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正的大国风范!”到晚上的日本代表团休息的时候,山本五十六对李润石表现出来的气度由衷的赞叹道。日本一直对自家国民吆喝着日本已经成为了一等强国。和现在的中国一比,他们发现日本这一等强国未免有些名不副实。
任何大国都有利益集团存在,例如中国的商业部与银行体系无疑就属于利益集团,如果让这些人主导了局面,中国定然会成为一个商业利益至上的国家。是不是真正的强国,不在乎利益集团到底有多强大,而是整个国家有没有真正的领导体制,国家的政策有没有一个明晰的思路。
冈村宁次也少见的称赞起中国,到现在看到情况来分析,中国的长期短期政策非常明确,这都能证明中国有牢不可破的领导核心。日本统制派梦想中的未来日本体制竟然在中国完全实现了。
等山本五十六与冈村宁次私下开小会,冈村宁次询问起山本对日本反封建有什么看法。山本五十六酝酿了好一阵词汇,才答道:“对待别人的时候,谁不想反封建呢?”
山本五六十看着挺文雅的,这或许是因为他科班出身,上过好几所大学。但是这话未免要笑死人。笑了之后一反思,冈村宁次又觉得实在是有道理。日本的军方势力分为陆军部与海军部,两股势力尚未让军部上台,就明争暗斗想要独大。反别人的封建是没问题的,但是不能反到自己身上。不服从别人的命令是因为要坚持真理,别人不服从自己的命令那就是冥顽不灵。冈村宁次很清楚整个日本最不缺乏的就是这种货色。
作为“昭和军阀”,也就是裕仁信任的军人,冈村宁次面对事实的时候也只能大不敬的去想,裕仁甚至不用有陈克的实力与威望,能有人民党外交部长李润石的能耐,整个日本就能轻松的统一在一起。
问题在于“天皇”是不能犯错的现世神,若是裕仁真的全面执掌朝政,注定会把各种错误暴露在大众面前。冈村宁次熟读人民党的“实践论”,在里面反复强调,不失败不犯错是不可能的。问题不在于注定会发生的犯错与失败,而在于对待世界的看法与态度。
就如同李润石今天对日本代表团提出的几个要求,一听就是完全看透了眼前中日之间问题的思路。人民党要求日本军方承诺保持经济稳定,还要求日本军方正式在报纸上宣传中国在这次贸易中释放出来的善意。
如果站在国家战略的角度,中国的要求归纳起来只有一个,中日要脱离准战争的对立状态。脱离这种状态对日本与中国都是好事。问题不在于中国方面,而在于日本国内有太多势力其实是吃“爱国饭”的。一旦他们想实现自己利益的时候,他们就用“扣卖国贼卖国贼”的方式来攻击别人。
冈村宁次不用费力就能想出财阀们想控制合成氨生产线,如果军方能够占据优势,财阀就会指责军方与中国勾结在一起。如果换了财阀有这个勾结的机会,他们只怕会勾结的更彻底。那时候财阀就会将自己美化成“为日本未来处心积虑”的伟大爱国者。而别人则是阴险胆怯的“卖国贼”。这套把戏不仅仅是日本财阀干过,军部也干过,政府官僚们同样干过。
总之日本统治阶级想尽办法说各种能够给自己谋取利益的话,就是不说实话。像中国这样靠说实话来维护自己利益的,实在是前所未见。
既然生为日本人,冈村宁次也必须在日本混下去。他对这样的现状也经常束手无策。
山本五十六看着冈村宁次皱着眉头沉思不语,他干脆说道:“我们也只是负责谈判的,就把现在的谈判结果带回去吧。”
日本代表团也没有别的办法,中国没有什么派系的纷争,至少没有日本能够利用的派系纷争。面对铁板一块的中国,日本代表团最有效率的应对办法就是尽快把这次谈判得到的结果,以及谈判之前在中国亲自游历见到的一切都给带回日本去。
冈村宁次回到日本之后,很快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陆军部里面看过冈村宁次报告的人大部分都开始抨击冈村宁次“散布失败主义言论!”
“你带回来的走私品看来很不错。”永田铁山一面在红茶杯子里面加白砂糖,一面调侃着冈村宁次。中国的白砂糖供应不是配给制,只要有人民币的人就能购买,价格只有日本国内价格的三成。山本五十六不是吝啬之人,既然在中国已经赢了一大笔钱,他回去的时候买了一千斤白砂糖,平均分给了代表团的十个人。
岗村宁次则是买了些红茶带回来送给永田铁山,永田铁山为了联络各个派系的人,现在也是酒色财气不得不沾。日本脱亚入欧的政策引发了日本上层对西方的生活方式的追捧,红茶在日本人看来是很“高贵”的饮料。红茶里面当然要放糖,去拜访别人的时候,送上一斤精致细沙白糖,在日本已经属于贵重礼物。
日本海关对此类“奢侈品”管理很严,代表团回到日本的时候被海关被扣了。还是永田铁山出手才让这些人摆脱了麻烦。
知道永田铁山只是单纯的调侃,冈村宁次并没有往心里面去。他问道:“看眼下的局面,这些人好像已经同意转变政策了?”
在日本骂的越欢的人未必是反对这种政策的人,最常见的情况是这些人往往支持这种政策,而且希望由自己独占执行该政策的利益。能够因为一份报告掀起如此反对的声浪,可见各个利益集团都希望缓和与中国的关系,甚至希望尽快达成与中国的关系正常化。只是军部,特别是陆军部走在最前头,按照日本的传统,各利益集团就开始在后面一边大骂一边拆台。
“高桥是清那老贼早就有这打算,只是他自己不肯先说。你的报告送上去之后,高桥是清就请陆军大臣吃饭,还把我也叫上,说什么陆军不要影响日本的外交政策云云。话里话外还是不想让陆军掌控合成氨生产线。”永田铁山答道。
“中国比我们想象的更强大。”冈村宁次慢慢的说道,“我原以为中国为了战争,把所有国力都投入了军事产业,现在看他们的军事产业投入的比例远低于日本。”
“唔!你带回来的那些黄桃罐头挺好吃的。”永田铁山答道,“那玻璃的质地远远比日本的要好。”
冈村宁次微微叹了口气,那的确是非常高质量的玻璃,质地晶莹透彻,造型同样很漂亮。不是简单的桶装,而是一个小口大肚的类似陶瓮的模样,容积也大。吃了美味的黄桃罐头之后,冈村宁次的夫人还专门留下罐头瓶子腌制蔬菜,翠绿的蔬菜浸泡在澄清透明的盐水中,看着就令人喜欢。冈村宁次知道,哪怕日本同样有中国的黄桃。味道相同,价格相同,份量相同的情况下,日本人肯定更想买中国的商品。因为瓶子漂亮。能在这等事情上花心思的国家,绝对不是全力搞军队的军国国家。
见冈村宁次的表情,永田铁山就明白了冈村宁次的想法,他说道:“冈村君,你准备一下,马上就出发去中国,可以告诉中国方面军部并不想阻止合作预算案,哪怕是削减军费,保持现在的军队规模,我们也希望能够尽快达成这方面的协议,并且尽快开始工程建设。”
冈村宁次问道:“工厂设在哪里?”
“就在东京附近。”永田铁山答道,“只要协议达成,我们就立刻开始筹款。北一辉最近搞的那几个农村公社因为有合成氨化肥的特批,已经有连成片的迹象。”
“哦?”冈村宁次对此倒是很意外。北一辉的农村公社也算是一个焦点,全新的行政与组织模式,加上几个相关产业联合,即便是统制派也觉得这种农村公社有可取之处。原本统制派是联合农村的中农作为合作对象,如果真的能够在全日本实现农村公社的模式,控制整个农村也是不错的办法。
只是原本农村公社附近的地主们不肯加入公社或者卖地给公社,没想到有了合成氨之后,连地主们都能动摇起来。冈村宁次当然知道永田铁山需要尽快完成对军队以及军队家属的统合的迫切心情,合成氨一旦能够推行,效果只怕比想象中还要巨大。
“对了,你这次再去中国,我派条船给你,就按这次带回来的东西,要十倍。”永田铁山叮嘱道。
冈村宁次知道永田铁山最近活动很频繁,需要大量能够拿出手的礼物,只是这已经不是大量带东西,也能算得上是走私了吧。但冈村宁次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一旦合作双方有了明确的目标,事情推进的就极为迅速。作为军方的全权代表,冈村宁次与中国外交部长李润石合作的很愉快。新设备价格比较贵,双方考察了天津与徐州两地已经建成的合成氨生产企业,最后敲定要徐州的那家。
协议一经签署,中国立刻开始拆卸设备。日本方面则开始把军用被服厂的地皮改为军队的合成氨厂的地皮。中国与日本都发挥了超高的效率,2月达成协议,3月就一面在中国拆工厂,一面在日本做基础土建。4月份,拆卸完毕的部件就开始装船运输。
5月开始动工,中国工人和技术人员于日本军队方面征集的部队,一天三班倒24小时全面开工。7月份工厂安装完毕,8月试车,9月第一批合成氨就生产出来了。中国方面工程人员熟练的建设能力,塌实肯干的工作态度给日本方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合成氨产业的盈利速度也让军方感到满意,利用高价购买到的“中国制碱法”,到了11月份,日本就不再进口中国的纯碱,纯碱在日本的价格快速下跌。
军队筹款的进程也进行的很不错,11月份筹集的款项已经到位。申请购买合成氨化肥的订单在12月份就排到了1935年12月去。日本军部向中国提出再购买四套旧设备的请求。
中国商业部最后也勉强接受了现实,从日本得到的购买费用大概抵了新建合成氨生产线的费用。徐州拆了一个7万吨的旧厂,在旧厂上新建了一个12.5万吨的新厂,而且准备再建两个12.5万吨的新厂。
得知旧厂能卖钱,沿海城市纷纷向商务部提出出售本地三万吨到七万吨旧合成氨厂的请求。各地都很清楚,拆了旧厂就能换新厂,这等事不干才是傻瓜。
1934年到1935年,日本军部引领的“农业革命”办的很是红火,两年间日本通过购买中国旧工厂,合成氨产量从3万吨一路蹦到了35万吨。实现了一场历史性的大跨越。日本1935年的农业产业提高了一成有余。预计1936年还能再提高至少一成。
当然,以日本的传统,农民也不可能就把这一成粮食给落到自家口袋里面。日本税务部门要求增加半成农业税。这与北一辉发动的“五成税”运动发生了激烈的碰撞。日本反封建联盟在1935年的选举中得到了国会的16个席位,虽然在国会中还是是一个小党,可联合了其他几名议员之后,反封建联盟也能够提出自己的议案。
作为反封建联盟的领导人,北一辉提出日本保持1934年的农业税收量,国家向农业事实倾斜政策,努力提高农业产量,直到1934年的农业征收答道总产量的5成,再考虑增加农业税的问题。
这个提案也算是日本历史上从所未有的的“农业减税”方案,以前也不是没有提出减税的计划,但是那是单纯的减税。北一辉提出的是增加农业产量基础上的减税,可行性大大提高。这自然引发了日本政坛上激烈的政治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