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越神情略古怪地看着她:“……做大夫还是只赚小钱?你的目标是有多大?”
“什么目标?”
“挣钱目标啊?”
姜宜凝失笑,“能有多大?我说了啊,能养活我和锵锵就可以了。”
说完还补充:“我也没有什么费钱的爱好。就是能够让我们跟普通村民一样,吃饱饭,哪怕是粗粮;穿得暖暖和和,哪怕是粗布。”
韩子越勾了勾唇,“这确实是小目标,不过,你确定你只能挣小钱吗?做大夫,在我们这边乡下,收入可是不低的。”
姜宜凝这个时候还没有明白韩子越说在乡下做大夫收入不低是什么意思。
她只以为韩子越是客气话,笑着说:“那就承您吉言了。你不知道,现在市里的东西有多贵,要不是有锵锵亲人留下的袁大头,我们真的只能出去讨饭了。”
说到讨饭,姜宜凝又想到今天在市里米粮铺子遇到的事。
她琢磨了一下,在进了韩子越家的院子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韩同志,现在是新社会,政府对粮食是个什么政策?还和以前一样,让商人们掌握粮食的买入和卖出吗?”
韩子越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他是军人,只懂军事,不懂商业。
他淡淡地说:“现在是百废待兴,别说粮食政策,连政府机关现在都没有足够的人手,所以暂时一切都不会变,等上面派的南下干部到了,情况应该有所不同。”
“南下干部?”这对姜宜凝来说是个新词。
韩子越对她解释:“因为解放|战争胜利得太快了,除了北方是我们的老根据地,不缺人以外,南边这些新地方政府都急缺人手。我们总不能完全用旧政府的那些人,他们就算没有大过错,政治理念跟我们是不同的。所以上面决定派遣北方那些有经验的干部到南方,充实地方人手,就是‘南下干部’。”
姜宜凝“哦”了一声,她好奇地问:“那今天那个李专员,是不是南下干部呢?”
韩子越点点头:“他是第一批南下干部,以前都是在首都担任重要职务。现在来松海市专员行政公署做专员,就是要把这一块管起来。”
松海市是整个国家最大的城市,绝对是不能乱的。
姜宜凝放了心。
新政府果然都是有准备的。
那就看看那些跟旧政府留守人员勾结的商人大老板们,这一次的算盘打得怎么样了。
反正不用她操心,她这个在后世只会做手术和上网看小说的人,难道还真想靠几本小说就能指点江山,粪土当年万年侯了?
人家哪一方不比她的政治经验更充足?
她就不要滥竽充数了。
说话间,两人带着锵锵已经走进了韩家的堂屋大门。
姜老太太穿了件土黄色大褂子,坐在堂屋的油灯前纳鞋底。
韩晏氏一身青色对襟上衣,还穿了条黑色裙子,坐在姜老太太旁边穿针引线做衣服。
姜宜凝瞥了一眼,发现韩子越的弟弟妹妹韩子华和韩子英,以及他父亲韩承山,还有祖父韩老爷子都不在这里。
韩子越跟在姜宜凝和锵锵后面进来,姜老太太忙把鞋底放下,笑着起身说:“你们可算回来了,吃晚饭了吗?给你们留了饭。”
姜宜凝其实不太饿,下午快两点才吃了一碗阳春面,虽然面不多,但那碳水是妥妥的,她想晚上禁食一顿。
但是锵锵不能不吃。
于是姜宜凝说:“谢谢三姑婆,我其实不太饿,就让锵锵吃一点吧。”
锵锵看了看姜宜凝,又看了看姜老太太,小声说:“……锵锵也不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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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剃头挑子一头热
姜老太太被锵锵的小模样逗乐了,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都吃!都吃!”
说着,她去厨房端了一大一小两个碗,说:“这是今天留的夜宵。子华、子英,还有他爹和他爷都在后院的豆腐房做豆腐,你们先吃吧。”
白底蓝花的粗瓷大碗里面装的都是菜饭,绿油油的小青菜,洁白的大米,甚至还有几片咸肉。
大米不多,都已经煮成糊糊了,但是配着小青菜和咸肉,看着让人别有食欲。
姜宜凝虽然想着晚上禁食一顿戒碳水,还是被这美味的菜饭吸引住了。
收养她的祖姑奶奶特别拿手的食物就是菜饭。
当然,她们在后世做的菜饭是豪华改良版的,光是特意用枫木熏过的咸肉,就不是这种简单腌制的咸肉可比的。
姜宜凝咽了口口水,毅然决然地移开视线,看着韩子越说:“韩同志,你要不要吃点当宵夜?我真的不饿,还有今天买的东西要收拾……”
韩子越走过来,偏头看着她,“真的不饿?一碗饭吃不穷我们的。”
姜宜凝失笑,“不是这个意思,我今天在外面确实吃得挺饱的。”
韩子越看她不像是客气,不再啰嗦,对锵锵说:“锵锵,我们一起吃。”
锵锵:“……”
他舔了一下唇,被那菜饭的香味吸引住了,可是姜宜凝不吃,他有些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吃。
姜宜凝把那小碗的菜饭拿过来,放在一个圆凳上,再拿一个小板凳给锵锵坐。
这样他就不用继续跪在板凳上吃饭了。
锵锵仰头朝姜宜凝甜甜一笑,“谢谢姨姨。”
然后拿了小勺子,开始大口大口吃着美味的菜饭。
姜宜凝朝姜老太太和韩晏氏点了点头,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她在屋里收拾完东西,又拎着水桶去外面的灶间打算烧水洗澡。
堂屋里,韩子越几口吃完了碗里的菜饭,起身去灶间跟姜宜凝打了个招呼,就要回村公所那边。
姜老太太依依不舍地把他送出来。
在院子门口,韩子越从军装的衣兜里掏出一把钞票放到姜老太太手里,轻声说:“阿婆,姜同志暂时还没有什么收入,这点钱,是她和锵锵这个月的生活费,您拿着。”
姜老太太瞠目结舌,愣了一下,才慌慌张张地把钱推回去,一边皱着眉头说:“宜凝是阿拉亲戚,怎么能要侬出生活费?再说要不是去年宜凝的爷叔和婶婶送阿拉那么多粮食,阿拉一家子都饿死了,等不到侬回来了……不要,不要侬出钱……”
韩子越叹口气,强行又把钱塞到姜老太太手里,视线往灶房那边飘去,只看见一个清爽靓丽的侧影。
他声音压得更低:“……阿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帮我多看着姜同志……说不定,您的长孙媳,就有了呢?”
姜老太太:“……”
她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恍惚一阵,才回过神,抓着韩子越的胳膊,急切又高兴地说:“子越,侬不要哄阿婆,侬说的是真的吗?侬真的和宜凝……”
韩子越清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白皙的面颊悄悄红了。
幸亏是晚上,青石板边也没有路灯,月光虽然明亮,但还是没有那么清晰。
姜老太太看不清韩子越微红的脸,总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韩子越抿了抿唇,垂眸说:“还没有……我只是想试试……也不知道姜同志看不看得上我……”
原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姜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她松开韩子越的胳膊,挥了挥手,“行了,侬先回去,阿拉会好好照顾宜凝和锵锵的。侬的钱阿拉也收下了,有空常回来看看。宜凝呢,从小没有亲生父母,现在又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侬能多陪陪他……”
姜老太太做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韩子越明白了,脸上更红,那红晕都快氤到脖子上了。
不过他还镇得住,借着夜色的掩映,淡淡地说:“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我过几天就要提拔了。”
“提拔?”
“嗯,我要升副营了,副营长。”
他现在是连长,升一级到副营,才真正进了中层干部的行列。
姜老太太喜出望外:“真的伐?阿拉子越真是厉害!”
她把韩子越狠狠夸了一通,韩子越比刚才还要尴尬,再也待不住了,急急忙忙落荒而逃。
姜老太太笑眯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转身进了院门。
结果抬头看见韩晏氏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真是吓了她一跳。
忍不住说:“侬一个人站在这里干嘛!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伐!”
韩晏氏在家里一向任劳任怨,性情温顺,从来不跟姜老太太顶嘴。
但是这一次,她却犹豫再三,还是弱弱地说:“姆妈,侬真的要子越跟宜凝成亲吗?”
姜老太太心想,侬儿子倒是想呢,可还不知道宜凝同不同意呢,哪里有那么容易?
但是她不想在韩晏氏面前说得这么直白,微笑着两手在身前一搭,眯着眼睛,做出个意味深长地样子,上下打量韩晏氏一番,慢条斯理往堂屋走,一边说:“侬以为呢?阿拉子越是看上了宜凝,如果宜凝也看上了子越,这是一门好亲事呢……”
“姆妈,要不要再想想?”韩晏氏怯生生的问,亦步亦趋地跟在姜老太太后面。
姜老太太好笑地停下脚步,回头问她:“再想想?怎么想?侬是担心宜凝不愿意吗?这个也没办法,强扭的瓜不甜,阿拉不能不做人。”
“不是……”韩晏氏结结巴巴地说:“阿拉子越……子越……应该能找到更好的媳妇。”
原来是她看不上姜宜凝,而不是担心姜宜凝看不上韩子越。
姜老太太的脸顿时拉得老长。
这个韩晏氏是怎么回事?
姜宜凝再不好,也是姜老太太的娘家人,她竟敢一口反对,是不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吗?
姜老太太脸色阴沉下来,笑容渐渐凝滞,她看着韩晏氏,冷声说:“侬什么意思?子越还没做大官了,侬就开始嫌贫爱富了?再说阿拉宜凝,她父母不可能不给她留嫁妆,侬以为她真的穷?”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韩晏氏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那你是什么意思?”姜老太太更不高兴了,瞪着韩晏氏,看她说出个什么花花样儿。
韩晏氏咬着牙,顶着姜老太太的“死亡凝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吾刚才听见了,阿拉子越已经是副营长了,他在部队里官越做越大,怎么也应该找一个对他以后有帮助的媳妇……吾不是嫌弃宜凝穷,而是她……家里人都没有了,以后怎么帮衬子越?”
姜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