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丫头闻着满厨房的蔷薇香,很是新奇,没想到姑娘这法子果真能做出花露来。一个个都抢着要先守在厨房里,互不相让。还是香榧看不下去给排了时间顺序这才罢了。
季萦笑笑,将香榧留下看着,她自己则与香芸两个回了屋里。
晚间季萦沐浴后躺在床上时还能隐隐闻到那股子香味。看来刚蒸的蔷薇露香味并不淡薄,只是她刚才闻多了才觉得不够香。
一夜无梦,次日季萦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就带着人早早去了陈氏处。
季萦去时刚好赶上陈氏和宋修远在用早饭。陈氏见她进来,笑着道:“萦姐儿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可吃了早饭了?”
季萦笑着道:“我就是赶着时间来您这里吃早饭的。”
“你不是一向吃不惯我这里的东西么?”陈氏奇道。“可是你院里的人伺候的不好?”
季萦坐下笑着摇头:“不是不是。我院里的厨房我这两日有别的用处,所以给她们放假了。”
陈氏和宋修远听着面面相嘘。
“你这小丫头又要折腾些什么?”陈氏一脸的不放心。
“阿娘,我什么时候瞎折腾过。我上次染的那匹香槟色缎子您不也喜欢的很嘛,还说要留着做衣裳穿呢。”季萦嘟嘴道。
“好好好,是我说差了,那你说你这次又要干什么?”陈氏哄道。
季萦这才满意。“还不是爹爹上次给了我一瓶子香露,我用着极好,偏只这么一小瓶。自那之后就一直记着。”
宋修远笑道:“你倒是会享用,那香露可是大食进给宫里的贡品。”宫里皇后赐给各家勋贵女眷,后又从各府流落出来,被当他得了几瓶,回了家就都给了女儿。
“我自然知道是贡品,一般人家轻易不得见。所以我才想着自己做些出来。”季萦道。
陈氏却不信:“自大食进贡了这香露,京里但凡见过的富贵人家谁家不曾试着做过,只是这么些年了也没见过谁家制出来。”
季萦笑道:“反正娘等着就是,等我做出来了送给您看看,您就知道了。”说完又对宋修远道:“也给爹爹送来些。”
宋修远哈哈大笑:“好,那爹就着你的孝敬了。”
三人用完早饭,宋修远就赶着上朝去了。他如今任正三品户部侍郎,除了休沐日外,日日都要上朝。
宋修远走后,接着三房的晚辈来给陈氏请安,然后陈氏又带着一众人去了老太太处。她们在荣寿堂的院门口碰到大房和三房一行人,于是大家一起去了老太太的宴息处。
季萦见今日老太太出来时眼角微红,忍不住心里一沉。
“祖母,您今日不高兴么?”季萦忍不住拉了老太太的手坐在她旁边问道。
老太太因孙女儿的关怀心里极为熨帖,她拍了拍季萦的手笑道:“傻孩子,祖母啊,高兴着呢。”
季萦仔细瞧了瞧老太太的面色,见她虽然眼角微红,精神却极好,这才放下心。
“那您……?”
“是你姑母写了信回来,信上说择日她便要回京了。这信是你姑母出发时写的,我今儿个早晨才收到。算着日子,估摸着就是这几日了。”老太太高兴道。
屋里众人听了也是高兴。
大太太感慨道:“阿琴嫁出去这么些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回来呢。”不由得感叹岁月催人老。
陈氏也道:“是啊,当年阿琴出嫁时不过花儿一样的年纪,想不到再见时已经当了祖母了。”正好去年时季萦的大表嫂诞下了谢家的嫡长孙。
老太太道:“老大媳妇,你这两日着人将栖桐院收拾出来,等阿琴到了好住人。”
栖桐院是宋毓琴出嫁前住过的院子,这些年老太太一直留着,从未许人再住进去过。
大太太笑道:“娘放心,栖桐院这些年儿媳一直派人打扫着,如今只需再布置布置就妥帖了。”
说完见老太太面露满意的神色,又讨巧道:“还有我等会儿便吩咐人这几日都去码头上候着,务必好生接了小姑回来。”
老太太满意道:“你想的周到。阿琴这么些年没有回来,这次来得好生住些日子才行。”
老太太如今年岁大了,别的都不盼,就喜欢儿女在跟前,一家子人和和睦睦的。
陈氏感叹道:“阿琴自嫁去谢家不过几月便接了管家权,主持中馈,照看谢家一大家子,操持了这些年,劳心劳力,一刻也不得闲。虽说苏州距离京城远,可再远还能几年回不来一次?还不是谢家离不开小姑,这偌大的家业全赖小姑操持。”
陈氏说的老太太何尝不知道,所以这些年她便是再想女儿也从来没有叫她回来过。当年阿琴远嫁,她不知道多担心。自来媳妇熬成婆,一个熬字道尽了做人儿媳的艰辛。好在阿琴的公婆慈和,丈夫也贴心,一年年的她在夫家也站住了脚,后又生儿育女,去年又得了个金孙,日子过得越发舒心。
陈氏见老太太一脸感伤,忙又道:“不过如今可好了,小姑娶了个能干的儿媳妇,家里的事好歹能搭把手。您看如今不就回来看您了么。”
老太太听了这话,一时心里一动,看着陈氏道:“阿琴这次回来,是咱家嫁出去的姑奶□□次回门,我想着让羡哥儿去接一接他姑姑,好歹尽尽他们小辈的孝心。”
陈氏听了没有一丝迟疑地笑着答应了:“这可是他的福气了,等羡哥儿今儿下了学回来我就告诉给他。”这个时辰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已经去了学里了。
老太太点点头算是应了。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散了各自去忙吧。”
老太太年纪大了,早晨又心情激荡哭了一场,这会儿便有些精神不济了。
众人鱼贯着出了门,在荣寿堂门口不远处便分开各自走了。
季萦回了四知院,先转到后院看了金莲,见它还是没有要发芽的意思。然后才回了屋里。
香榧见了季萦忙笑着迎上来:“姑娘回来了。”一边忙着帮季萦换上家常的衣服,一边扬声喊了小丫头给季萦端了茶。
季萦见她这样一副殷勤的模样,又神色间隐隐激动,便知昨儿晚上的花露应该是蒸出来了。
果然季萦刚从内室出来,香榧便迫不及待的道:“姑娘,您真是太神奇。昨儿晚上咱们按着您说的法子蒸了一晚上,今儿早上出来的花露已经与您之前用的那什么大食国进宫的玫瑰清露不差什么了。”
季萦放下茶碗道:“拿来我瞧瞧。”
第22章 不愿 四知院的小厨房里杏林和……
四知院的小厨房里杏林和杏芝两个在灶前守了一晚上, 今儿早上香榧一走她俩便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杏黄和她娘一早也走了,去看前两天新对的染料。
独杏雨在灶台前小心翼翼的添柴控制着灶里的火势, 火势太急锅里的花瓣会特别容易煮烂, 火势太小又达不到姑娘说的蒸馏的作用。
她额前黄豆大的汗滴不断的滴落下来,后背的衣服也被汗水湿透, 一张小脸被火苗烤的通红。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一丝的疲累,反而精神有些亢奋, 她不眨眼的盯着窜起的火苗, 仿若盯着她那火红的前程。
香榧进来时看到杏雨, 不由感叹真是个实诚的丫头。
杏雨见了香榧忙起身喊道:“香榧姐姐。”
杏林和杏芝听到动静, 也忙睁眼起身。杏林笑道:“香榧姐姐,姑娘请安可回来了?”
香榧笑着道:“姑娘让我把蒸好的花露拿给她瞧瞧。”说着看了看厨房四周, 嗅着越发浓郁的香气继续道:“行了,你们把这里收拾了,就回去歇着吧。姑娘吩咐了, 你们今个早上不必当差了,等下午了再来。”
杏林几个忙笑着谢了, 将锅里的花露取出来装在一个黑漆雕梅竹的食盒里, 香榧才提着走了。
季萦打量着眼前的白瓷碗里淡黄的花露微微有些疑惑, 按理她这样蒸馏出来的花露应是无色的清露才是。
半晌她才想到这花露应是还需再提纯一次, 水油分离, 如此才能得到花露和精油。
既要提纯还需要相应的工具才行。不过这事儿她自己却是没法做的, 还需找了别人帮忙才是。
想到这里, 她微微一笑,对香榧道:“这花露香度不错,不过还得试试它的留香时间。这样, 你将这花露分给杏林她们几个,让她们淡淡地撒在衣襟上,看看能香多久。”
“姑娘,这如何使得?”香榧不赞同道,“这样珍贵的东西,怎么能让几个丫头糟践了。”
季萦摇头,解释道:“不过是几朵花罢了,值当什么。再说也只是让她们先试验一下而已。”
虽然花儿不值钱,可按着姑娘的法子蒸出来的花露却是极珍贵的东西。不过看姑娘毫不在意的神色,香榧到底再没说什么。
只私下里叮嘱了杏林几个要好好记得姑娘的恩德,要好好为姑娘做事。若不是姑娘,她们这些丫头哪里见得到这样的好东西。
杏林几个不是傻的,自是知道她们得了多大的好处,一个个都保证了定为姑娘效劳才罢。
衍墨院里,宋子羡正握了他屋里大丫头素雪的纤纤玉手,站在桌前教她写字。刚写到“只缘袅娜多情思,更被春风长挫摧”时,屋外有小丫头高声通禀:“六姑娘来了。”
宋子羡忙松了素雪的手,用一张空白的宣纸盖住了桌面上的字迹。
季萦进屋时,见一个标致的丫头匆匆朝她行了礼,红着脸撩帘子出去了。她挑眉扫了一眼屋里,见只剩下她们兄妹二人,便笑着道:“哥哥这里的丫头都好生奇怪,一个两个的见了我怎么都红着一张脸?”
宋子羡掩下一脸的不自在,殷勤的拉了季萦坐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上,笑着问:“妹妹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可是有事寻我?”
“看哥哥说的,我没事便不能来找你不成?”季萦嗔道。
“哎吆,好妹妹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宋子羡一脸着急的解释,逗得季萦噗嗤一笑:“好啦,不难为你了。今儿我过来还真有事要与你说。”
“妹妹请说。”宋子羡忙道。
季萦收了脸上的笑:“原本这事儿不该我说,也不该给你说,可我向来知道哥哥的性子,思来想去还是该来告诉哥哥一声。想必哥哥已经知道了,姑母要来家的事。”
宋子羡点头:“不错,才刚娘让我这几日不必去学里了,要我带了人迎一迎姑母去。”
“那哥哥可知道,姑母是带了大表哥和二表姐一道来的。”季萦道。
宋子羡不明所以:“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带外甥和外甥女回娘家,任谁也不能说出不对来。
季萦接着道:“前两日娘和祖母商量着要给哥哥相看亲事呢……听祖母说姑母家的二表姐,今年正好及笄。姑母想将表姐嫁回京里呢。”
说到这,宋子羡倒有一丝明了。“难道祖母想让表妹留在咱们家?”他们家嫡出适龄又未婚的男儿就只有他,祖母这是想让他娶了表妹?
宋子羡皱眉道:“那娘的意思呢?”
季萦摇摇头:“既然是祖母提出来的,娘自然是不会当面拒绝的。再者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表姐是谢家嫡女与你也是门当户对,而且她是姑母的女儿,将来这桩亲事真成了,也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即是这样,那这事就是已经订下了。怪不得一向看中他学业的母亲,竟让他休几天假。
宋子羡心里止不住的烦躁,但看着妹妹眼里的担忧,强打起精神道:“既然大家都觉得好,我这个做孙子做儿子也只能顺从了。”
季萦见他果然不愿意这桩亲事,又表现的这样丧气,不由有些心疼。
她这个哥哥一向是个风流不羁的性子,受不的半点拘束。自小读书,并不向时下正经读书人一样偏爱孔孟之言,反而爱些野史杂记,不喜八股文章,偏喜欢吟诗作对,弈棋作画。为着这个没少挨宋修远和陈氏的打。
即使有父母的严厉管教,宋子羡直到今年也才勉强中了举。十七岁的举人,这样的成绩放在旁人家,自是欢喜,可在他们家因为有大哥这个珠玉在前,就显得极为普通了。
“四哥,你先别急。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这事说到底也只是祖母和母亲私下里的打算,等姑母来了还不定怎样呢。”季萦宽慰道。
“妹妹不是说姑母也想将表妹嫁到京城么?既然如此,哪里还有转圜之地。”宋子羡郁闷道。想他浊世翩翩佳公子,怎么就不能找个两情相悦的女子成婚呢。
季萦心里翻了个白眼,嫌弃道:“四哥,你还真是自信,京里这么多未婚的郎君,难不成姑母会只看上你一个不成?”
宋子羡本人在时下的人看来还真算不上是个佳婿。虽他家世好,但他不是嫡长,只是二房次子,将来分家是要被分出的;虽然有才华,但诗词书画终归是小道,若想仕途显赫,经史子集才是正道。再者他那跳脱的性子,说的好听些是性情中人,难听些便是不沉稳没定性。
如此还真说不上姑母能不能看上他了。
宋子羡还算有些自知之名,他讪讪一笑拉着季萦的衣袖道:“好妹妹你再与哥分析分析。”
季萦拂开拉扯她衣袖的手试探道:“四哥,其实你何必避之不及,你迟早都要娶亲,与其日后娶个陌生人,还不如娶个你熟悉的女子。”这个时代表哥表妹成亲的比比皆是,她不明白宋子羡为何这样抗拒。
宋子羡忙摇头:“我的好妹妹,你可绕了你哥我吧。你知道我一向不喜被人管束的,这些年被爹娘管着也就罢了,我可不想以后再多一个人来管我。而且我总想着能找个两情相悦的女子……”
原来如此,不是已经心里有人就好。
“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也不难,自古姻缘讲究个你情我愿,四哥这事只咱家愿意可不成,得要姑母点了头才行。”季萦神色略有深意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