后,只露出半边小辫子和一只水润的眼儿看着江致煊。
“......”他点点头,也从帽簷下回看她。
“这畜生今天会来我们家吃饭。别管他,我们走就是了。”
“畜生——”她天真地重复一遍,“畜生是什么?”
“就是像他那样的。”
江致煊提着满臂生鲜,在母女俩后头悄然地盯着。
小女孩时不时回头看他,他亦也清眸回望,她便会羞怯地别过头,小脸蛋染上可疑的霞红。小心翼翼的一来一往如同动物间的循循相探。
她穿着精致的荷叶边小裙子,脚踝上的蕾丝袜和印着卡通公主的小书包均象征着每个少女童年里最奢侈的愿望。江致煊想起她们的家主亦总是西装笔挺,据他妈所言是个有体面工作的“好野人”,又看了下自己肩上替易愉扛着的Maison Margiela帆布托特,有种自己顿时被衬成了糙汉的错觉。
踏行的路虽是下坡,观她们的视角却成了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