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了,因为当时那位客人要得量比较大,花店里就多备了一些货,之后那些孤儿院的小孩子好像也挺喜欢的央着让我送了他们一些呢。
是嘛,的场灼又打量了一眼这个花店,这里没留下什么残秽,也和咒灵无关,店主看上去精神健康,连蝇头都没有。这里窗明几净,对方的精神状态也很安稳,没有因为精神压力而生出咒灵的迹象。
所以失踪的那几个孩子也在你这里买过花?
他随口问道。
也不算买过吧,大部分都还是送给他们了,孤儿院的小孩子又没什么钱,靠做手工出去兜售小商品之类的,又不能真的按照正常价格去卖给他们。
店主托着下巴:反正之前四倍价格的桔梗已经收了一笔钱,剩下的冗余储备就基本上都送了他们,象征性地收了几个硬币,喏,还在这里。
她拉开抽屉,从纸币里面翻翻找找,摸出来一把硬币。面值最大的是一百和五十日元,其中甚至还夹了两个五元硬币,圆形中间串方孔,显得可怜巴巴。
这个定价确实是打过相当程度的折扣了。
不过五元音同结缘,说不定您也和那些孩子们结下了缘分。
的场灼笑起来,那是非常珍贵的东西,要珍希啊。
*
[忧太。]
乙骨忧太站在空旷的活动大厅里,将手附在了耳边。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捏着那本薄薄的绘本,视线扫视过整个活动室,仍旧没有任何异常。
他的咒力在咒术师群体里算是相当磅礴的那一类,要是有心的话,能够直接用咒力填平这整间教室,让所有藏匿在这里的非人生物都无所遁形,但四下依旧寂静,就好像刚刚那一声呼唤只不过是他自己脑内生成的幻听。
啊,倒是留下了不少残秽乙骨忧太有些懊恼,之前的前辈们和辅助监督都尽量保持了现场的原样,现在他却因为自己的一时私念改变了这里的陈设,也不知道灼前辈回来的时候会不会介意。
风吹过庭院,让已经空荡荡的秋千来回摇摆,已经有些生锈的结构在摇晃当中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周围草叶飒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经和里香一起分享同一架秋千,两个人互相轮换着推对方,他总是乐意让对方在秋千上多玩一会儿。
[他想念着心爱的女孩子,误入了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桔梗花田。花田当中,有一家狐狸开的染屋,可以将一切染成漂亮的蓝色。]
[帽子,毛衣,围巾,都能够染成漂亮的蓝色。]
蓦地,乙骨忧太想起了自己童年看绘本时候的记忆。
忧太。
里香坐在秋千上,晃荡着两条腿停了下来,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以后会不会有一天,你在想起我的时候,也会一起想起那片桔梗花,和会说话的狐狸?
但世界上怎么会有会说话的狐狸?
当初的自己是这样回答的:里香,我
乙骨同学!
的场灼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冲着他挥手:我那边调查完了!总体上没什么有用的情报,不过店主说这附近有座距离很近的山,小孩子偶尔会上山去玩,咱们可以去那边再看看
啊?哎好的!
乙骨猛然回神,将手中的绘本又匆匆忙忙地塞回了书架中。
[对了对了,就染你的手指吧!染手指,可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啊![1]]
[狐狸央着客人,展开了自己的手指。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被染成了蓝色,在他的面前搭成了一扇窗户。]
的场灼边走边说:赶得及的话还可以看看,说不定是小孩跑到山里去玩结果遇到了山中的妖怪,要是那样的话就麻烦了,对付妖怪和咒灵未必能用同一种方法我给那个姑娘的房檐上留了一根破魔箭,如果这边放下帐不小心把她的店覆盖进去,也能防止咒灵往她店铺的方向去。
乙骨忧太猛地从窗户里跳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庭院,仿佛有什么在身后追赶他一样着急。他从的场灼的身边擦身而过,被对方猛然扯住手腕力气之大捏得让人有些发痛。
的场灼仔细辨认对方眉宇之间的神色:不像是被魇住,也没有被精神控制的痕迹,他又打量起那个房间原来忧太在他离开的半个小时里一直都没有走动待在了原地吗?
后者抬起头,表情郑重:灼前辈,我有一个猜想,想要尝试一下。
什么?
的场灼有些疑惑,这里的咒力残留非常稀薄,就算是六眼也难夸下海口拍板保证,一定能够得到什么信息量。
是里香告诉我的!
乙骨忧太说,他看着的场灼松开了手腕,又几步爬上庭院角落里那颗高大的树梢,把手伸进树洞里掏了半天,从中掏出了一个陶土做成的罐子。
会不会一天,你在想起我的时候,也会想起那一片桔梗花?
他打开罐子的封装,里面是蓝色的染料。罐子上沾着一点点咒力的残秽,但在没有专业残秽分析的人前来时,单靠的场灼没办法弄清楚这样的残秽究竟来源于谁。
这是
像是有人在身边指引一样,乙骨忧太伸出手挖了一点点染料,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了自己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上。之后他又看向的场灼,示意对方也跟着这么做,用这种奇异的蓝色染料来染手指。
注视,以手指人,跨过河岸,伸手拉钩,这些行为在咒术领域里都有着特殊的含义,而毋庸置疑,乙骨现在所做的事情也一样。
的场灼略一思索,就也跟着染蓝了自己的手指。不管怎样,普通的诅咒根本不可能加在自己的身上,除非是五条悟那种超规格的存在乘人之危所以如果这是什么咒灵或妖怪的手段都没有关系,他有自信保持自己全程都神志清醒。
而且哪怕乙骨忧太将里香彻底解放,这里也是远离本州的四国岛,在帐里解决的话,顶多会破坏一下当地的山形地貌让辅助监督对外说是有人在非法采矿导致地面坍塌好了。
一边思考着里香的事,的场灼一边被忧太拉着手腕,朝着进山的路跑去。
周围偶尔能看到石头雕成的三不猴,捂着眼睛,捂着耳朵,捂着嘴巴蹲在道旁,身上结了厚厚的一层青苔。林地茂密,只有一条被人硬踩出来的小路,路上野草丛生,如果不是咒术师能用咒力强化身体的话,进山的路应该会走得相当坎坷。
乙骨忧太的脚步又快又急,拉住的场灼的袖管,几乎没有疑惑和辨别方位的停顿,一路畅通地带着他在山地之间奔跑。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他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却好像久别重逢一般熟悉。
就好像是道路在脚下主动延展开来,而非自己在向着某个方位进发。
猎人从狐狸手指搭成的窗户里看过去,看到了它过去被枪击中的母亲。
狐狸染蓝了猎人的手指,于是他也用手指搭起窗户,看到了再也不可能见面的爱人。[2]
手指上沾着湿润的颜料,林地间吹来凉爽的风,让手指都透出凉丝丝的快意。林地的尽头是一片灼目天光,乙骨忧太率先扒开遮挡视线的灌木丛,紧接着,两人呼吸一滞
映入眼帘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桔梗花海。
*
蓝色的花瓣簌簌摇动着,描摹出丘陵山地的走势。这里是四国岛,如今的季节是早春,绝不可能是野生桔梗花开花的时刻,而这里的群山中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地方种植大规模的桔梗花。
咒灵的生得领域,妖怪所生活的彼岸,或者这是咒术所设置而成的大型结界。
的场灼从箭囊里摸出箭来,虚搭在弓上,而乙骨忧太也提高了警惕,一只手按在胁差的位置,随时准备拔刀。
那种一路上引他来到这里的焦灼感,在切实地站在花海当中的时刻,已经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灼前辈。
如今才回过神来的乙骨忧太终于开始觉得羞赧:抱歉,一路上都没有解释,就自顾自地带您来到了这个地方
没关系,既然是异常事项的话,总归还是要解决的。
的场灼看了看周围,打草惊蛇倒是无所谓,毕竟既然已经来到了这种地方,发生交战是肯定的,首先,现在应该
自黑暗而生,暗中至暗。
他并拢着竖起两根手指: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巨大的帐从天而降,盖过了这一片花海,甚至直接覆盖了整个山头。
扩大范围的代价往往是不够强韧,的场灼采用了相对节省咒力的形式,将帐设定成了除普通人以外皆可自由出入的形式。
反正兵来将挡,无论是咒灵咒术师还是妖怪,他都有丰富的对敌经验。在诅咒无法对自身产生作用的时候,拼杀的往往就只剩下了正面作战地硬实力,而现在作为准特级,这个世界上能够有一战之力的敌人并不算太多。
总之先解决这个生得领域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乙骨忧太露出了有些犹豫的表情,松开了握着武器的手,将两只手叠成窗户的样子。
灼前辈。
他说:我在小的时候,和里香一起看过一本绘本
*
那应该是误入了妖怪的世界,的场灼做出了初步判断。
以为是绘本,没想到真实故事改编!!
情况变复杂了,他忍不住捂脸:偶尔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人类误入了妖怪的世界,一般山里境界线划分不那么明确,而人类灵感又比较强的时候就很容易出现这种意外,像是浦岛太郎之类不过现代社会应该很少了才对。
很少,但不是没有,早些年里静司去山里修炼千组箭的时候见到过有类似经历的少年,听说是姓夏目,是能看见的非术师。那个人似乎也是名取先生的朋友,对方提过好几次可以介绍大家认识,但囿于工作繁忙和种种原因,到现在都还没见过面。
乙骨忧太从手指搭成的窗户当中望过去,四根指头构建而成的空间里,昔日最熟悉的面孔站在一片桔梗花中,冲着他露出笑容。
[忧太。]
对方笑着,倒背着手,无声地做出口型来。
忧太,忧太。
少年目光惶然,但视线一旦离开手指,面前的就只是一片空荡荡的花海。的场灼看了他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乙骨同学,这可能是术式造成的特殊效果,或者直接从你记忆力汲取出内容进行二次构造。
我是知道的。
少年松开了手,又看向的场灼,忍不住用右手去触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熟悉的咒力环绕在周遭,提醒着他里香仍旧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总之,先在这里找找看吧。
的场灼深吸一口气,提起弓说道。失踪的孩子十有八九就是在这种地方了,只是没想到,他会因为乙骨忧太的误打误撞找准了最正确的路径。
少年也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这里的桔梗花反季节盛放着,带来令人不安的气息。
就在这时,他一不小心撞上了走在更前面一些的的场灼,旋即就意识到对方现在正异常地浑身紧绷,僵立在原地。
呀,阿灼。
乙骨忧太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真意外,这次居然让你抢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通用附注:
[1]引用自安房直子《狐狸的窗户》
[2]删改总结自《狐狸的窗户》
第31章
乙骨同学,快逃!
的场灼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立即拦在了他的身前,一只手握着弓,另一只手搭箭,迅速进入了备战状态。
逃逃到哪里去?
乙骨忧太迅速环顾周围,一望无尽的桔梗花田里到处都是开阔区域,似乎藏在什么地方都会被发现。
他忍不住看向的场灼的另一边,面前是个穿着古怪衣服的男人,一侧留着奇怪的刘海,身上披着袈裟,作和尚打扮。
咒术师吗?还是这附近的神职人员?四国八十八灵场,穿成这样实在不稀奇,但
对方似乎是认识的场灼,还弯起眼睛笑了一下,从袖管里掏出一根箭来。碳素钢箭,白色的三枚箭羽,箭簇上打着同心圆的标记。他只轻轻一用力,碳钢箭就在手中被折弯,倏地逸散出来一小片像是红色的烟气一样蕴荡在其中的咒力。
一大一小的两个同心圆环,象征着抽象的箭靶,是的场家的家纹。
是他的箭,和箭囊里放着的那些别无二致。
乙骨忧太看到的场灼的脸色一下子就失去了血色。
那是我放在那女孩房檐上的东西。
的场灼咬着牙问:你把她怎么了?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
对方看上去格外从容,将那截被折断的弓箭一甩手扔在了地上:我只是在赶过来的途中看到了熟悉的咒力,就顺道来看了一下还和过去一样,仗着天与咒缚的缘故就随便留下咒力痕迹呢,阿灼。
あらた。对方的声音非常亲切,非常怀念,如果不是刚刚随手就捏断了一根被咒力加持过的箭,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旧友重逢。
然而的场灼后撤了半步,拉开架势,足踏,土造,弓构,内起,红色的咒力跳动在箭尖,显然是打算动真格。
他能够无惧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但不包括现存的四个特级之一;都说准特级和特级之间就差五条悟不允许的临门一脚,但他在面前这个人的手里吃过的败仗数量多得数不胜数;他做了大多数的绸缪,但其中没有包含遭遇特级诅咒师的时候应该作何反应。
乙骨同学,尽可能离开这里,能多远就多远。
的场灼背对着他,箭尖遥指着正对面的陌生男人:我会把他拦在这里,在这段时间里,你去尽可能搜索失踪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把他们带离到安全区域内
他语速很快地吩咐着,最后半句停顿了一下,语气竟然显出疲惫:如果确认他们都已经死亡的话,就直接去找辅助监督小姐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