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坐在不远处的董慧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所以她来这里是来干嘛来了,她是不是该走了。
    陈立根先搓洗好手里的裙子仔细的晾到竿子上,这会天色有些黑了,吹过的风卷起了柔软的裙角,轻轻的拂过陈立根的手心,带起一丝旖旎缱绻。
    董慧是揣着事过来的,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白跑一趟,对着李月秋不好开口问,只能问大根,她也不多呆了,起身要走,但走时喊着大根送她出去,明显是有事要问人。
    院子外是一片竹林,入夜里风吹过会簌簌的落下竹叶,也比别的地方格外凉一些。
    “村里人讲的污糟话,你清楚不?”一出院门董慧就问道,语气较来时平缓了很多。
    李月秋的模样看着不像是不喜欢大根,这事十有八九是谣传的,李家是宠李月秋,但在家教上很严,李叔的性子也容不得沙子。仔细想想,李月秋也不是那种拎不清的姑娘,不可能是不干净的身子。
    “我去疙瘩村,那户人家会把人看严实。”陈立根在听到谣言的时候当晚连夜就去了疙瘩村找张父“礼貌”的交谈。
    张母疯了,和疯子是讲不清的,但张父没疯,那张父就得对张母的事兜底。
    那天夜里的事让张父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怵得慌,陈大根腰上别着一柄刀刃磨得泛光的柴刀,一边凶神恶煞的和他“正儿八经”的讲道理,一边毫无征兆的拎着柴刀跺在桌子上,木屑飞溅,桌子摇摇欲坠。
    张父一个汉子,也不是孬货,换了别人他早把人打出门去,但陈大根这狗东西,他打不过,当场再三保证会约束好张母,不会让她发疯继续乱讲。
    董慧点了下头,这谣言对李月秋名声不好,已经传开了的没办法,但源头那尽早要遏制住,“成,这事就这样,但我还要问问你俩同房的事,是她不让你碰的她,还是你有毛病。”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李月秋,董慧也只能想到这两个原因了。
    陈立根瞳孔缩了下,拳头捏紧,脖颈上青筋浮起,有些窘迫的开口,“我没毛病,她也没不让我碰。”
    “那你俩咋回事?你讨个媳妇回来不碰她身子,就是当菩萨一样供着的?那你讨回来做什么?”
    陈立根微撇开脑袋,漆黑的眼眸像是酝酿着一层寒潭,他嗓音透着点哑,“这事我有谱,我讨她不是图她身子。”
    董慧:“……”
    董慧被这话堵的一口气上不来,完全淡定不了,什么叫不是图人身子,结婚了同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抬手就想揍人。
    “她身子不好,再过俩月才满十八。”
    “……”董慧愣住,揍人的手也停了,第一个反应是没满十八咋得啦,村里十五六七岁结婚的姑娘还少?哪来的规矩不满十八碰不得?
    随后她注意到大根说的李月秋身子不好,身子不好?李月秋10岁之后大半的时间是养在县城的,城里人总会比乡下人娇贵些,这娇贵点又不算是什么病,难不成有啥病非得等十八才能同房?
    董慧还想问,但陈立根没有过多的再说什么,而是道:“我准备上省城运输队去学开货车,这段时间就走。”
    洗完衣服的李月秋端着空盆想看看陈立根回来了没,刚到门口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一瞬间李月秋的脑袋是空白的,她没听陈立根说起过去省城运输队的事情。
    她端着盆的手堪堪都些不稳,差点把盆给摔了,她站在院门口的金银花树下愣神了好一会,直到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才匆匆的捏着盆跑回了屋。
    陈立根进院门之后反手插好门栓,院门口的金银花树枝叶在微微的颤动开一圈波纹,夜色下花丛里时不时的传来蛐蛐的叫声,院子里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屋那头的窗户里隐约透出一层朦胧的光亮,他先去把明个要去镇子上卖的柴劈好捆成几摞,又去水井处用了水,擦洗干净身子之后在门口静静的站了好一会想好了该咋样和人说去省城的事才进了屋。
    屋里缭绕着香甜的味道,宛如五月的桃花香气,桌上的油灯在漆黑的屋里显得格外的明亮,床那边的位置坐着一位娇俏的可人。
    陈立根像往常一样低垂着眼眸进屋,但抬脚才进门,视线定格在一处,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嗯?他那口一直做伴的大箱子哪去了?
    第75章 药酒
    陈立根一双锐利的眼睛四下的扫着,找他那口作伴的大箱子,箱子一直放在墙角,这会不翼而飞了。
    李月秋坐在床边,对找箱子的陈立根视若无睹,她腿上搁着针线篮子,针线篮子里花花绿绿,还有不同种类的布料,就是的确良布料也有两块。
    她脚上没套着鞋,见董慧时候披着的外套已经脱了下来,水红色的吊带衬她的肤色,细腻的肩头泛着娇嫩的粉,嫩白的脚丫在床边时不时的晃荡,她认真的给手里的布料缝上最后一针,贝齿轻轻的咬掉针线收了线。
    “我箱子呢。”陈立根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边问他边上前走到床边。
    李月秋抬起头,眨巴了下水润的眼珠子,瓷白的皮肤一点瑕疵都没有,明明已经嫁了人做婆娘,但看着依旧是个小姑娘。
    她道:“啊,不知道,不晓得,被耗子逮了吧。”
    家里哪来的耗子,如果是以前倒是有,毕竟是乡下地方,出门一转角的功夫都是田地,耗子这种东西连地里的粮食都会偷,家里有粮的人家都是要把放粮的地方检查好有没有洞,防止耗子钻窝。
    但那是别人家,结婚之后陈立根特意进了一趟深山,挖了一些防蛇虫的药草,在竹墙外种了一排,现在别说耗子,墙角连蜘蛛网都没有一张。
    何况,也没那么大的耗子能挪得动那口一人重的箱子。
    陈立根站在床边不吭声,他视线下移,然后半蹲下想要撩起床单,屋里能藏大件东西的地方不多,只有床底下才能容纳下那口大箱子。
    但陈立根床单还未来得急撩起床单,一只莹莹如玉的脚丫踩在了他半蹲的膝盖上,脚踝纤细,脚趾圆润,足弓的弧度仿佛精雕细琢出来的。
    陈立根的裤子布料是深色的粗布,耐磨抗造,粗糙得不适合一切透软的东西,不过此时那只雪白玲珑的脚丫就这么足尖点地一般的踩在上面,触及的那片粗布下的膝盖皮肤须臾就变得发烫了起来。
    床边坐着的李月秋面上镇定,看不出多大的情绪,但眼里却闪过一丝慌乱,企图用一直脚丫阻挡陈立根掀床单的动作。
    她睁眼说瞎话,找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由头,气哼哼的说:“你要干什么,掀床单落灰,屋里起灰晚上我会睡不好。”说着脚趾紧张的蜷缩了一下。
    屋里青砖地板亮堂干净,每天陈立根都要拿笤帚扫两次再洒上水,每个角落都干干净净没有半分灰尘。
    陈立根顿了一会儿,倒是没有去反驳人说的话,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他把膝盖上的雪白的脚丫裹入自己粗糙的掌心,掌心像是握住了一块软软的蒸糕,滑嫩得要脱出手似的,软香如玉恰恰能拢在掌心最烫呼的位置。
    李月秋颇为紧张,怕那口讨嫌的大箱子会被从床底拖出来,她看那口大箱子不顺眼好久了,她睡床,陈立根睡箱子,两人之间的距离都足够搭起一架鹊桥了,她瞧着陈立根是睡那口箱子睡出感情了。
    陈立根要是把箱子从床底拖了出来,那她就是白忙活了。
    然而陈立根只是握住她的脚把她的脚放进被窝,随即他站了起来,也没有开口多说什么,走到柜子那边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被褥和凉席,在那口“消失”的大箱子位置上打地铺。
    “你打地铺做什么,床那么大,是我虐待你,不让你睡床的吗?”李月秋咬住玫瑰色的唇瓣,这是她有张良计,陈立根有过墙梯啊,她一个心思,陈立根一个心思,没了那口大箱子,他倒是说打起地铺了,说来说去就是压根不考虑和她一块睡,床那么大,还容不下一个陈立根不成?
    她听到陈立根要去省城的事情,心里不是滋味,他们现在还是新婚,省城的地远,如果可以李月秋并不想和陈立根分开,但她不能凭借自己的意愿把人绑在身边,陈立根一个汉子他有他想做的事情,李月秋会支持他的。
    她只想在陈立根去省城之前和陈立根……
    “你混蛋。”
    她都表现得这么直白了,李月秋不信陈立根不懂她的意思,她气不过,随手抓起针线篮子里缝好的东西对着陈立根的后脑勺砸了过去,这人真是柴米油盐不进,不动她讨她回来做什么,这不是让她守活寡吗?
    她都把大箱子藏起来了,陈立根是不懂自己的暗示吗?是她长得太磕碜还是哪让陈立根嫌弃了。
    李月秋怀疑起了人生,还顺道怀疑起了自己,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面皮不错,可结婚之后她发现她估计长得也不咋滴,不让陈立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砸陈立根的是一块布料,布料柔软又不是石头,一点力道都没有,陈立根接住她丢过来的东西,待看清是什么之后,他微怔了下,嘴边泛起一丝柔软的意味,低声说:“秋秋,这裤衩做的小了,我穿紧了些,会勒。”
    他声音正儿八经的,像是在十分客观的点评李月秋做出的这条裤衩是不和规格的。
    李月秋心里的那点火气又被堆了起来一些,除了火气还有一丝赧然,漂亮的眼珠都睁大了一些。
    身为姑娘家她针线活不算好,勉强的缝缝补补倒是不成问题,但要说有手艺那真不是,就说她的一些漂亮衣服虽然有部分是自己做的,但她是先让人把该缝合的布料剪了用卡尺标准,她只用顺着标的位置用针线缝起来就行,完全不考究针线活。
    这条裤衩她做了快两天,到刚刚才做好,之前坐家的时候陈立根说她拿了他的裤衩,她哪拿过他的裤衩,她又不是女流氓,再喜欢陈立根,也不会去偷拿他的裤衩,她又不是脑子有问题的变态,她是拿了东西,但只拿了曾经一直挂在自己的身上的同心锁。
    陈立根的性子是不会胡乱说荤话的,更不会诬赖人,他的裤衩应该确实是丢了的,她仔细回想了那天的事,她晓得陈立根住在牛棚,就去收拾了一通,牛棚里都是稻草杆,有些稻草乱麻麻的,简陋得不能住人,也真亏陈立根能住下去,就是睡觉躺都不好躺,地上就随意的铺了一层稻草,牛棚除了有一个屋顶,四面就几条木栏杆。
    董慧那会在院子里看了一眼,让她不用怎么收拾,一次性把用不到的稻草捆成一团弄到后面的菜地烧了肥地就成。
    陈立根的裤衩估计是伙在了稻草里,已经一把火烧没了。
    既然烧没了,她就缝一条新的出来,就当赔给他,一点裤衩的布料她还是有的。
    但现在的情况,明显这赔的裤衩做的差强人意,她第一次给男人做这东西,又没经验,只根据自己看到的大小来做,谁知道大还是小,而且她做的尽量都是往宽松了的做,也不小啊。
    李月秋踩上拖鞋踏踏踏的几步窜到陈立根面前,气呼呼的去抢他手中的布料,“还我!”
    陈立根摇头,把裤衩塞进了衣兜里,“不还。”这是秋秋做给他的第一件“东西”。
    李月秋恼怒的用脚尖踢了他一下,“你不是嫌小嫌勒吗?还我!”既然觉得不好就还给她。
    “勒我也穿。”陈立根一把她拖进怀里,让李月秋的胳膊圈住自己的腰胯,“以后做,要做这么大的。”
    陈立根力气大,又是一个大个子,虽然不像个壮汉,但腰胯李月秋纤细的两只胳膊都没拢全乎了,这么一抱,嗯,她做的裤衩估计是窄了些。
    陈立根把人抱住怀里,摸了摸人的脑袋,动作十分的温柔像是对待最宝贝的东西,仿佛只要这么简单的摸一摸他就很满足。
    屋里的气息变得有些旖旎暧昧,美人在怀,气氛融洽,陈立根轻轻的撩起李月秋一缕幽香的发丝别到她有些发红的耳垂后,粗糙的指腹轻轻的碰了下粉红娇嫩又小巧的耳垂,然后他规规矩矩的松开了李月秋,“天不早了,去睡。”
    说罢毫不留恋的转身继续在地上铺床。
    李月秋恍恍惚惚的捂住了发烫的耳根,心里的那点气早没影了,头晕脑胀的心扑通扑通的,一副被迷了眼的样子。
    她盯着陈立根打地铺的背影,油灯照射在青石板上拉出一道高大的影子,李月秋似乎在心头攒足了底气,伸出食指颤颤微微的勾住陈立根的裤带,往自己的方向没有什么力道的勾了勾。
    “我一个人睡害怕,你陪我睡好不好。”
    嗓音绵软,小小的,娇怯怯的一声,仿佛勾住了不是陈立根的裤腰带,而是勾住了他的心。
    陈立根手里的动作停住,他扭过头,难以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喉结来回的滚动了一下,“我就在屋里头。”他就在屋里头,有什么事喊一声他都能听到,用不着害怕。
    “你是在屋里头,可是不挨着我,我要你陪我睡!”李月秋看撒娇不成,漂亮的脸蛋一皱,变得娇蛮,颐指气使的。
    她不管这些了,她,李月秋,今个就是要睡一睡陈立根这个木头桩子。
    谁都挡不了她。
    陈立根收敛着眼眸里的情绪,半垂着眼,像是被主家欺负的长工,只能默默的受着。
    李月秋道:“我听到你和娘说的你要去省城运输队,到时候你肯定不会让我跟着去,我可以在家等你,但今晚我就是要你陪我睡。”
    去省城的事陈立根本来就打算今晚和人说的,听到李月秋说的,他嘴唇动了动,“我去半个月,15天,我一定回来。”
    他想让秋秋过好日子,秋秋有的钱是她自个的,他不想让女人养活,继续像这样靠卖力气赚钱过日子是不成的,家里欠的饥荒虽然已经快还完了,但他得找别的能赚好多钱的活计做。
    他要给秋秋赚花不完的钱。
    “嗯,你想去做什么就做,我会在家等你回来,所以,你今晚和我睡。”李月秋手指勾着陈立根的裤腰带不撒手,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
    陈立根沉默了半晌之后,答应了下来,“好。”
    听他答应了,李月秋手里的动作停了,收回自己的手指,欢天喜地的把地上的地铺拾辍拾辍卷成了一团塞进了柜子里,桃源村比水湾村热多了,一样厚度的被子,在水湾村盖不会热,但在桃源村就热了,大多桃源村的人睡觉都不盖被子,或者直接就在外面地上睡了起来,哪凉快睡哪里。
    可再热直接睡地上对骨头不好,重活一辈子李月秋惜命的很,她惜自己的命,也惜陈立根的命,陈立根不能仗着身体好就一点都折腾自个。
    最重要的是,他们是结婚了的夫妻,有结婚证合法的,结婚了,就应该睡一张床躺一个被窝。
    她在柜子里塞完,又回床上把被子整齐的铺开,结婚那天红色的喜被已经被换了下来,这会床上铺着的是浅蓝色的床单被褥,床单上有着一对交颈的小鸳鸯,比起喜庆的红色清新很多,不会一对小鸳鸯倒是还有些应景。
    她拍了拍蓬松的枕头,枕头里面的棉花松软舒服,她红着脸颊对着陈立根笑着说:“我睡里面,你睡外面。”
    陈立根喉咙里发出一个低低的嗯字,但脚没动,好一会,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沉声道:“我渴了,喝碗水再过来。”说罢不等李月秋反应径直开门出去了。
    外面的凉风都驱不散陈立根胸口的热气,他摸黑一头扎进了放杂物的仓库里,仓库里东西摆的很多,但归置得整齐有序,要找什么东西不难找。
    不过前几天他在山里挖了些新鲜的药材回来,药材没晾晒干,所以还没拿到供销社去卖,都收摆在了仓库里。
    药材摆在仓库里占了不小的地,因为没晾干,所以只能敞开了放,显得有些杂乱,仓库里散发着一股子浓重的药材清苦味,他在寻着印象在角落里翻找了半天,拨开旮旯的一只蛇皮口袋,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瓶子。
    是赵永平给他的那瓶,他陆陆续续喝过几次,瓶子里还剩半瓶药酒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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