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长得实在太快了,也不过是一个月的光景,他都快赶上她了,原先日渐白胖圆润的脸,在通明的灯火之下显得瘦了些,但好在气色不错。
这些日子霍桑将他养的不错。
杨阿离很快便给她沏了茶,“阿姊你快尝尝,这是上好的烟云十三川,可好喝了!”
啪嗒一声,一只荷包被丢在了几子上。
杨阿离面色一顿。
杨幼娘按住他手中的杯盏,脸色沉了下来,“这可是你的?”
这荷包的款式样式,上头的刺绣纹样,全都是杨幼娘自己设计制作的,这世间再也没有第二只一模一样的了。
杨阿离难以否认。
“是。”他心虚地低下了头。
杨幼娘再道,“怎么回事?”
杨阿离:“只是路过罢了……”
“路过?”杨幼娘挑眉,“可真是中秋节找月亮,凑得真巧!一个在青羊坊,一个在北郊,你倒是说说,怎么就赶得这么巧你就路过了?”
杨阿离依旧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见他神色异样,杨幼娘终究还是软下心来,“阿离,你若不老实同我讲,那我该如何同霍桑谈条件?”
一股委屈涌上心来,杨阿离这才道,“阿姊,我当真只是路过,当时我不过是想逃出那活阎王的监视,谁想却被我瞧见了那场大火。”
“我当时害怕极了,转身就跑开了,谁想竟将荷包落下了。”杨阿离撇着嘴,拉着她的衣袖眼角还包着一包泪,“阿姊,我错了。”
杨幼娘自小便十分疼爱这个她亲手捡回来又亲手养大的弟弟,从来都不肯让他受一点委屈,见他这般,她也不好再苛责下去。
她只叹了口气,“罢了,此事与你无关便好。”
她沉着脸,将荷包捡了起来,再度塞进他的怀里,“再不许弄丢了!”
“知道了。”杨阿离点点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张纸,“阿姊,近日我又新学了一些字,你可要瞧瞧?”
杨幼娘本就与这些密密麻麻的字不共戴天,一见他要拿出来给她看,连连拒绝,“不了不了,你写的字,阿姊放心!”
杨阿离疑惑地顿了顿,但一想起自家阿姊除了账本,对旁的都不感兴趣,便只好作罢。
杨幼娘饮了口烟云十三川,脸色依旧,“阿离,阿姊问你,那火势当真是你亲眼瞧见的?”
他神色一顿,点了点头。
“你可发觉有何异样?”杨幼娘将杯盏放下,补充道,“可曾瞧见什么可疑之人?”
他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有一个!”他突然想到了,“因是别苑偏远没什么人,火势渐渐蔓延开时,我瞧见火海中有一个灵动的身影。”
“可看清了?”
“不曾。”他道,“但我肯定,那人是活的!”
“可是个女子?”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两人相对一视,神色顿时微妙了起来。
吱呀一声,门被人拉开,一个皂色身影从外头走了进来,冰冷的目光正落在了杨阿离的身上。
杨阿离豁然起身,挡在了杨幼娘身前,眸底亦是涌现着一丝阴沉的怒气,“你来作甚?”
因是他身量还小,这副样子在比他高一个半头的霍桑面前,仿佛是一只无端炸毛的幼兽。
虽体型上杨阿离未曾占到半点优势,但气势上却似乎一点都不输霍桑,这一点倒是叫杨幼娘很是意外。
未免两人再起冲突,杨幼娘将杨阿离拉到一旁,问他,“阿离,你可看清是男是女?”
阿离瞥了他一眼,最终才不情不愿道,“是个女子。”
霍桑双手向背,只对杨阿离眯了眯眼,才对杨幼娘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慢着!”杨阿离再一次挡在杨幼娘面前,仰起头死死的盯着他,“霍桑,你莫要以为你让我见了阿姊,我便会怕了你!”
霍桑嘴角却邪邪一扬,“本相随时奉陪。”
第31章 你行不行 晋江独家首发
眼见着两人之间又要剑拔弩张, 这里是霍桑的地盘,她与阿离加起来才两人,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于是杨幼娘见缝插针迅速钻到了两人中间, 以阻挡两人气势。
“相爷说得对, 时候不早了, 我该回去了。”她怕拍阿离的胸脯,道, “你乖!”
他撇了撇嘴,仿佛是一只被顺毛了的小狼狗,除了狠狠瞪了霍桑一眼之外,终究没有再做什么。
与阿离匆匆告别之后,杨幼娘跟着霍桑钻进了车里。
马车趁着月色缓缓行驶,两人相对而坐,霍桑正欲闭目养神, 车内便响起一阵低笑声。
霍桑疑惑地睁开星目,看着她。
面前是一只放着茶盏的几子, 杨幼娘自顾自给自己沏了杯茶, 抿了一口, 笑道,“其实相爷早就知道阿离不是凶手吧?”
霍桑眯了眯眼。
沁香的茶淹入喉间,惹得齿间也留下了勾人的香味,嗯,这茶没有上百两怕是难以买得到。
“其实相爷从阿离嘴里套不出话, 所以这才故意激怒妾,让妾替相爷去审阿离,是也不是?”
霍桑微微挑眉, 示意她继续。
杨幼娘道:“其实相爷也知晓,阿离是不会做那种傻事的,可他性子倔,相爷恐怕是用妾威胁他,所以他才对相爷是这般态度。”
她嘴上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却很是明白,阿离是有那个心思的。
阿离是她一手带大的,他转多少圈眼珠子代表的是多少个鬼主意,她心里门儿清。
她与阿离早在林府里便约定好,各自逃命,再度会合,眼下他逃出去的胜算比她的大,所以他自然要试试的。
只是霍桑定是在阿离身边安置了监视的人手,所以他至今还未出逃成功。
杨幼娘从来不是个以德报怨肯吃亏的性子,自小在市井摸爬滚打,她早就在心里深深烙下了一个绝不吃亏的印子。
阿离身上自然也有这块印子。
庆阳候害得他们丢失了丝织坊,别说是阿离了,就连她也想去烧他的别苑。
可想想终究也只是想想,他们心底也门儿清,庆阳候是贵人,贵人的命很是值钱,就算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死上千百回,也是不够赔的。
所以,无论是阿离还是她,只会想想,但不会去做。
她从几子上拿出一盏空杯,倒上一杯茶,双手呈递,“不管怎么说,今日妾还要多谢相爷。”
霍桑悠悠地看着她。
“若非相爷护住阿离,阿离怕是早就被金吾卫抓去了吧。”北郊遍地别苑,随便指出一座,其主子在京都亦是有名有姓。
若是不幸被他们瞧见了阿离的踪迹,随便这么一指认,阿离被抓,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而霍桑却是将他带回了青羊坊,又让她来审他,自当也是为了护他。
听着杨幼娘的话,霍桑内心竟有些五味杂陈,其实他有的是法子审杨阿离 ,但他心中就是莫名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想看看杨幼娘到底是否当真能读懂他的意思。
谁想,莫说是十分,她当真猜出了七|八分。
他默默地看着她递过来的杯盏,一双纤纤细手恭敬地呈着。
虽将她关起来教她学了一个多月的规矩,举手投足也有了花架子,可这再仔细看看,他依旧能从她身上看出一丝抹不掉的市井味儿。
他微微蹙眉,接过杯盏,一饮而尽。
大约是饮得太急,又或许是盏中茶水太多,几滴清澈的水珠透过他的唇从他微凸的喉结上滑过,落在了衣襟上。
杨幼娘得意地笑着,换了个比较舒服的方式坐下,“相爷还真是不诚实。”
“你说本相不诚实?”
“可不是么。”她耸耸肩,若非给她的地儿不宽敞,她此刻怕就要盘坐起来了。
“其实同我们姐弟俩说话,大可不必这般拐弯抹角,我与阿离都是爽快人,只要知晓的事儿,都会言无不尽,绝对不会像……”不会像您这般墨迹。
“不会像什么?”
杨幼娘撇了撇嘴,“我与阿离又不是犯人。”
她瞥见霍桑被弄湿的衣襟,道:“相爷的衣裳总是这种款式吗?”
“恩?”
一想起下个月她那伟大的计划,又看看眼前这个一身皂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满脸疲态的男人,暗自摇了摇头。
这个样子如何能吸引那些小娘子?
“相爷,妾为您做身衣裳吧?”
“恩??”霍桑蹙眉,方才两人还聊着案情,怎么突然将话题扯到了衣裳上?
“本相有的是衣裳,无需你费心。”
杨幼娘扯了扯嘴角,她与他在同一个屋檐下待得也算蛮久的了,一直瞧着他穿这种颜色款式的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堂堂霍相,只有这一件衣裳呢!
她裂开嘴道,“相爷莫要误会,妾不过是想就今日之事感谢相爷罢了,妾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做些针线活。”
霍桑有些诧异,他以为她要去西市随便挑一家布行衣行给他买一件,没想到竟是她亲手做。
“你会做衣裳?”
杨幼娘有些骄傲的扬起下巴,“当然!”
她自生自灭这么多年,若是连这些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她此刻大约早已在郊外乱坟岗安家了。
修长的手扶上眉骨,霍桑紧蹙着眉头缓缓闭上了眼,这几日兴许有些累,他也不再同她分辨什么,只给了她一个“恩”。
霍桑不再有回应,杨幼娘就当他答应了。
她倒是看透他了,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心里指不定在想些什么呢!
跟阿离一样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