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庆哈的第二轮进攻并非是箭矢,而是刀枪。
此地是明地,陆绎就在不远的固原城。他自比狮虎,却无戏耍猎物之心。他只想一口撕碎眼前的猎物,将其吃掉。好叫草原知道,自己才是草原的王,任何背弃草原的人,都会被长生天惩戒。
比之刚才温柔而密集的箭雨,刀枪就刚烈了许多。
同样是草原人的叶尔羌人并无鞑靼人能征善战,不然他们也不会龟缩在西域,而不是朝着东北方向的大草原进发,占据自己的祖地,宣称自己才是蒙古正统。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实力太弱。
“来人,快去固原城求援,就说本汗缠住了一支鞑靼人的败军,还请侯爷速速支持。”默罕默德咬着牙,硬抗如雨的箭矢后,心叫不好,却不敢退后一步。
鞑靼人的三板斧无非是骑射,游击,搏杀。
先用骑射将其士气打崩,用游击的手段避免近身搏杀,减少损失。最后才是鞑靼人都不喜欢用的近身搏杀。
诚然,鞑靼人现在还以武勇作为个人晋升的主要渠道。但鞑靼人的掌权者,哪一个不是智慧远超常人?
抗了一波箭雨之后,乞庆哈的五千骑兵便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将默罕默德三千人围在中间。
随后才是绞杀。
最先收到讯息的是还在城西与鞑靼人作战的孟连天所部,他一抹脸上的血渍,远远看了一眼比蚂蚁大不了多少战团,皱眉道:“萧如薰,我领二百五人即刻支援默罕默德,你去北门面陈侯爷,请来援军。”
说着,他便将疲惫不堪的骑士全都拨给萧如薰,自己领着后军士卒朝着鞑靼人撞去。
还在固原城外的几个鞑靼人游骑见状长舒了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一地尸体,朝着与固原城相反的方向而去。
“诺。”
萧如薰跟孟连天明确来说,是没有统属关系。
两人都是把总,并无职位上的差别,但在大明不成文的规矩当中。地方守备军的官职,比野战军略低一筹。而文官也比同品级的武将略高一些。
现在领命,他如实将自己所见所闻所知尽皆告知陆绎。
然陆绎并无情绪波动,也无救援之意。
“点兵,缓缓推进。”一边说着,陆绎一边指挥身边的甲士:“传令城关,鸣金收兵。”
“这……”萧如薰听呆了,刚想据理力争,驰援友军,便听到“呼呼”的牛角声,随后城墙上响起鸣金之声。
“勿要迟疑,我大明之军背靠固原城,先天便利于不败之地。那鞑靼人来得匆忙,并未来得及打造攻城骑射。为首的将领屡次骑射,试探我军实力,心中未必没有一战而定之心。只是其人吃不定我军后,便一口咬住默罕默德所部。”
“那乞庆哈也是老军伍,其部下虽然处处受制于我,处处不利,却无败像。此刻收兵回营,乞庆哈那匹夫未必没有将我大军诱出之心。”陆绎娓娓道来,惊得萧如蕙瞪大眼睛,惊叹这一进一退当中,尽然有这样多的学问。
“只有侯爷,那鞑靼人已经缠住默罕默德将军,若是不能驰援,只怕这一军折损不少,坏了侯爷大事。”
虽然他与默罕默德素无交情,但这一次,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站在了“救”上。
“坏了大事的并非这一军,而是默罕默德。”陆绎遥看着听了鸣金之声,已经骚动起来的叶尔羌人,心中并无波澜。
山头林立的叶尔羌汗国当中军头不知凡几,其中最大的便是默罕默德。此刻见到默罕默德被鞑靼人伏击,陆绎心中所有不满,却又无陈兵之举。
他所依仗不过麾下的征南军,而不是散布陕西府州,大则数千,小则千余,均分到县不过一二百的治安部队。
这些驻守地方,临时征调而来的陕西兵,其实是军人跟警察的结合体。他们在无战时,需要听从县尊,府尊的命令,看守城门,偶尔配合衙役缉拿盗贼,山贼。
眼下被征调到了一起,这些人初心不改,战斗力仍旧成迷。这些人数目再多,陆绎也不敢将其调出来打野战。
他所能用的,仅仅是征南军跟叶尔羌人。
“再说了,萧把总,你小瞧了这些叶尔羌人,他们正面交锋或许不是乞庆哈的对手,可真要逃窜起来,那乞庆哈未必敢追。”
狮子搏兔尚尽全力,乞庆哈老奸巨猾,知道自己在固原的布置,若是真要大举进攻,绝对不会动用骑兵在城外围猎征南军,而是围城打援,将自己这一军困死在固原。
陆绎心中呢喃,乞庆哈是在试探自己,他何尝不是在试探乞庆哈呢?
说到底,官山之战让征南军窝火,让陕西兵无战之心,鞑靼人士气高昂。
征南军急于报仇雪恨,鞑靼人也急于乘胜追击,将大明三大营当中走出来的征南军彻底打垮,让天下人知道他乞庆哈不是也先第二,而是成吉思汗第二。
鞑靼人来得迅猛,所求无非是肆虐明地,劫掠财货,顺势将地方之军击溃,将这一块土地变成无人区。
至多一二年,无人区便会退化成草原,大明边防便愈加艰难。
民是大明掌控西北,乃至于西域的重中之重。这一点,乞庆哈何尝不知道。
只是陆绎横在了他的面前,让他避无可避,唯有一战才能定下胜负,决定未来数年谁攻谁守。
“萧如薰,你领百人,去我征南军右翼播撒铁蒺藜。”陆绎点出两个军官,叫他们分别带领百人播撒铁蒺藜,让侧翼无忧。
“记住,与东北方向留下一个豁口,不要全给堵死了。”
在陆绎指导下,二百余人很快便在马蹄印记层层叠叠的狂野上,撒上千斤铁蒺藜。
“其余人等,都给我进逼乞庆哈,本侯倒想看看,他敢不敢与我死战!”
陆绎斜睨,引得一阵叫好。本就士气高昂的征南军,更是人人渴战。
他有感觉,乞庆哈并没有准备好与自己一战,甚至他不知道自己在固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