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扔着两个刚刚启动的游戏机,开了封的酒还放在桌子上,空气中弥散着还未散尽的酒精味。
五条悟的那张脸架在他的肩膀上,整个身子贴在一起,呼吸打在颈窝的位置,睡得均匀而憨甜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酒品还不错。
的场灼挣扎着把自己的另一条手臂从五条悟的肚子底下抽出来,双手并用地把他的上半身扶正,总算给自己留出了一点活动空间。
接着,他一点一点抽出被压着的大半条腿,把对方重新扶倒在枕头上,这些动作他做得生疏极了在三个人当中,往往是夏油杰担任照顾其他人的那个角色,像这种需要一个人面对醉酒五条悟的情况,确实是第一次发生。
而且好重。
看起来明明是很匀称的体型,居然这么重,原来他平时直接从屋顶上往别人身上跳的时候已经用术式调整过自己的体重了吗?
的场灼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些,好不容易把五条悟放平,又被对方突然伸手揽住了腰。那一刹那他甚至以为这人是故意的,但仔细观察过去,却就连白色的睫毛都纹丝不动。
重申一遍,他很少照顾人。
就算是在的场家,不咒者也会被视作超然而特殊的存在,和被时时刻刻观照的嫡子不同,大多数人对他的态度可以说是兼具尊敬与慎重,也正因如此,很难让他逮到什么机会真的去做这些事。
但现在他们当中的那个大家长正在家里陪伴自己的父母,的场灼就也只能手法生疏地帮忙给对方盖上被子,尽可能放轻了自己的动作。
甚至在这个过程中,他还很怀疑的思考了一下,是否应该把五条悟喊醒,在睡觉之前起来洗漱但对方实在是睡得太死,整个人纹丝不动,小时候尝试了几声以后,的场灼终于宣告放弃。
但这样很容易被暗杀吧。
的场灼陷入沉思。
他知道五条悟的悬赏很高,也知道无下限近乎毫无死角,但这个人现在看上去真的毫无防备,仿佛只消一瞬就能轻松杀死。半靠在床上的弓箭使伸出一只手打了个响指,手指间跳起一窜明亮的咒力之火,火焰在无声燃烧,而五条悟毫无反应。
也太没有紧张感了。
要是他真的听从其他人的叮嘱,要是他真的对六眼报以恶意,那说不定今晚过后,他就能靠着悬赏跻身于东京富豪排行榜当中的一员。
唉。
他觉得自己今天的叹气频率简直超过了过去一周的总值,但还能怎么办呢?你总不能和喝醉的人讲道理。
而且那只手一直抓着他的腰,让他没办法行动。的场灼依稀记得自己七岁以前睡觉的时候隐约还有抱着什么抱枕的习惯,但在年龄更一些之后就自然而然的改成了标准睡姿。
显然五条家的教育并不十分到位,或者是因为实在没人敢教育这家伙,才导致了如今这个场面。
他又忍不住摸了摸白色的头发,态度很温和,却又坚定地,一根一根地把缠在自己腰上的手指头轻轻掰开。
晚安,悟。
*
第二天五条悟醒来的时候,发现的场灼并不在房间里。
他还带着点睡得昏昏沉沉的感觉,衣服被胡乱卷起来,被子下面露出大半截肚子。鞋被脱掉摆在了床边,床头有一处明显的破损,无数信息量涌入六眼当中,不用猜也能想到这里之前的情况一定足够混乱。
嗯发生了什么来着?
空气当中留有残秽,是他自己术式顺转的痕迹。
他用了苍?所以破坏了周围的环境?
床单上也有咒力的残留昨天晚上的记忆停留在他喝过酒之后,基本上可以说是酒精刚通过喉咙理性就跟着蒸发了。
什么嘛,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房间里只有自己,五条悟趿拉着拖鞋走向阳台,碍与六眼的视觉精度,一眼就看到有个人在附近的树林射箭。
这里也没有靶子,更没有弓道场那种宁静肃杀的氛围,于是的场灼一切从简,一箭接着一箭地用弓箭在树上强行写出了图案。
寻常弓箭使顶多也就是瞄着那个圆圆的靶心,而他甚至能用箭来写片假名。
アラタ,是的场灼自己的名字,再往上是夏油杰的杰,再后面是悟,サトル的那个ル正好还差一个弯钩。
他是被照顾了吧,五条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也显得散乱,对方显然很少做这种事情,哪里都显出仓促。
而且至少帮他脱一下衣服啊,这是小学生吗,而且难得喝醉了酒,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嘛!
不愧是的场家,也太无趣了吧。
五条悟很迅速地接受了自己一口醉的设定,甚至满不在乎自己喝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左右不过破坏了一些房间里的设施,的场灼看上去也没有受伤的迹象,相较而言,反而是什么都没发生让他比较失望。
死心眼,古板的家伙,小气。
不知变通。
而等到夏油杰一早上刚来的时候,看到房间里凌乱的场面,当即瞳孔地震。
他们还是高中生吧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你们两个昨天晚上到底干了些什么,才导致连床都坏了?他有点磕磕巴巴地开口,悟,你还记得你自己喝醉以后干了些什么吗?
一点印象都没了。
五条悟撇嘴:大概是使用了术式吧,空气当中有咒力的残秽。
那,灼同学现在还好吗?
夏油杰露出了不忍卒睹的表情,他的脑内生成了一些糟糕的画面,又强行将这些场景压了下去,努力摆出平日里沉稳又可靠的样子:还有你们在这里弄坏的家具是要赔偿的。
花钱赔偿这些都是小事,五条悟蛮不在乎地点点头:他状态很不错啦,才刚刚射完三筒箭。
那就好。
此时的场灼也已经收拾好自己晨练的道具走进了房间里,他夸张地感叹,说以后千万不能再给五条悟喝酒,昨天晚上如果换成是个普通人,手腕估计都要被他的咒力给拧断了。
你说谎吧,我怎么会对你做这种事?
五条悟摆出很不相信的表情:按照电影里的情节,喝醉酒以后只会发生这种事吧!
顺着,他一只手屈起食指和大拇指,比划出一个圈,另一只手的食指狠狠戳进去:该是这样才对吧!
夏油杰:
这是他可以听的内容吗?
抱歉。
他保持着微笑:我是不是来的太早了,应该等一会儿再过来?
悟你到底看得都是些什么电影?
的场灼则皱着眉:双头鲨也就算了下次挑选影片之前,至少先提前看看影评吧。
可以哦,下次可以从杰宿舍的床底下找光盘来看。
五条悟坦坦荡荡地说道:我记得他往床底下藏了好多的杂志和光盘,封面上的那个人胸还挺大
话没说完,就被夏油杰猛地捂住了嘴。
他忍住想要捂心口的冲动,露出笑容:悟,今天你们想要在小镇里转一转吗?这附近有不错的山,夏天的时候,我经常会在树林里抓独角仙。
五条悟果然被迅速转移了注意力,满脑子都是抓独角仙的快乐场面。
现在是在岩手县不太方便,等回高专以后我就要把你揍得亲妈都认不出来,夏油杰在心里想。
作者有话要说:
夏油杰:我今天就要替咒术界清理灾害
第64章
理论上来说,全日本的新年活动都大同小异。
种类丰富的年节料理,更换房檐上的破魔箭,待到节分日的时候,再去上演鬼出去,福进来的戏码。五条家作为御三家之一,在这些新年礼节上向来不差分毫,就连一年一度的大祓禊,都是会被京都的路人驻足围观的壮观场面。
像是这样的节日五条悟已经度过了十五次,每一次都千篇一律,庄重却冗长。原本今年的新年也该一样,但这一次,夏油杰的家却给他带来了新的乐趣。
因为今天下雪了。
相较于日本北方的岩手县,京都的天气更加湿冷一些,冬天降雪的频率也不算很高。而岩手县就很容易形成积雪,虽然在大多数日本人眼里,冬季赏雪泡温泉的最佳地点是北海道,但岩手和青森作为北方二县,同样在这个领域有着不俗的表现。
早上刚起床的时候还不觉得,但在吃过早饭,彻底清醒过来以后,五条悟整个人就陷入了精神亢奋当中。
隔着一层无下限来团雪球不会冻到手指,在玩了一会儿以后,他很快就学会了术式顺转的新用法,用咒力搓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雪人,停放在了旅馆门口。
的场灼一边说着这样会给店家添麻烦的,一边用两颗橘子给这个雪人点上眼睛。除此之外,这个雪人还拥有两根箭示意的手臂,显得过于纤细短小,和膨胀的身躯颇为不匹配。
但五条悟却显得很满意,他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干脆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了雪人的身上:这样就完美了!
那你怎么办?
的场灼看了过去,对方的衣服穿得本身就不算厚实,脖子暴露在空气中,和身高一样抢眼。
什么怎么办?
五条悟隔着墨镜看过来,浑然没有意识到对方的提问究竟是在说什么。
还是会冷的吧。
的场灼看着他,很自然地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接下来,伸手帮忙套了上去他前一天晚上照顾人的感觉还没有彻底散去,因此显得格外自然而然。
五条悟僵在原地没有动。
反正术式的缘故,我也不太怕冷啦。
的场灼浑然不觉,还在继续说道:倒是夏天会比较怕热阿杰,什么时候能抓到空调咒灵啊?
最后半句话是对着夏油杰说的。
夏油杰:那个叫雪女。
他看着房间里的残破场景和旅馆门口突兀的雪人,还是觉得格外忧虑,让这两个混蛋来岩手县果然是个错误的决定,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但事已至此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去和老板道歉。
万幸,因为五条悟的赔偿金额足够把整个房间都翻新一遍,店主很宽容地允许了他们惹出来的麻烦,甚至觉得门口的雪人也算是不错的景观,需要强调的唯有一点,留着络腮胡却显得格外和蔼的男人反复叮嘱:未成年是不能饮酒的喔!昨天醉酒误事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你们现在的这个年龄,是千万千万不能饮酒的喔!
是,是,知道了五条悟点着头,却始终没有露出来那种像是在五条家时很常见的敷衍表情。
悟也终于学会读空气了吗?
等三人走远之后,夏油杰才终于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一般来说,你会对那个很不耐烦的吧。
那是因为在五条家的话,他们只是为了讲规矩才反复念叨无聊的话啊!
五条悟反驳。
这句话的语义说得太过含混不清,夏油杰其实第一时间里并没有完全听懂,但出身于的场家的的场灼听懂了他微笑着走近了表情还有点不明白的夏油杰,低声解释:悟的意思是说,因为发自内心的担心而说出来的规劝,和为了维护规则而发出的劝诫,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你
夏油杰有些惊讶,就连眼睛都微微睁开。
因为,我也是咒术师大家族出身嘛。
的场灼笑了笑:在让人厌烦的地方,这些家族都显得差不多喔。
*
夏油杰家附近的山不高不低,算是那种小学生饭后都可以去结伴探险的程度。偶尔也有小孩子在山里迷路,但如果及时联系当地的搜救队,或者拉响专门发给小学生的报警器,也能够顺利回家。
小的时候,他经常会带着捕虫网和塑料盒子出现在山里,因为咒灵操术的缘故,捕获昆虫的尺寸和种类往往都在同龄人里出类拔萃,但说实话夏油杰本身对这些小虫子并没有特别的爱好,大多数都卖了出去,获得了一笔独属于小学生的储蓄。
从来没缺过钱的五条悟当然也欠缺这种自己赚钱来购买想要的东西的体验,他平日里想要点什么都是直接在家里提需求,从来没有被拒绝过,因此听夏油杰讲故事听得很神往,只可惜现在是冬天,走路都要踩着厚厚的积雪,没办法让他加入抓昆虫的队伍当中。
但他还是意犹未尽:用六眼的话一定会效率更高的!
六眼不是为了让你干这种事情的吧。
夏油杰很无奈地:冬天的森林也有冬天的好处哦。
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森林里,五条悟和的场灼都很好奇的四处张望,听到夏油杰这么说,的场灼兴致勃勃地问:有熊吗?
或许吧,但是最近几年一直都没有听说关于熊的新闻了。
有的话就太好了!漫画里不是都说去森林里修行的话要和熊打架吗?
五条悟很期待。
都说了别把漫画当作现实而且请你放过熊吧。
真要打起来的话,只能说是悟在欺凌保护动物吧,夏油杰忍不住想。
他带着两名同学往森林的深处走,这个森林里到处都留着他年幼时候的痕迹。被咒灵追得无处可藏的时候,他曾经躲进森林里和对方斡旋;吞食咒灵玉恶心想吐的时候,他也一个人在木漏之下久久沉默,注视着太阳透过树叶投射在地面上的斑驳光影。
很多年在意识到自己是个咒术师之前的那些时光当中,这里对他而言,一直都有着特殊的意义。
但夏油杰并没有明确的说出来,他走在最前面,背后跟着两个脸上写满了好奇的同学。就算他们的关系再怎样亲厚,夏油杰的性格也让他自己很少吐露自己软弱的部分,或许是因为高中生的自尊心,总想让他显得比其他人更加可靠,又或许是因为两名同学都如此地信赖和依靠他自己,反而会让他自然而然地摆出引导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