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叔夜回答:“是的。”说罢,他顿了顿,问,“是我自作主张,给你造成不便了吗?”
“不是,没有。”辛桃馥嘴巴先于意识地否认了,但心情却又变得微妙而且复杂。
辛桃馥的家庭关系真是一盘烂账。
如果能切断这些关系,或许是一件好事。就像辛桃馥甩掉辛思劳那样干脆。可面对陶欢儿,辛桃馥却无法做到干脆利落。
陶欢儿来找他,他会想被找到吗?
殷叔夜没让陶欢儿查出辛桃馥的行迹,这或许是辛桃馥所需要的。尤其当时辛桃馥是殷叔夜的情人。比起让陶欢儿找到自己,他更在意的或许是被陶欢儿发现自己正在当有钱人的玩物吧?
但辛桃馥是否真的不想再见到陶欢儿呢?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她是不是还在长安州?”辛桃馥又问。
“是,”殷叔夜道,“你想见她吗?”
辛桃馥沉默半晌,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是什么意思呢?恐怕他自己都不明白。
殷叔夜也沉默了半晌,缓缓说:“她花了一些时间去找你,无果之后,她也只在在长安州留了下来,因为有财产,所以日子过得不错。”
听完这话,辛桃馥的心似一石头沉水:“她找我花了多久?”
“得看你怎么定义‘找’。可以说,一开始的时候‘找’得比较用力。后来的话,她委托了几个人帮忙收消息,让一有消息就通知她。所以,可以说她只找了你一段时间,也可以说她到现在还没放弃找你。”
辛桃馥便问:“那一开始那段用力的时间是多久?”
“一年时间,不长不短。”殷叔夜回答,“钱也使进去几十万,对一般人来说,够意思了。”
辛桃馥倒是一阵苦笑:“说得也是,挺够意思的了。”
殷叔夜又道:“人与人之间,十之八九连这个意思都够不到。”
殷叔夜这么说,或许是在安慰辛桃馥,又或许是在说什么人生的感悟。
辛桃馥只觉有理,人与人之间的意思也就是差不多这个意思。
他原以为自己成了一个“万人迷”,仔细想想,好像又不是。司延夏喜欢自己,是真的喜欢吗?江丹青追求自己,是真的追求吗?班子书喜欢自己,也是一阵短暂的迷恋,早已消散干净,这就跟普通人的“crush”差不多。
在这三年,辛桃馥在国外也遇到不少这样的追求者,他看多了,就不觉得受宠若惊,甚至说是习以为常、泰然自若了。
辛桃馥静下心想,以自己的条件,能引起别人一时上头,也是情有可原,不怪他们把持不住,怪自己过分美丽。
但这些都是一时的。
唯独叫他要多思量的,是黎度云……以及他非常不想承认的殷叔夜。
黎度云和殷叔夜都没有呈现那种穷追猛打的态势,也没有说那些腻人的情话。可不知怎么的,辛桃馥觉得这些人里面,可能只有这两个是比较认真的。
但这两个人的“认真”都看起来不太认真,与其说是在“追人”,反而更像是在“散步”。
他们就在辛桃馥的花园里散步,一时看看月光,一时看看花卉,兴之所至就赞美两句,丝毫看不出要采摘的意思。
这导致辛桃馥不时怀疑自己收错信号,是否过分自信。
辛桃馥对着话筒说:“你也是。”
“嗯?”殷叔夜不明所以。
“你对我也挺够意思的。”辛桃馥笑了笑。
殷叔夜说:“你这么说让我很高兴。”
辛桃馥挑眉:“为什么?”
“你从前不是认为我对你不尊重吗?”殷叔夜说,“我自感无力反驳,现在你肯说我对你挺够意思,我便觉沉冤昭雪,十分欣慰。”
辛桃馥哑然。
殷叔夜又道:“不过又还是心有不甘。”
“嗯?”
“你不知道,我对你并不止是‘挺够意思’。”
辛桃馥闻言,心里似有触动,但也似没有。
这样暧昧的言辞,好像已很难打动辛桃馥,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年辛桃馥听太多了。
他原本就是一个长得很有吸引力的年轻人,在国外这几年还混出个人样了,花花绿绿的蝴蝶蜜蜂要扑来的可不要太多。
有的是直白抒情的,有些是风流浪荡的,自然也有这种闷骚装逼的……
辛桃馥知道,殷叔夜的话也就说到这里了。他只说“我对你不止如此”,但却不会说,到了哪个地步。
辛桃馥有些烦他说话只说半句的风格,却又庆幸他只说半句。要是殷叔夜突然不“殷先生”了,来个直抒胸臆的深情告白,辛桃馥还真是要被吓得躲都不知往哪儿躲!
“行了,洗洗睡吧。”辛桃馥淡声说着,然后把电话挂了。
也没等殷叔夜回他。
而司延夏的饭约,辛桃馥还是要赴的。
辛桃馥本想带个能膈应司延夏的人去,想来想去,也没找到适合的人选,最终还是叫了司机小赵。
辛桃馥跟小赵双双走进玫瑰蜡烛的包厢的时候,司延夏也是有些吃惊的:“这位好像是……”
“就是我的司机小赵,你们见过的。”辛桃馥笑着说。
司延夏也笑了笑,说:“原来是小赵……”
于是,蜡烛玫瑰红酒木桌子的浪漫双人餐变成三人餐。小赵就在那儿胡吃海塞,虽然不说话,但也足够煞风景。
到底司延夏够厚脸皮,就算小赵在场,仍能谈笑间撩骚不断,只是一句句都被辛桃馥老神在在地挡了回去。
司延夏只笑道:“三年不见,桃子倒是越来越稳重了。”
辛桃馥便笑道:“司学长倒是老样子。”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司延夏转转眼珠子,忽然说道:“上回在会所里,你不是说见到了一个熟人的前妻么?”
听他冷不防提起这个,辛桃馥手中的餐刀都顿了一下:“怎么了?”
“是不是姓陶的呢?”司延夏笑问。
辛桃馥顿感这牛肉无味,从司延夏的笑容里,辛桃馥大抵猜着,司延夏肯定知道陶欢儿和自己的关系了。
辛桃馥猜测得不错。当天,辛桃馥的表现比较奇怪,司延夏怎么会放过?他立即找到会所的负责人去查这位“辛桃馥一个熟人的前妻”是什么人。很快,号称注重客人隐私的会所就跟司家大公子透露底细。
司延夏从会所那儿知道了陶欢儿的姓名等一系列信息,便又叫人去查她和辛桃馥是什么关系。这关系倒是太容易查了,一下便让司延夏得知,原来陶欢儿竟是辛桃馥的生母。
辛桃馥看着司延夏的脸,一阵犯恶心,就把餐刀丢开,说:“所以呢?”
司延夏忙说:“你别气,我只是刚刚知道,她约的男伴脚踏两条船,一边与她相好,一边又和君小少沾染。现在君小少知道了,十分生气,正和他们两个在对面包厢聊天呢!”
辛桃馥脸色一僵,嘴角却仍挂得住笑容:“司公子倒是消息灵通!”
“不敢,不敢。”司延夏说道,“君小少是什么脾气,你我都清楚,现在怕场面也不好看。这样吧,我现在替你去周旋周旋,如何?”
“你替我周旋?”辛桃馥挑眉,“我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司延夏却哈哈一笑,说:“君小少这几年脾气比从前还大,怕是要扒了陶欢儿的衣服扔街上都可能!没人周旋的话,很难办啊。”
辛桃馥拿餐巾拭了拭嘴角,说:“那也不劳司公子关心!”
说着,辛桃馥丢开餐巾,蓦地站起来,转身走出包厢。小赵也赶紧跟上。
司延夏自然也追上去,一边又说:“君小少虽然从前跟你倒茶认错过,但也是看殷叔叔的脸面。他消息又不灵通,只当你现在是一个普通人。只怕他见了你,不但不会买账,还要连你的衣服也扒呢!”
辛桃馥扭脸笑道:“就是那样也没办法,司学长的人情,我可欠不起!”
司延夏追在他背后,只说:“这也奇了,殷叔叔的恩惠你愿意受,班子书的帮忙你也肯接,黎度云就更不别提了。只有我的人情你欠不起?这是什么道理?”
辛桃馥也没好气,冷笑道:“那你还不反思一下你自己?”
司延夏一下还真被反问住了,站住在那儿。
却见辛桃馥已推门进了司延夏所说的君小少包厢。
司延夏所言非虚,里头君小少果然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几个跟班的揪着一个男的——正是当天辛桃馥在会所看到的和陶欢儿调情的男伴。那个男伴已被揍肿了脸。
而陶欢儿则跌倒在地,花容失色,只满口告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你的人……”
君小少正要骂街,却是辛桃馥推门而入,把他的吟唱给打断了。
君小少见了辛桃馥,一下愣了愣,又说:“你是……辛桃馥?”
听到“辛桃馥”三个字,陶欢儿也吃了一惊,回头看见他,一时心神大震,泪眼涟涟,想到自己的处境,又是羞得无地自容。
辛桃馥便道:“好久不见啊,君小少。”
君小少确实像司延夏所说的,只当辛桃馥是一个和殷叔夜脱离关系已久的家伙,自然不把辛桃馥当回事。他见了辛桃馥就没好气,冷道:“你有什么事?”
辛桃馥答道:“君小少是个爽快人,我也明人不说暗话。陶欢儿我认识,我花二十万,把她接走,行么?”
君小少闻言哈哈一笑,说:“二十万就想要我给面子?你当我是你这种见钱屁眼开的兔儿爷么?”
听到“见钱屁眼开的兔儿爷”,陶欢儿更是眼都瞪得掉下来了。
这话也确实挺犯辛桃馥忌讳的,辛桃馥就说:“这样就是没话聊了?”
君小少冷道:“我和你本来就没话聊,你再烦我,我连你一起打!”
说着,君小少就对跟班使眼色,怕是要对辛桃馥动粗。
辛桃馥倒是临危不惧,就站在那儿。
陶欢儿哭着说:“你快走吧,你别管我了……”
却见辛桃馥非常嚣张地说:“君小少怕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吧,怎么还不打我?孬种!”
君小少也气急了,跳起来,充到辛桃馥面前,抡起拳头就要动粗,却是这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司延夏跳出来了,拦在中间,说:“好了,君小少。”
君小少见了司延夏,气焰全消,捏着的拳头又憋了回去:“司公子?你怎么也护着他……”说着,君小少露出暧昧的表情:“哟,姓辛的可真行啊,这么快又攀上……”
君小少不干干净的话没说完,辛桃馥直接一个耳光盖到君小少的脸上。君小少被“啪”的一下打了一个巴掌,霎时懵了三秒。三秒过后,他立即暴跳如雷,又是抡起拳头大骂:“我x你妈!你敢……”
司延夏正站在辛桃馥和君小少之间,便站定拦着,君小少又不敢对司延夏动粗,直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死盯着辛桃馥,像是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似的,咬紧后槽牙骂道:“你个龟孙子兔儿爷!是男人就别躲在司公子身后!”
辛桃馥冷笑道:“我躲谁身后了?你瞎了?明明是司延夏自己硬站在我跟前好么?再说了,司延夏少说也比你轻上个十斤吧,你一拉不就拉开了?他是一堵石灰墙,拦在我面前,你就冲不过来了?说白了你就是欺软怕硬的怂货而已。对着普通人横行霸道,还敢动用私刑,瞧见略比你强一些的人就屁都不敢放一个。就这还是君家少爷呢……哦,我忘了,你只是君家的私生子而已!大家喊你‘小少’,是‘小娘养的恶少’的缩写么?”
君小少原本就是个混不吝,脑子不好使,自控力也是极差,现下又喝了几杯酒,哪里受得住这个气?
辛桃馥这几句话句句难听,烧得他脑子也是一团火起,这君小少竟然真就顾不得卖司延夏的面子,直接一把将司延夏推开。司延夏这位斯文败类的身板确实比不得君小少这位混混败类的身板,一下就被搡得倒退几步,几乎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