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程32米,电灌容量是850千瓦。”
“那你们的电网负荷确实挺大的,尤其是春灌夏灌正是用水用电的高峰期,不把主电网一半的电力让出来,都玩不转这个电灌站。”戴誉感慨。
“说的就是嘛,所以,听说了有新型水轮泵以后,公社就给河湾大队那边做了工作,劝他们两条腿走路,只靠一个电灌站在农忙时灌溉,不但他们完不成灌溉任务,也是给公社方面增加负担。”
坐竹排需要大半天的路程,乘坐拖拉机却不到一个小时就抵达目的地了。
河湾大队这边像是早就接到了通知,大队书记和队长带着支部的一众干部在村口迎接北京来的领导。
王院长跳下拖拉机就热情地与大队干部们握手,而后温和地笑道:“我们主要是来看看水轮泵站的运营情况,你们这边派一个熟悉水利事物的同志,给我们做个向导就行。另外,水轮泵或电灌站方面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向我们反映。”
大队书记与众人一一打了招呼后,转身冲着人群后面的一个年轻人招招手。
“这是我们河湾站的放水员林小河,贫下中农出身的知识青年,初中生。”大队书记语气自豪地介绍,“他毕了业就一直在河湾站当放水员,对于水利和电力方面的知识,是去公社和区里培训过的。要是有什么问题,你们就问他。”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就重新返回拖拉机,进村去了建在河湾的水轮泵站。
夏露对于电灌站的成本还挺好奇的,在路上就咨询了林小河。
林小河被城里的漂亮姑娘看得不自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说:“我们这边是双季稻灌区,扬程在32米左右,电力提水每亩的电费大概在五六块钱。”
“这么高?”众人都很诧异。
“呃,这也没办法,每亩大概耗电100度,电力成本本来就很高的。这已经不错了,有的大队还在用柴油机提灌,每亩的成本是电灌的两倍。”林小河解释道,“不过,我们这个电灌站自从建起来就是亏损的,电费太高了,群众负担不起。每年都需要国家给补贴才能办下去。”
夏露又问:“那你们安装了多少台水轮泵,用水轮泵灌溉以后,每亩的价格是多少?”
“装了10台60型的水轮泵,可以灌溉一万八千亩双季稻,”林小河想了想,老实地说,“每亩价格还没算过,我们可能要等到夏灌以后才会核算。”
戴誉根据之前的一些数据合计了一下,对夏露说:“每亩五毛到八毛吧。”
夏露诧异道:“那这个灌溉成本才是电灌的十分之一啊?这么便宜?”
“正因为它经济实惠,我们才会大力推广嘛。”钱副局长呵呵笑。
一行人来到河湾时,果然看到水下有十来台水轮泵正在哗哗地转个不停。
林小河笑道:“我们本来是打算让水轮泵灌溉作为电灌的补充的,不过,现在发现水轮泵比电灌好用,所以电灌站基本已经停用了。”
夏露指着不远处的两个小房子问:“那边就是电灌站嘛?”
“小的那个是电灌站,旁边的是新建的磨面房和碾米房。”林小河解释道,“前段时间夏收以后,暂时不需要灌溉,我们就将发电机连接到水轮泵露出水面的动力输出轴上,给队里供电,照明用电和碾米磨面这样的生产用电,都足够用了。”
夏露跟他详细打听了一些数据记录下来,又跑去碾米房和磨面房拍了两张社员工作的相片才作罢。
王院长向身后不远处大片大片的水田看了一眼,见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心里多少有些欣慰。
他现在明显心情不错,带着调研组的人在附近转悠考察了半天,回来对林小河说:“你刚刚讲的都是好的方面,我也相信我们的新型水轮泵确实是能够惠及乡里的。但是,你也别只说好的方面,其他不足的地方也可以说说。”
林小河迟疑了一下还是摆手道:“挺好的,挺好的,没有什么不足。”
他们大队书记和队长昨天就找他谈过话了,今天过来的这些人都是北京来的大领导,让他不要在领导面前胡乱说话。
戴誉见他有些紧张就安抚道:“我们只是随便问问,算是听听你们使用水轮泵后的用户反馈。这些内容只有我们调研组的内部人知道,并不会告诉其他人。”
林小河犹豫了一会儿,见大家都等着他说话,才结巴地说:“其、其实都挺好的,就是有一点比较麻烦。”
“没事,你大胆说。”王院长乐呵呵道。
“我们这边是一年种两季水稻,主要灌溉时间集中在春季和夏季,但是在这期间大概也有一两个月的空档,比如夏收的时候,我们就不需要灌溉了。这时候,我们也不能让水轮泵闲着,就得将发电机安装上,让它继续发电。”
众人点点头,这话他刚刚已经说过了,大家都在等待他的后续。
“不过,我发现虽然发电机是在正常工作的,但是在水下的水泵却没停,这样肯定是要损失,损失……”林小河有些卡壳,一时想不起来那个在培训班学过的词叫什么了。
戴誉:“损失一些功率。”
林小河忙点头:“对的,损失功率,而且我感觉损失的还不少呢,如果发电机工作的时候,能让水轮泵停下来就好了。那样的话,发电肯定能发得更多。”
“还有别得问题嘛?”王院长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前段时间,我们又要开始灌田了,需要将发电机撤走,重新使用水轮泵。可是那发电机安上去容易,撤下来难,一个人根本就弄不了。这个电灌站只有我一个放水员负责管理,根本没人能帮忙。后来实在没办法,下了工以后,叫来我弟弟帮着一起弄,忙活到半夜了才把水轮泵重新装好。不忙不行啊,第二天队里就要开始灌田了……”
林小河再次心有余悸地感叹:“换装一次真的太费劲了!”
戴誉也没想到会存在这样的设计缺陷,他看向钱副局长问:“钱局长,其他可以综合发电的水轮泵站,有反应过类似的问题吗?”
“局里没收到这样的反馈,也可能是大家觉得这不算什么麻烦事,多几个人一起合作就能弄好了。”钱副局长想了想又说,“倒是有人反映过那个轴承结构在水下的问题,因为有的河段泥沙比较容易堆积,混到轴承以后,机器就直接卡主了。因为当时公社宣传的是,不需要人手看守水轮泵,所以有几个生产队,直到水管不出水了,才发现水轮泵坏了。”
王院长看向戴誉:“不走访调研不知道咱们的设计里存在这么多问题吧?”
“确实如此。”戴誉赞同道,“这个水轮泵的设计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从河湾站离开后,钱副局长又带着他们跑了另两个水轮泵站,当戴誉他们主动询问关于设备转换的问题后,果然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回去以后戴誉一直在寻思水轮泵的改进问题,不过到了这一步,每一次性能上的优化都是很难的。
直到他们转了几趟车,在海边坐上轮船,前往在建潮汐站所在的公社,他都没找到什么头绪。
这还是夏露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也是她第一次看海。然而,此时的她却激动兴奋的情绪全无,更是无心欣赏海上风景。
因为她晕船了!
见她脸色煞白地靠在座位里,额头上还冒着冷汗,戴誉急得团团转。
他从来不晕机晕车晕船,对于目前的状况也有些束手无策。让宋爽帮忙看着点人,他跑去询问有经验的船员,怎么缓解晕船的症状。
“没事,今天风有点大,晕船也不稀奇。”那船员叼着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到地方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让她吃点晕海宁。”
船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片用塑料袋密封的白色药片,“本来应该上船前半小时吃的,不过现在吃也聊胜于无吧。”
拿过那塑料袋看了看,没有名称也没有说明书,他哪敢给夏露乱吃药。
“要不你就带着人去甲板上透透气,再给她揉揉内关穴缓解一下。”船员在戴誉前臂正中的一个位置按了几下。
戴誉赶紧跑回去,跟王院长打了声招呼,就扶着人出了船舱。这会儿对男女关系查得还挺严的,他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对她搂搂抱抱,只能把上衣脱了给她垫在屁股下面坐着,再蹲到旁边帮她按揉内关穴。
也不知道是吹了海风好使,还是按压穴位管用,反正抵达胜利公社的码头时,她已经能自己走下船了。
来码头接应他们的人里除了当地水利局的同志,还有胜利机械厂的一位副厂长。
这个胜利机械厂正是除了三系工厂以外,唯一一个新型水轮泵的指定生产厂家。
他们这次没住在公社,而是去了距离潮汐发电站最近的金沙大队。胜利机械厂的第二分厂就在这里,他们直接住进了大队部划给机械厂的一片临时宿舍。
调研的时间比较紧,放好行李以后,王院长就张罗着组织大家去潮汐站看看。
这座在建的潮汐发电站被设计为单库双向电站,在海水涨潮和落潮时均可发电。但是规模并不很大,是水利部门对于新型水利发电模式的新尝试。
戴誉对于潮汐发电站不是很懂,也没什么研究,他的关注点只在安装在拦海大坝中的水轮发电机组上。然而,这会儿拦海大坝还没建好,安装水轮发电机组更是遥遥无期的事。
对于这一站,真正有任务在身的只是泥沙工程专家和岩土工程专家,其他人尤其是戴誉这样的,只是看个热闹而已。
而他此行的任务,其实就是帮水利研究院对水轮泵进行技术改造。
从海边回来以后,吃过了晚饭,戴誉就转回宿舍,寻思起了水轮泵的问题。
思考得正入神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吧,门没锁。”
夏露推门进来,不客气地问:“你怎么不问问是谁,就让人进来。”
“除了你还有谁敲门跟猫挠似的,要不是我这屋里够安静,都未必能听得到你敲门。”戴誉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并不动地方。“头不晕了?这么晚过来,你不会是想对我图谋不轨吧?”
“早就好了。”夏露把手里一直攥着的稿纸递过去。“你帮我看看这个。”
然后爬上床,使劲将人由平躺推成侧躺,再贴到他光溜溜的后背上趴着。
戴誉任劳任怨地当着人形空调,拿着那稿纸侧头问:“你给我看这个干嘛,我又搞不懂你们那些经济问题。”
夏露把脑袋埋在他后背上,瓮声瓮气地说:“你帮我看看水利方面的。我怎么觉得富强公社水利局给的那几个数据不对劲呢,跟泵站说的对不上啊!”
戴誉对着那几个数据看了几眼,才说:“水利局给的是整个公社的年平均值,咱们去看的那几个是比较特殊的泵站,规模比较大,管理相对有序,但并不能代表其他泵站也是这样的。地方上往往会把大菜先端上桌,清粥小菜是不会让客人看到的。”
“河湾站的那个林放水员说,他们这些站的情况还算好的,可以买正规厂家生产的水轮泵。他知道好几个生产队,都是自己做的水轮泵。”夏露觉得有些温了,把他扒拉过来翻个面。
“自己做?他们怎么做的?”
“好像是按照以前那种只能抽水的老型号水轮泵做的。”夏露重新贴好,继续道,“有的生产队用自筹的木料制成蜗壳,其他部位都是石砌砖砌的。人家连尾水管都不买,全用水泥和木制的。”
戴誉敷衍地嗯嗯两声,低头在她脖颈和耳朵的地方嗅了嗅,问:“你怎么在大夏天还擦雪花膏?不嫌黏糊啊?”
“我没擦啊!”夏露用额头在他胸前蹭了一下,“你看,根本就没有。”
“那你抹啥了?这么香。”
“啥也没抹,”夏露抬起胳膊闻了闻,“可能是刚才洗澡时候,香皂的味儿吧。”
“您可真讲究啊,出门还随身带着香皂。”戴誉吐槽完,又嘿嘿笑道,“洗香香以后,就主动跑过来贴我身上,还说你不是来图谋不轨的!”
夏露被他说得有点没面子,仰起头说:“你要是不乐意我就回去了!”
赶忙将她按回去,戴誉安抚道:“乐意乐意,我今天都没敢出屋,就等着您来临幸呢。”
“你少胡扯了,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你心不在焉的,肯定在琢磨水轮泵改型的事呢。”
戴誉叹口气,算是默认了。
“我怎么记得,你好像跟我说过,这已经是你设计的第三稿了?”
“对啊,所以现在每一点性能上的改进都是很难的。”
夏露帮他捋了捋思路:“那天他们总结出来的问题,不外乎三点嘛,一是轴承在水下容易磨损;二是,发电机工作的同时,水泵也在工作;三是,设备转换不方便。”
“嗯。”
“我觉得后两个问题,其实是同一个问题。设备转换不方便,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泵机和发电机被安装在同一个动力输出轴上,如果能将它们分开,问题也就解决了。”夏露肯定地说。
听了她的话,戴誉的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想法,他沉默地细想了几分钟。然后,突然捧起夏露的脸,在她的小脸蛋上狠狠嘬了一口。
夏露拼命把自己的脸解救出来,瞪着眼睛问:“你疯啦?”
戴誉不顾她的挣扎,又在另一侧脸蛋上嘬了一口,正好嘬出一对红脸蛋。
“夏露露,你真是太聪明啦!”戴誉稀罕地捧着她的脸蛋揉了揉,“以后咱俩生的娃,要是能像你这样聪明,我真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在他心里,夏露确实是比他聪明的。他的思考方式很多时候是受前世的影响,习惯使然。而夏露是在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有时候却有很多超前的想法。
“你当时没去读物理系真是白瞎人才了!”戴誉感慨道。
夏露嘀咕:“我现在也挺好的,经济学也挺有意思。”
戴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兴冲冲地问:“你今天要不要留在我这睡?咱俩贴贴。”
犹豫了一瞬,夏露摇头道:“不行,万一明天早上被别人看到我从你房间出去,多难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