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野自己的人际关系,安然和宋致远都默契的不多嘴,由她自己沟通和做决定,毕竟开学就要上初二了,得让她有被尊重的感觉不是?
安然上辈子也是经常来京市的,不过每次来去匆匆,不是谈生意就是开会,或者是给孩子看病,好好的放心的游玩还从来没有过。
她看着陌生的原汁原味的胡同,那四合院的结构,心里的想法忽然就更加坚定了。接下来三十年,将是这个城市大刀阔斧开发的三十年,现在一栋小四合院,五十年后可是上亿的价格。
车子很快驶入燕大校园。说实在的,两辈子安然第一次来到燕京大学,跟书城的省立大学和各种工大农大财大师范比起来,燕大不愧是燕大,不仅百年名校的气质和底蕴在,就是里头的学生,仿佛也更富有朝气,更自信。
安然总觉着自己的眼睛带有名校滤镜,连带着看韩启明也比以前更意气风发似的。
韩启明家住在教师宿舍楼里,安然他们不好去打扰一家老小,就在燕大旁不远处的招待所开了两间房,等安顿好提着特产去拜访了一下,韩家老太太以前就是京市人,很热情的一定要留他们在家吃饭。
宋家四口推脱不过,只能留下。吃完饭,小野说要跟哥哥去大学校园里逛逛,韩启明还把自己的图书证借给他们,让他们想看书就去图书馆,可把兄妹俩高兴坏了。
安然将下火车前让闺女解下的项链贴身带着,先回招待所洗个澡收拾一下,妥妥的睡个午觉。
“醒了?”宋致远一直坐在一旁看书,其实有时候也会直勾勾看着妻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安然睡得本来就不是很深,知道旁边有人这么看着自己,能睡得好才怪。“你干啥啊,不睡觉就出去溜达呗。”
刚睡醒的她,脸色有点点潮红,声音喑哑,懒懒的靠在床头,居然有种不自知的风情。宋致远有点意动,凑过来道:“趁孩子不在……”
安然一把将他脸推开,“少来腻歪,我还有正事要干。”
宋致远其实也倒不是真的要干啥,只是故意逗逗她,顺手就一把搂住她,“什么正事,说来听听。”
“当然是挣钱的正事。”安然只跟闺女腻歪,对家里这两个男的实在腻歪不起来,踹他,“赶紧起开,你知道现在京市的普通四合院多少钱一套吗?”
宋致远看着她漂亮的眉头,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这真的是……怎么说呢,中年男人忽然腻歪起来,让安然受不了啊!
她干脆起身换衣服,最近半年这人总是怪怪的,“你别去了,就在附近等着孩子,督促他们洗澡换衣服,再看会儿书,换下来的衣服让他们自己洗,找前台借几个衣架,肥皂咱们包里有。”
正要答应,小野跑得呼哧呼哧的回来,“妈,开门啊妈。”
满头大汗,脸红成小番茄,一头撞进妈妈怀里。
安然再次被胸口碎大石,还得忍住不哼出来,“跑这么急干啥,你哥呢?”
“我在这儿妈,热死了,咋这么热呢,就是个火炉!”包文篮也没好到哪里去,室外三十二三度的气温,他们没帽子也没个长袖衣服,就这么一路晒着跑回来的,越跑越热,越热越跑。
安然摸了摸他俩的胳膊,全都又红又烫,在603待惯了,那里背靠大山,夏天阴凉阴凉的,很舒服。赶紧用冷毛巾给他们捂捂,包文篮还不让,“妈你给妹捂吧,我可是男子汉,黑点又没啥。”
“那不捂就赶紧洗漱去,睡个午觉。”
“你们刚才说要去哪儿?我跟你们去呗?”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精力无穷,压根不知道困的。
“我也去我也去!”小野火速的穿上外套,“妈别忘了把我的项链带上。”放招待所别被人偷了哟。
安然比她还上心,直接挂自己脖子上,又调节了红绳长度,直接深深地藏衣服里呢,不过走了一段,她忽然觉着哪里不对劲,“刚才你叫我啥?”
小野跟哥哥在前头开路,回头道:“当然是我妈啊,不然叫小安姐姐?”
“对,就叫小安姐姐,你看你哪像咱们妈妈啊,就是咱们姐姐,对吧妹?”最近萧若玲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让小石榴不要叫她阿姨和妈妈,要叫姐姐,据说她出去还能装单身未婚的大姐姐呢。
当然,这是她为了气一气还没调到书城来的石万磊,再不来她可就要装单身出去交朋友了哟。
见自己的话把妈妈惊呆了,兄妹俩勾肩搭背在前面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这丫头,学会贫嘴了。
安然终于知道那种不对劲来源于哪儿了。在今天之前,她一直叫“妈妈”,那是两个字,可自从改口叫一个字的“妈”后,安然就有种她跟哥哥一样大的感觉了。
成熟了,不是以前那个小丫头了。
一家四口顺着招待所前面的大街往前走,边走边说笑,也倒是不觉着慢,终于可走到居民区了,他们岔进一条胡同里,也没看名字,就顺着小道看两旁的人家。
首都的环境卫生比书城市可好太多了,干净整洁的胡同没有堆积如山的垃圾,顶多就是一点少少的树叶和孩子们扔的果皮,但住的人是真的杂,真的多。
有的院子看着不大,可它分前后院,每家一两间屋,加起来得住二三十人,比阳城市的胡同还挤。终究是首都,外省来讨生活的也多,一家四口转了一下午,要卖房子的没看见,有房子出租的倒是不少。
毕竟,现在知青回城加上外地人入京,租房客洪水般涌现,除非是急等着用大笔数目的钱,不然没人傻到要卖房,把房子留着租,就是守着一颗摇钱树它不香吗?
安然想要买套四合院的想法就这么泡汤了。
晚饭是韩启明一家请的,就在小野指过的悦宾饭店,据说是京市第一家私营饭店,去年九月份才开的,生意火爆到不行。一路上韩家老太太都在讲古,讲翠花胡同那一带的事儿。
“这条胡同啊,从明代就有了,北洋军阀张勋就住过的,六五年把南花枝胡同、双辇胡同南部并进来……文1革中还改成人民路十一条,但咱们当地老百姓都喜欢叫翠花胡同。”
老太太耳聪目明,牙口十分好,还白白的整整齐齐的全在呢。当然,她年纪也不大,就六十出头,平时精神倍儿棒,总跟老姐妹们到处走动。
以前一直跟着韩启明在书城市生活,这两年回到京城,找着她那些多年没见的老姐妹,小日子可越过越舒坦了。
“现在租出去的可多呢,这房租也是水涨船高,以前一间十来平的小房子租金十五块,现在知青回来得多,已经涨到二十八九了。”
安然咋舌,这是翻倍啊!
问题京市的工资水平也没比书城高多少,房租就要花掉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还得吃穿用行,还得养家呢。
看来,这住房问题不仅五十年后是个大问题,就是现在也是啊。
小野可是妈妈的小棉袄,她知道妈妈想买房子,于是问:“韩奶奶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房子要卖的吗?”
小孩子问,比安然直接问要好得多,再加上老太太也很喜欢自家儿子这个经常挂嘴边的“小师妹”,能跟姚老攀上关系,能成为姚老厚爱的关门弟子,能不喜欢吗?
小姑娘良心好着呢,一路上过马路都是她搀着老太太,反倒是韩家那俩小子,只顾着带包文篮往前头边跑边吹大牛,哪有小野贴心呢?
“哎哟那你可问对人了闺女,我别的不多,就是老姐妹儿多,我身边要卖的就三家呢,你们要买吗?要多大的?哪一片儿的?”
他们外地人,此去经年,不知道下一次来京市是啥时候,找知根知底的,有熟人牵线搭桥的买,确实是要更可靠一些。“伯母您看咱们家孩子大了,文篮马上就要上高中,到时候万一能考到京市来,想给他有个落地处。”
可不能说是为了投资。
至于包文篮能不能考到京市,那得看他造化。
老太太一听果然很高兴,“这行啊,你家孩子这么优秀,以后大学毕业就把工作分配在京市里头,娶媳妇儿安家,好啊,大是儿小是女,是不是闺女也得买一套呐?”
安然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这老太太可真是性情中人,一般她这年纪的别说重视闺女,只别太过于重男轻女都算好的。
“我啊,就喜欢小野这丫头,你要给她也买,我就给你推荐几个好地方。”
安然做出为难的样子,不是她不想买,主要是不知道现在价格怎么样,她手里满打满算也就三万块钱,这还是沈家两口子一年四季走南闯北她跟着喝点汤来的。
一开始她拿四成,拿了几次后也不忍心了。毕竟自己啥也没干,最苦最累的活是他们两口子干的,她只是投点本钱而已。况且后面他们手里宽裕了,也不缺这点本钱,安然就主动提出要退出。
人,得自觉。
可沈秋霞不乐意,说他们能有这俩宝贝儿子,能跨出走南闯北第一步全靠她,她要不入伙他们也不干了。
好说歹说,最后说好她每次(意思性)投一千块,分一成利润。他们每个季度出去一趟,每人开一辆货车,来回就是两个多月,相当于安然每个季度能有固定两百块的收入。
虽然是比不上刚开始那半年,但安然很知足。要不是沈家两口子讲义气,人撇开她单干,一分不分给她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她不仅要自己买,还得劝沈家也买两套放着,这东西以后来办事旅游啥的能自己住,平时能出租,以后升值空间可大了去了,安然上辈子手头流动资金最多那几年也想来买一套养老来着,可惜没能成行。
也得亏没成,不然她一死,可不就便宜了小白眼狼和刘美芬吗?
“放心,都是我的老姐妹,你要手头钱不够,缺的不多的话,先打个欠条,过个一年半载再补上。”韩老太太笑眯眯地说,反正两口子都是正经国营大单位的领导,还能耍赖不成?
这下,安然就彻彻底底心动了,别说啥地段啥大小,她见房就想买!
宋致远走在前面,嘴里跟韩启明说着话,耳朵却听着后头呢,心里一紧:看来回去得立马去东风纺织厂,把机器改良的事提上议程。
钱搞到手,给俩孩子一人一套四合院。
是的,一人一套。
虽然包文篮从没叫过他一声“爸爸”,他平时也貌似跟小野更亲密,从小就给她亲亲抱抱举高高,可他心里也是把外甥当自己孩子看了。
只是,他冷情冷性,不会说什么关怀的话,也不知道对跟自己同样性别的孩子该怎么给予爱,就平时问一下学习情况,交友情况而已。
让一个从未从父母那里得到爱的人学着爱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任重而道远啊。
那头,韩老太太立马就说要带他们一家去看房子,趁着这个点儿老姐妹们都在家。
“妈真是,说风就是雨的,咱们先去吃饭,吃了再去。“韩启明哭笑不得。
“吃啥啊吃,先看房,看了小安小宋不得商量个几天?考虑一段时间?人从石兰来一趟也不容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待京市呢!”
安然哈哈大笑,这老太太,可真对她脾气,小野怎么总是能帮她交到对她脾气的朋友呢?她真想摸摸闺女头顶上是不是有两根小天线,雷达搜寻得这么准!
第一家,是翠花胡同不远处的一座小四合院,面积不大,就八十几平,但好在地段好,位置好,出门就是十分热闹繁华的地区,院里有花有草有石头还有一眼水井。
房子啥的也还新,从没出租过,就住着一家老两口,爱护得很。
安然看屋内摆设很讲究,老爷子老太太应该都是体面人,怎么会想把房子卖掉呢?
直到出了门,离开那户人家,韩老太太才说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这家老两口曾经有过一个儿子,但去年工作上刚有气色,升为中层干部后一个月查出肺癌,没多久人就没了,儿媳妇也跑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老两口总待在这个伤心地儿不是办法,正好老爷子是江西人,江西老家的亲戚子侄就劝他们不行回去养老吧。
那边亲侄子有三个,三家人以后分摊给他们养老。当然,这可不是白养,老两口打算把房子卖掉,然后将钱带着去,自己在他们旁边买个小房子,自己养自己,到实在动不了的时候,拿出点钱,挑一个有良心的照管一下。
要说生活吧,肯定是首都更方便,无论日常还是交通医疗和讯息,可江西终究是老家,土生土长的地方,他们回去就当落叶归根,不然老死在京市的话连骨灰盒都回不去。
安然听得唏嘘不已。
这就是一对失独老人啊,说实在的,她不赞成他们回老家,但又觉着就在这个一家三口曾经住过的地方触景生情,对老年人的身体也不好。到底赞不赞成离开,她也说不好。
所以,虽然他们要价不高,只不过一万块,安然也没想好要不要买。
“算了伯母,咱们还是再看看别家的吧。”
于是,韩老太太又带她去另一条胡同,安然只用看房子就行,胡同名和地址方位小野来记。这一家的院子很大,前后两进,光屋子就有十六间。
大倒是大,就是年代久远,房子已经很旧了,再加上一直出租着,人口太杂了,屋内设施爱惜不行,看起来就跟周围的房子格格不入,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轻轻一碰就能摔散架。
问题是,喊价还特别高。
一口价两万五,据说这还是韩老太太带去的熟人,要是别人她得要二万六呢。
安然暗自咋舌,两万五那是要把自己目前所有身家掏空啊,只剩回家车费那种。
“要说大,咱们胡同里就没有比我家大的,你看咱们院里还有几颗柿子树,也有现成的租客住着呢,买过来都不用装修,你直接就能租出去,坐等收租就行。”卖房子的老太太极力游说着。
安然可不敢把这么破的房子租给别人住,院里的石板路坑坑洼洼,骑个自行车都能把大姨妈震出来,大门破破烂烂,是个人都能进来,更别说那屋梁摇摇欲坠的房子……出事可是要担责任的。
哪怕是做房东,也不能这么黑心啊。
韩老太太很会看眼色,知道她不满意,又打算带去看另外几家的时候,韩启明忍不住了:“哎哟喂妈您老人家可消停吧,先去吃饭吧,你儿子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小安他们要待一个礼拜呢,你着啥急啊。”
于是,一群人这才上饭店,蒜泥肘子、糖醋排骨、扒白菜、锅烧鸭、干烧黄鱼……八个人点了十个菜,不可谓不奢侈。
安然估摸着,这大概就是这个饭店的招牌菜吧,韩启明也不是很熟的样子,韩家两个小子也是跟包文篮一样饿死鬼投胎,估摸着平时很少有机会下馆子。
想想也是,这年代单纯靠工资过活的大学教授,只能说不让一家老小饿肚子而已,要说生活的滋润程度还不如在书城和阳城的中级工人。
菜刚点好,安然悄悄问服务员,居然是半个月工资!当然,跟国营食堂比,这还是算便宜的,毕竟八个菜呢,这要搁国营饭店,至少得四十五块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