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转了话题,开始就工作上的事展开讨论。
杨怀玉转出来拍了林柏从的背一巴掌说:“行了行了,说到这个就没完没了的,净耽误儿子时间。”
转头又问林俞:“吃好没?吃好就快点出门,不然等下又火急火燎地不看路。”
“好了好了。”林俞放下碗站起来,“那我出门了爸妈,你们慢慢吃。”
林俞拿上包出了院子,两口子等到彻底看不见他身影的时候才同时收回视线。
杨怀玉拿了碗在林柏从旁边坐下,一言不发。
林柏从夹了一筷子凉菜放妻子碗里,见她半天不动,才开口说:“发什么愣?”
杨怀玉抬起眼,林柏从才注意到她眼睛红了。
“你这是干什么?”林柏从皱眉。
杨怀玉瞪他一眼,“你管我?我心疼儿子不行啊,你看看他忙起来没日没夜。你说家里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偏偏就是这俩孩子呢?”
“好好的又提这个做什么?”林柏从被妻子眼睛红得心焦,语气不好。
杨怀玉:“你当我想提?这大半年了,你没从儿子嘴里听到过舟尧的名字吧,可你看他样子像是能忘?”
林柏从停顿两秒,“只是时间还不够长。”
“多长才算长?老林啊。”杨怀玉突然感慨,“你说我们活这么大岁数,这么自欺欺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说是为了孩子好,可这到头来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等到将来被周围的人指责,连立足都做不到就开心了?”林柏从有自己的坚持。
杨怀玉哭出声,“我就是想让儿子活得高兴点,他高兴了比什么都强。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啊,过一天算一天,就算孩子过不下去了不是还有我们?林家难道养不起?你说说你自己,幸辛苦苦大半辈子为的是谁,不就是为了孩子?”
林柏从半晌没开口,最后给杨怀玉夹菜说:“少说两句,吃饭吧。”
林俞无从得知父母的对话,对他来说,事情能有现在这个局面实际上是好的。就像他哥说的,这只是一场持久战,但绝对好过林俞最初所设想的结局千百倍。
至少父母都在,健健康康无病无灾。
他虽见不着他哥,但是不代表天长日久地见不着。
项目进展很顺利。
古建筑在木雕艺术中所独居的装饰体现向来独一无二,门楣、屋椽、窗格、栏杆,所雕刻呈现出来的,无不显示出古朴典雅富贵华丽。
林俞是在项目进行至三分之一的时候,第一次收到了来自于闻舟尧的消息。
信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送来的。
皮肤黝黑,看起来憨厚老实,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站在林家大宅门前,开口问的是:“请问闻舟尧媳妇儿是住在这里吗?”
把当时刚从店里回来的林烁两兄弟臊了个相看两无言。
林烁女朋友回家了,但两人的感情算是稳定下来,就等着订婚。他好歹是万花丛中过过,所以不比林皓,先冷了脸开口说:“这是闻舟尧家,他是我们大哥,但是他婚都没结,哪儿来你说的媳妇儿。”
林皓这会儿转过弯来了,扯着林烁的袖子,脸色涨红。
“这……这说的是林俞吧?这也……这也太那什么了。”
林烁白他一眼,“你当我不知道,闭嘴!”
送信的小伙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面前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什么。
林烁转头问他:“是大哥让你这么说的?”
“……哦你说闻队啊。”小伙子一开始听见大哥还没反应过来,转头明白了,挠了挠短短的头发说:“不是,都是我们自己猜的。”
林俞就是这个时候到门口的,正好听见对方说:“闻哥有一特宝贝的挂件,没事就拿出来看两眼,好像是把小刀。我们平日里身上都会带一两件重要东西的,我们问闻哥是不是他喜欢的人的,他没否认啊,不是媳妇儿是什么?”
林烁:“你……”
林俞走上前,站在年轻男人的面前,着急问他:“闻舟尧托你来的?他还好吗?现在在哪儿?”
“啊?”年轻男人看着又突然冒出来的好看的男生,迟疑说:“我是伤了腿回来才知道闻队的家也在建京,他们目前在哪儿,我也不清楚。”
眼见听了这话瞬间面露失望的人,年轻男人又立马说:“不过我回来前部队正辗转前往新的驻地,闻队那能力没几个人能比得上,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林俞点点头,伸手要过对方手上的信。
让林烁他们帮忙招待一下送信的人,自顾自转身回了自己院子,关上房门。
小俞:
见信安。
时间匆忙,代哥和家里人问好。知你性格,兢兢业业怕身边的人担心太多,大半年时间未得消息,必然辗转不安。
军旅生活你也曾见过,只是偏远了些通讯不易,勿惦念,哥很好。
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归期提前了,只是时间未定。
把你留在家,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每每思其,总觉心疼。回忆当年离家前往渠州开始,好似就背离了守着你的初衷。
途中匆忙写书一封,借人带回,望知其心意,慰藉相离,务必珍重。
落款:你哥
简简单单的一封信,字体潦草落拓,看得出是真的匆忙。
林俞却拿着信默默红了眼眶。
他仿佛能看见匍匐在丛林荒野中的那道身影,周围有泥泞的腥气和野草的肆意。那个肩负无数责任的男人一往无前,行书匆匆,字里行间却柔情缱绻。
林俞最后在信里抖出一小株夕雾。
林俞捏着下边的梗,想起当初和他哥一起在林柏从书房翻出的那本关于植物养殖的闲书。
那里面关于夕雾的描写简单而浪漫。
——热烈想念、一往情深
第78章
林俞不是什么都不懂, 最初闻舟尧决定前往敦州,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那里比闻家所安排的其他的地方更艰险,他说只需要两年时间。如今信中提及归期提前, 那意味着功勋的背后必定经历过数不尽潜藏的危险。
但是林俞甚至连给他回一封家信都做不到。
从拿了信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晚上一家人都忙完了在院子里围坐闲聊。
这是这半年来准时上演的家庭项目。
作为发起人, 杨怀玉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转换一下低迷的家庭氛围。林俞一向是第一个响应的,几个月来他出奇配合。
他这个罪魁祸首都配合了, 其他人没理由拒绝。这就导致天气渐渐热起来建京人都不爱出门的时候, 林家的院子里, 一到晚上反而最热闹起来。
杨怀玉和徐慧在廊下纳鞋底, 这活计也不知道今年为什么格外流行, 街坊的妇女老太太没事就扎堆干这个, 一边家长里短跟人闲扯。
至今家里所有人每人至少都有两双了。
林柏从和二叔林长春都穿着汗衫蹲在石阶上,低头研究三叔前段时间刚寄回来的, 据说是汉唐时期的一破瓷片。
小姑出门约会还没回来。
林俞被林烁他们拉着, 在石桌上打纸牌。
“该你了。”林皓催促,“林俞你干嘛呢?一晚上都在出神。”
林俞回神又随便出了一张,敷衍意味太浓。
旁边林烁翘着腿,跟着斜了他一眼说:“你可真行。”
“怎么?”林俞淡问。
林烁声音不高,拿眼尾看他:“你是生怕家里人不知道你被大哥一封情书勾了魂?有点出息行不行?”
林俞:“你闭嘴吧,真的。”
林柏从他们研究半天也没个所以然, 干脆起身站到几个小子背后看他们打牌。
林俞正不想打了,回头问:“爸,二叔, 你们来?”
林柏从抬手按在林俞的肩膀上,示意他不用起身。
二叔也说:“你们自己打吧,都难得有点闲暇时间。”
林俞转头朝老头子摊手:“那你再给我零花钱, 我今晚的钱都输光了。”
“输光了还有脸。”林柏从照着林俞脑袋拍了一下。
但还真从兜里掏出一把零花钱塞给他。
还往旁边站了站,小声说:“别跟你妈说啊。”
林俞扯着嗓子就来了一句:“妈!我爸偷藏私房钱!”
“你多大了。”林柏从瞪他,“还告状。”
后面是杨怀玉佯装的怒喊,对面林烁适时接话说:“谁不知道林小俞小时候就是个告状精。”
林俞白眼:“翻旧账不是男人。”
都多大了,还拿小时候那点事说事。
新的一把洗牌,林俞坐庄,纸牌在修长的指尖翻飞。垂着头看似专注,又突然听见林柏从像是不经意间问的那句:“你哥来信说什么?”
林俞动作一僵,回头去看他爸。
望进林柏从眼里的那刻,没有预料中的指责和戒备,更像是再平常不过的询问,就像是他们的事情还没有被发现那些年,每一次家里大哥来消息时那样普通的询问。
林俞在那一刻深知,对闻舟尧的挂念,家里其他人和他有一样的心情。
他垂下眼睫,平静说:“没说什么,他那边通讯不方便时间又很紧,只是说他没什么事让家里放心,也让我代他跟你们问好。”
林柏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林俞沉默两秒,接着说了句:“爸,哥回来的时间提前了,只是还没定具体时间。”
周围的人原本就看着两父子。
林俞能感觉得到背后的那份静默,他同样不再说话,像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最后不知道过去多久,林俞听见林柏从说了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