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还关起门来连续讲了数日奇奇怪怪的知识,还有一匣子书,看完之后令人无心学习。
本来挺有趣的数学变得枯燥不堪。只有天文地理还有趣,还有那些机关术。
赵森郁闷的坐在罗汉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眼前的小桌上放着拆散成一大堆零件的座钟,内部和他想的一样精妙,就是在拆开核心的一瞬间,有好些个螺丝、发条卷飞了出去。
现在内侍们正在上上下下的摸索,从地上找到了两个,在雕花挂屏的缝隙中摸出来一个小弹簧,柴窑乌金釉的大胆瓶里倒出来一个齿轮……
等到零件都找齐,再小心翼翼的装回去,不知道要多久。难怪叔叔他给所有零件都备了一大堆,组装这东西又特意去一个干干净净不做装饰的厢房。
实在不行就去借官家那一大盒分类清晰的零件盒,拿回来再组装上,希望这钟还能继续走动。
现在只好拿出作业来开始写。
……
被人议论纷纷的赵官家,正幸福的抱着长毛猫躺在床上,欣赏皇后换衣服:“粮草就位,火器就位,就连调动过去增援的骑兵和善于攀山越岭的两万番兵,羌人和苗人还有党项人,也都到了。打仗准备花掉的一百万贯,国库也拿得出来,朕过两天就启程赶赴边关。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想抄那首‘踏破贺兰山缺’,可惜试着替换了几次,前后的句子没法替换,原装的才是最好的。]
王繁英慢条斯理的缠紧绑腿:“你又自比花木兰。”
“我爱她!李清照也爱她!我的小侄女们也都喜欢她!”林玄礼激情发言,被一瞥之后转移话题:“ 太子妃的人选现在有四十多家备选,姑娘的品行,姑娘爹妈兄弟亲朋好友的品行,祖上三代的身份,都让察子盯着呢。举荐上来的都还行,可是说实话,这人呐没得志的时候大多都挺老实的,有几个人能像我一样,飞黄腾达之后保持本心呢。”
王繁英赞许的点点头,换了条腿继续打绑腿。
他和猫猫一样幸福的躺成一个舒展又放松的肉饼,手揉在猫猫肚子上,用梦幻的语气说:“你知道吗?岳飞有个妹妹!我昨天才听说这件事。姓名还没打听出来,但那可是岳飞的妹妹呦!”长相、性格、家教都妥妥的。
王繁英:“把猫放下,有虱子,也不嫌热。你自己再想想。大宋的太子妃虽然不是出身名门,可她不行,你不能害岳飞。”
林玄礼迷茫的坐了起来:“怎么了?这不是很完美吗?哦……”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不行了。
[支线一,岳姑娘受宠,于是岳飞成了外戚,不能掌兵权。]
[支线二,强行让岳飞掌兵权。多年之后,岳皇后的儿子继位,舅舅是安全的吗?应该很安全,他超完美。]
[支线三,岳皇后无子或者不受宠,继位的不是她的儿子,但岳飞掌握兵权。那剧情就和dc一样黑暗。一个武人已经很难了,外戚也很难在官场上混,真没必要给他叠加负面状态。]
[六哥:太黑暗了。这比喻真形象。]
[我如梦如幻的美好畅想啊本来还想在出门前给他定下太子妃呢!现在继续选择困难症。]
“来吧。”
农历的四月中旬已经很热了(阳历六月),寝宫外搭着凉棚,竹席支起来垂下阴凉,十几盆茉莉、夜来香就搁在风口处,吹的满院子芬芳扑鼻。
雪白厚实的毡垫就铺在这里,帝后二人换了摔跤的跤衣,依旧约定好不许弄伤对方的脸,谁弄伤了自动算输。
跤衣是加工的很柔软的细亚麻布,腰带和衣服可以揪,摔倒时也可以有效避免擦伤,袖口和裤腿用护腕和绑腿弄的很随身。
互相把住肩膀,压低重心,试探着旋转试探了两圈。
王繁英一伸手揪住他的腰带,脚蹬着地,把人往上一提,就要提到肩膀上翻过去摔。
“重不重?”林玄礼得意的坏笑,他病好之后继续趁着夏天继续减肥,现在没有体重秤,只能用改造的皮脂夹掐一下皮下脂肪的比例,这两个月加大训练量,体脂下降了,肌肉围度有增长,然后又为了打仗积蓄了一些脂肪,肯定比原先重了不少。
说一句题外话,纯银体脂夹和缂丝的尺子打算当做传家宝了。
王繁英额头见汗:“你重了十多斤!”看着精壮好看,摸着也壮实可爱,扛起来的时候可真够沉的。
林玄礼按着她肩膀,不让她扛起来自己,双脚往下一够,够着地面之后抓着她胳膊转身就要过肩摔。
王繁英一脚揣在他膝盖窝里,打断了过肩摔的技能,令其单膝跪地。她趁势扑上去,从背后锁喉,只可惜官家缩脖子缩的太快,这不算一次完整的锁喉。
林玄礼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往后伸,摸索着抓住她的衣领,往前俯身又猛地站起来。
王繁英眼看这过肩摔压制不住,只好先主动往侧面一跳,收回胳膊。
林玄礼只觉得她滑溜溜难以沾手,抓了一下没抓住。
二人这才重新开始。
这次占了先手的是官家,他猛地把人往怀里一扯,指望她往后闪避时,自己趁机绊倒她。
王繁英感觉到他的腿横在自己脚后跟后面,不进反退,一肩撞在官家腹部上,手又往下一捞,趁着他把身体大半重心都搁在前腿、打算绊倒自己的时候,捞他后腿的膝盖窝。
帝后二人在毡垫上摔成一团,汗如雨下,又十分酣畅。
……
古金温先生的新作《麒麟皮》,这个故事深入人心,赚了不知多少眼泪。
说有一只年幼的麒麟,有种‘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的高尚道德,跟在神仙身边游览了十方世界,目睹了人世间的种种苦难,麒麟哭哭。
见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景象,一边忙着送子女给道德高尚的好人,一边还要和邪祟妖魔作斗争,踢开病魔脚踩穷鬼。
受了伤落在人间养伤养病的时候,和人间的小孩子做了朋友,用身上的鳞片变成药和饼给遭遇瘟疫的人救命。小孩子家里有巨变,很是困苦,需要钱给母亲买人参续命,家里没有钱,小孩子就躲在树上哭。
麒麟过来吃树叶的时候听到这件事,温和的说:“孩子,我的鳞片已经用光了,你剥下我的皮吧,远处的东方有一位圣王,我本该去见他,但是他不需要我锦上添花。”
小孩子哭着说:“可是你会死的。”
“我会回到天宫,继续做快乐的小麒麟,等东方圣王归天之后,会见到我的,晚了一点,可是他不会怪我。剥下我的皮,卖给东方圣王派来的使者,用这份钱救活你母亲。”
这就是麒麟的皮来到中原的始末缘由。 ——温氏和沈氏表示我们抄袭了《快乐王子》。
西门虎合上这本总共由十个小故事串联的小说,抖了抖身上沾染的露水,以多年当捕头的经验来说,纯他娘的扯。
但是在白云观、林真人殿里,已经按照麒麟皮的样子,用铜丝骨架和泥塑,加以彩绘,做了栩栩如生的一只麒麟,头上的角由信众捐赠的鹿茸组成,别人都信了,再说什么都扫兴。
高俅去买了香,分给他三只:“拜一拜,拜一拜,我好不容易托人抢的头香,道士不放别人进来。咱们俩探事使努力了两个月,除黄嘉之外才发现了五个探子,其中有仨不能动!西夏派来的这帮奸细,到底都藏在那儿了?不会是半路拿了钱不干活,安安生生过日子去了吧?
大慈大悲麒麟爷,您在天有灵,劳烦您一脚一个狗奸细,通通踹死。”
西门虎叹了口气:“林真人,麒麟爷,多多点拨。官家要去麒麟冢亲自设祭,之后出征,多多保佑吧您呐。” 拜完之后从怀里掏出驴肉火烧大吃了两个,继续差遣探事司的人,看昨夜调查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1】柴窑乌金釉的大胆瓶。写这个因为我有一个!哈哈哈,可美了,白地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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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麒麟皮》这本小说被改编成杂剧和诸宫调,在京城中上演了一幕幕催泪戏剧,佛道两家紧跟着推出宝卷,激情四射的演唱这种大段的押韵叙事诗歌,凭借文学创作和演唱技法打擂。
小孩子们戴的金麒麟、银麒麟护身符全都拿去翻修重做,把脖子做的长长的。画院的画师们都以这题目创作了许多大幅工笔、小幅白描、以及书籍插画。
宫中也招人进宫演这杂剧,演麒麟的是个漂亮到雌雄莫辩的少年人,穿了花色相同的衣裳,头上戴了鹿角。
第一场戏是和白胡子老头一起通过说唱来表演飞在空中时所见到的景象,天女散花,鸾凤和鸣,紧那罗凌空奏乐、迦楼罗翩翩起舞。
这是宫宴,林玄礼对这吉祥的开场不感兴趣,看朱太后兴致勃勃的看戏,就转过头来专注的和弟弟们聊天。九哥病重不能来,只剩十二弟和十三弟,三个长公主姐姐,还有他们的儿女,以及带进宫来的适龄少女。加上宫中前后三位皇帝的嫔妃,以及被叫过来陪着看戏的温氏和沈氏,足有四十多人。
看戏时吃的都是些精致且便于入口的东西,以及切好水果。
林玄礼和弟弟们聊了一会京城中的麒麟崇拜,顺便往嘴里扔了三个果盘,硬是吃饱了。扭头一看,太子已经在旁边捏着小手帕,红着眼圈,勉强按捺情绪。“小宝,你哭什么?还没演到那一段呢。”
“呜呜呜呜。”赵森本来还能忍一会,叔叔这一问,当时眼泪就止不住了:“儿臣昨天看了那本书,呜呜呜”好好看戏的日子不应该哭,但是这出戏太悲剧了。比他看过的所有英雄末路、冤屈似海、令人惆怅意难平的历史故事更可悲,这故事里都没有坏人!就连地方官也是个乐于助人的样子,和以前看的那些必然有大坏蛋的故事不一样。
朱太后乐不可支:“好孩子,快过来,到哀家怀里来。”
赵森挪过去,被老太太搂在怀里捏小脸。
林玄礼本来想大笑,又想起什么青少年心理健康之类的东西,不仅憋回去没笑,还赞许道:“看看朕的太子,心地仁善,让朕放心。”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朱太后心满意足的摸孙子的头:“要不然你别看戏了,回去写作业吧。”
赵森有点僵住了,还是想看,而且今天不想写作业。但说出来显得很不好学。
林玄礼:“别呀娘娘,不就是哭一会么,我听说京城中男女老少,看了这出戏的,全都泣不成声,还有哭昏厥过去的。可特意叫童贯多带了几条手帕。”
又看了一会戏。林玄礼后知后觉的发现,哦,被带进宫这些普通人家的,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女孩子,不全都是奔着太子来的,竟然还有人对朕暗送秋波!过分,过了十四岁的死线也不合适啊,当然了,像我这种英俊强大成熟的大叔吸引萝莉也很正常。
“太子什么都好,唯独有一点,现在让我很烦恼。”他长大的速度好快,王繁英有没有争权夺势的心,就不打算找个侄女外甥女什么的,弄进宫从小教育,也给太子准备个青梅竹马。
赵似捧道:“十一哥说的准是他的婚事吧,这子女的婚事,一向令人犯愁。”
长公主们纷纷附和:“是啊我们孩子也开始相了,还没相中。”
“太难了,多亏我只生了一儿一女。”
“咱们儿女年龄相近,别抢起来。到时候谁先看好了,都和娘娘说一声,按照先来后到排个次序。”
林玄礼听她们说了一会选儿媳妇的心得,不无骄傲的说:“当初我的婚事,可没让爹妈费心。自己就选好了。森儿在这一点上还是不如我的,哎,太子得好好学习,没空出去瞎逛。没有时间偶遇佳人。”
朱太后正专注的看‘小麒麟脚踩穷鬼’这一节,耳畔听见这句话,差点笑喷了:“噗,你这话说的,可真促狭。”
向姐姐若知道你说这话,她真是要哭了,你自己选的这婚事废了她多少心血,绞尽脑汁都让你听她的安排。先帝都帮着你弄虚作假,还说不叫人费心呢,真让她给你选一个都没这么累,可能也没这么干练。
没有人敢拿帝后两人的婚事调侃取笑,当面连议论都不敢,只好附和着官家得意的神情说:“天作之合。”“天作良缘。”“官家总能慧眼识英。”
继续看戏。
忽然有人过来禀报:“官家,太史令今早上摔了一跤,摔断了胳膊,上奏致仕。”
林玄礼皱眉:“这……”钦天监的长官太史令,一般来说都是国内的天文学家、数学家、史学家、文学家、绘画家、思想家、机械家就任。以前最好的是张衡、李淳风、沈括,这个水准的人。要是燕肃(精通天文物理,有指南车、记里鼓、莲花漏等仪器)或苏颂这样的人来做,那很不错,现在的太史令只是勉强就任,要找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还真不容易,要是找得出来,早就换上了!
“问问政事堂和吏部,让他们举荐人才。”
勉强有人可以顶上,但是大军开拔在即,计算良辰吉日的太史令把胳膊摔断了,这在那些反对出兵的人嘴里,肯定不是吉兆。今早上赶进度时候,还看见不少反对出兵的奏本,写的声泪俱下,坚定反对官家穷兵黩武,还是强行拿麒麟解释。
林玄礼认为这次出兵是必要的,可是扪心自问,哪一个被指为穷兵黩武的皇帝,在开始出兵时都觉得自己出兵是必要的,这就陷入了逻辑陷阱。
他也只能尽量公平无私的思考一下,发起这次战争,是否正确,是否有意义。
是的,是的,窃取火器的机密必须死!不用等我研究出烧煤的飞机,我现在就去轰炸你们。
命令送到政事堂,韩忠彦立刻叹了口气。
徐绩:“太史令受伤,这就是不应该出兵的证据。”哪怕再有五年时间休养生息,赋税和人口都能有一个大幅度的提升。百姓服劳役的数目有限,今年的劳役改成运送粮草,就有很多别的事不干或者少干,地方官要是强逼着人去做,又会影响收成。出兵不是单独一件事,是让整个国家的生产发展都暂时停滞的大事。西夏人躲在山里,平原上的军队,要想消灭躲在山里熟门熟路的军队,耗费的时间不知道要多久。
那距离遥远,运送粮草途中就要消耗大量粮草,山上又易守难攻,羌人和苗人躲在山上都不容易消灭,何况是西夏的军队。这场战争一旦超过六个月,官家六个月还没回宫,局势就会失态,如果这场战争持续一年以上,就必须得给百姓加税,或是加印交子,这两件事都非常糟糕。官家不能既想要低赋税、不超发交子,又想连年征战,世上没有这种好事。可惜道理都说了,官家却被西夏胆敢派人刺探国家机密的事气昏了头,听不进去。
韩忠彦又叹了口气:“不问苍生问鬼神?麒麟的生死与战争无关,官家既然要打,就是必然的。只希望能够速胜。”
“不问苍生,不问鬼神。夏季不适合进宫。” 徐绩低声喃喃道:“夏季草木茂密,雨水丰茂,食物太多,山火反倒不多。李乾顺不傻,他不会亲自上阵和官家真刀真枪的对阵,他只会躲,会跑,等到局势危险时先行逃跑,只要没俘获这个西夏王,战争就没法结束。哪怕李乾顺只带着几百人躲进深山密林里,那就完了,几万人搜山也找不到他。 ”
韩忠彦冷静的说:“别担心,实在不行官家还会放火烧山。”
徐绩露出了更惊恐的神色。放火烧山这种事,谁能确定山火蔓延的方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