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勤俭,乃大周之福,”温贵妃殷红的唇角扬起一抹笑,她忽而抬眸向孟妱望了一眼,对太后道:“哥哥将玉华山庄的温泉池已建好了,若不用,也是浪费。不如……让这些孩子们去罢。”
太后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贵妃说的也在理,”说着,将视线转向孟妱,“寻个日子,你和沈谦之一同去罢。”
突然被叫到的孟妱怔了怔神,回礼道:“谢太后娘娘。”
回罢话,孟妱暗暗抬眼瞧了一眼沈谦之,他只面色淡淡的。
出了寿安宫,她才低声问道:“大人今日,怎会来此?”
“下朝后,卫辞回说你今日也进宫觐见太后了,便来接你一道回府。”沈谦之说完,果见她扬起头瞧着她,眼眸中泛着光,不知怎的,他心内竟颤了颤。
卫辞驾着马车守在宫门外,见二人出来时,忙跨下马迎了上去。
玉翠跟着的马车也停在一旁。
孟妱停在两辆马车前,正不知所措,见沈谦之已先往卫辞所驾的马车上走去,只留下一抹颀长的背影,她杏眸低垂,终是缓缓朝玉翠走去了。
“怀仪。”
少时,她被一声清朗的声音唤住了,回身时沈谦之正立在马车之上,朝她伸出手来,“走罢。”
第15章 灿若桃花。
孟妱搭着沈谦之的手上了马车,车内只有他们二人。
今日要进宫见太后,是以她打扮的不似往日那般素净,发钗也从玉簪换成了一支金镶玉的蝶翅步摇。
此时街上虽熙熙攘攘着,轿内却寂静无比,连随着马车晃动而窸窸窣窣摆动的步摇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已许久未进宫了,瞧着大人近日公务繁劳,便未事先同大人说。”孟妱捏了捏指尖,先打破了这沉寂。
“太后偏疼你,进宫瞧她是该的,”他忽而顿了顿,“只是,下回也可事先知会我一声。”
孟妱的小脸儿一下红了起来,十分窘迫的应了一声,却听他继续道:“若我有空,便陪你一同进宫。再不济,也让卫辞跟着。”
闻言,她心头划过一种异样的感觉,酸酸的却又甜甜的。
*
沈府。
“夫人,这回太后娘娘又给您什么赏赐啦?”
玉翠见自家主子打从宫中回府,脸上便一直遮不住的笑意,不禁上前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孟妱一面向屋内走去,一面卸下了头上的步摇,轻声道:“娘娘教我与夫君去玉华山庄里的温泉池游玩。”
她原以为沈谦之会不大愿意,可方才贵妃在,她实不好驳太后娘娘的话。是以将才又问了他一问,不料他却应了下来。
“只夫人与郎君同去?那岂不是……洗鸳鸯——”
“玉翠!”孟妱出声喝住了她,却已被她说的脸烫红了起来。
玉翠说到一半忙合上了嘴,须臾,又问道:“夫人什么时候去,奴婢好跟嬷嬷说一声,替夫人预备些衣物。”
孟妱一面往妆奁前坐下,一面思忖着回道:“后日。”
后日正是沈谦之休沐的日子。
玉翠应了一声,便欢喜着往外走去了。见李嬷嬷并不在暖香苑内,又往别处去寻了,穿出走廊时,撞上了提着食盒的玉翘。
“对不起,对不起!”玉翠一心想着将她方才听见的喜事说与李嬷嬷,走路时不免莽撞了些,见撞着了人便头也不抬的忙致歉起来。
“可当心着点儿罢!”玉翘反应利落,先护住了食盒,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待那丫头抬首时,她才发现是暖香苑的玉翠,“慌慌张张的,你要往哪里去?”
玉翠见是栖云院的玉翘,不由得又欢喜了几分,回道:“玉翘姐姐,我要去寻李嬷嬷呢,姐姐可曾见着了?”
玉翘沉吟片刻,慢慢道:“我方才从老夫人那边过来,倒是没瞧见,你寻她有何急事?若我稍后见了她,便替你传了话。”
玉翠抿唇笑了会儿,才踮脚贴耳道:“夫人要与郎君同去玉华山庄的温泉池,我寻李嬷嬷回来收拾收拾包裹。”
玉翘眼睛往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儿,似笑非笑道:“这是你打哪儿听来的?”
玉翠虽觉着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却仍是笑呵呵遮掩了过去,只推道:“姐姐是要去给郎君送膳吧,快请罢,我不敢打扰姐姐了。”
说着,便低下头,先让出了地儿。
玉翘迟疑了片刻,便回礼往栖云院去了。
书房的门微敞着,她在门首顿了顿,才缓缓提裙进去。
沈谦之正坐于书案前,墨发皆束于玉冠之中,一丝不苟,清隽的面容只专注于案上的文书。
玉翘手中提着食盒,就这么怔怔的凝望着他。
良久,沈谦之抬首蘸墨时,方瞧见玉翘立在门内,淡淡道:“今日不必布菜了,放下便是。”
说着,他又垂下头,接着批示起了文书。
半晌,桌前的人不见动静,沈谦之停手轻叩了叩桌面。
“大人恕罪。”玉翘这才回过神来,忙欠身请罪,在郎君身旁这些年来,她几乎不会有这般失礼的时候,当下忿忿难安,不敢起身。
“起身罢。”
玉翘得了令,轻舒了一口气,忙起身将食盒放在书案旁边的小几上,动作熟练的铺陈起来。
“不必了,放着便好,你出去罢。”沈谦之怔了一瞬,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玉翘顿住道:“大人现下还不用膳吗?”
郎君虽是勤勉之人,却向来是节制自律的,一日三饭并不会少。她生恐郎君如上回一般,将自个儿关在书房一整日,便担忧的问道。
沈谦之应了一声,将批示好的文书整理在了一旁,重新翻开一份。
玉翘见他不欲再言的样子,也不敢搅扰,微微欠身,向后退去。
“等等。”
她刚退至门前,倏然被唤住,忙回过身去,道:“郎君有何吩咐?”
沈谦之不徐不疾的将狼毫笔置在笔搁上,顿了顿,握拳抵唇轻咳一声,才道:“女儿家,都喜爱些什么?”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问出这等话来,竟是比奉天殿议事还要难,即便已尽力平稳心绪,可面色瞧着仍是不自然。
玉翘见他喉结滚动,可见紧张,一时也不由得脸红了起来,不敢抬眼,只垂着眸回道:“钗环首饰、胭脂花钿,”说着,她微微抬眼瞥了一眼,见沈谦之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又补充道:“那人若知是郎君所赠,定会欢喜,倒不拘是什么。”
沈谦之微微颔首,“下去罢。”
“还有,去将我屋内随身的衣物收拾一番,后日我要出去一趟。”说罢,沈谦之复拿起了一旁的笔,埋首重新批阅起来。
玉翘面色僵了片刻,旋即弯起唇角回道:“是,郎君。”
如今已是立冬时节,书房内已燃起了炭火,退出门时,玉翘将房门也带上了。她一面往主屋走着,一面回想方才玉翠说的话,大抵确有其事罢。
否则,郎君不会问那样的话,更不会这般急着处理政务。
*
夜色渐沉,月光斜打在窗下,暖香苑主屋内的烛火燃的正旺。
李嬷嬷坐在两盏鹤顶双花缠枝烛台间,凑着烛光,收拾着孟妱的包裹:“老奴如今眼儿都花了许多,还得着近看看,才能给夫人挑几件称意的衣裳。”
孟妱走近,按上嬷嬷的手,“夜深了,嬷嬷还是快去歇着罢。左右也不是明日就走,不急的。”
李嬷嬷温和的笑着:“凡事皆是早作准备的好。”
看着趴在一旁双眼迷离的玉翠,嬷嬷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缓缓道:“今儿你先去睡罢。”
方才还晕晕欲睡的玉翠登时醒了大半,圆睁着杏眼,道:“我不困呢,嬷嬷快去睡罢。”
说罢,见李嬷嬷深深的瞧了她一眼,又忙转了话儿,打着哈欠道:“我又困了,夫人,奴婢、奴婢退下了。”
孟妱浅浅笑了笑,颔首道:“你下去罢。”
待玉翠合上门出去了,孟妱便坐得端端的,她亦觉出,嬷嬷有话要与她说。
“夫人别怕羞,嬷嬷虽不曾嫁过人,可从前伺候过好几位出了阁的贵人,也颇晓些事,”说着,李嬷嬷仍不忘整理着手中的衣物,继续道:“近日,郎君待夫人,与往日不同了许多。”
孟妱闻言,芙面泛起红晕来,低声道:“嬷嬷,我们一直挺好的。”
她知道,即便自己掩饰的再好,也可能瞒不过去,可仍是不愿让嬷嬷担心。母亲是因生她难产而死的,她自打生下来便一直是嬷嬷在身旁照顾着,她实不忍嬷嬷上了年纪却仍要替她操劳。
李嬷嬷浅浅的笑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孩子,你别怕啊,嬷嬷如今还没那么老呢,身子骨甚是强健。嬷嬷还能是你的靠山,心里有苦要与嬷嬷说。”
孟妱垂眸捏着手指,默不作声,眼泪却啪嗒啪嗒的坠在白练湘裙上。
李嬷嬷缓缓站起身,将她揽在怀里,孟妱这才伸手环住嬷嬷,纵声哭了起来。
良久,见孟妱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嬷嬷才继续道:“此回出去,与从前不同,只有你们两个人。趁着这个当儿,该将从前的隔阂都说开来,夫妻间彼此坦诚,方能修补情意。”
“还有句老话说的好,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这回,也正是好机会。”
孟妱深抿着唇,缓缓点了点头。
*
两日后。
沈府的马车辘辘从城门使出,孟妱穿着白底印花暗纹的小袄儿、烟柳绿的长裙坐于沈谦之身侧。
忽而,他从袖中拿出一方万字流光的锦缎盒,递到孟妱眼前,“上回你生辰之时,”说着,顿了顿,“这个算补给你的。”
孟妱微讶着接过锦盒,她的生辰礼沈谦之从未缺过,只是从前都是让玉翘送来暖香苑的。这般交在她手中,还是头一回。
“多谢大人。”孟妱的喜悦之情尽数显在脸上了。
看着她灿若桃花的笑靥,沈谦之愣了一瞬,忙移开了眼去。
她这般的笑意,他甚少见。在他的印象中,她总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沈谦之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终又合上了口。
前两日下过雨,上山的路颇不好走,纵使卫辞已极尽谨慎,还是将马车陷入了一个泥坑。
孟妱被沈谦之扶着下了马车,守在一旁等着。
少时,一阵清风吹过,道路旁的丛林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孟妱只当是风的动静并未多在意。
“怀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