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早已退到殿外,宋棠将茶盏递给裴昭,“但臣妾今天可累坏了。”
裴昭接过茶盏,挑眉笑看她一眼:“爱妃如何便累坏了?”
宋棠说:“自然是操了本不该臣妾操的心。”
“原是见天气不错,想着去外面走一走, 却偏撞上一档子污糟糟的事。说来与臣妾没什么大关系, 可沈才人是毓秀宫的人, 臣妾也做不到不闻不问,只能是管一管。这一管, 不就累坏了么?”
她闲聊一般说起白天发生的事,尽管心里有数,应有人禀报过裴昭。
其实正因如此, 她才会主动和裴昭提起。
否则, 在裴昭闹了矛盾的情况之下, 她告诉裴昭这些, 不就成了帮他们?只有裴昭反正都会知道或是已经知道了的前提下, 她提起这件事,对她方是有好处的。
底下的人确实已将白天发生的事回禀过裴昭。
他并非不在意沈清漪的感受,也并非不在乎她受委屈。
但上一次他们见面闹得格外不愉快, 裴昭不想再见面还是那样。
只能先彼此冷静冷静。
至于他今晚过来宋棠这里,也无什么特别的原因。
隔着一段时间没有来春禧殿、没有召妃嫔侍寝, 是该来了。
“什么污糟糟的事?说来听听。”
裴昭假装不知情,回应宋棠的一番抱怨。
宋棠轻叹一气,发愁道:“臣妾当真说了, 又怕陛下动怒,气坏身子。”
裴昭挑眉:“这么严重?”
他回想底下的人禀报的情况……
并未觉得有那般严重。
宋棠语气无奈道:“臣妾现下回想起来,仍觉得滑稽,仍觉得不可思议。犯事的是尚食局的一名小宫女,沈才人好歹是陛下的妃子,她却敢如此嚣张,对沈才人不敬,这宫里何时有这般风气了?”
说到最后,她像变得忧心忡忡:“因而臣妾又庆幸自己管了这事。”
“也算是杀鸡儆猴,否则长此以往,不知变成什么样子。”
后位一直空悬,宫中一切事宜,从前全都是交给贤妃去打理的。
虽然表面上宠爱宋棠,但裴昭心里明白,处理宫务,她不如窦兰月合适。
在听见宋棠的这些话之前,裴昭没有考虑过要拿来发作窦兰月。
说到底宫里头的许多事情还是得窦兰月来办。
只是,论起来,底下的人这么大胆子,要说窦兰月平日里管理不善也不算针对和为难。至于宋棠特地把话挑得这么明白,估摸是惦记着窦兰月管理宫务的权利。
裴昭想起不久前窦兰月和窦家惹他不快。
那个时候,宫里没发生什么事,他抓不到窦兰月的错处,唯有那般警告她。
现下么?
以宋棠对清漪的态度,分她一些权力对清漪也是有好处的。
窦兰月和窦家,想必也能真正变得安分。
裴昭沉吟中抬眼去看宋棠。
他继而一笑说:“爱妃确实是辛苦了。”
“宫里的一应事宜,一直都是贤妃在负责打理。”
“如此看来,她是心思懒怠了,方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裴昭握住宋棠的手问她:“爱妃可愿意帮朕分忧?只难免会辛苦一些。”
宋棠等的便是这句话。
“若是旁的人、旁的事,臣妾自然不愿意受苦受累。”
她娇声说,“为陛下分忧乃臣妾分内之事,哪怕辛苦一些,也只能认了。”
裴昭捏一捏宋棠的脸:“你若做得好,难道朕还会亏待了你?”
宋棠笑着轻哼:“那臣妾可绝不答应。”
裴昭也笑笑,松开宋棠的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
宋棠顺势转移话题:“转眼又到端午佳节,每年的龙舟比赛最是热闹。”
“去年的端午,臣妾染了风寒不得不卧床休息,没能陪陛下一起去看龙舟,甚为遗憾。今年陛下去观看龙舟比赛千万带上臣妾,让臣妾弥补去年的遗憾。”
距离五月初五只剩下几天时间。
宋棠说的这些事宜,确实已经提上日程。
但裴昭并未真正做出决定。
大臣对于是否出宫观看龙舟比赛一事,也因春猎那场刺杀持不同的态度。
春猎的那场刺杀,负责追查的大臣虽然查到一些线索,但是后来线索断了,没能抓到幕后之人,只推测与过去覆灭在大夏手中的一个小国有关系。那些人在暗处,又隐没在普通百姓中,确实棘手。
是以,有大臣担心春猎的事情又发生一次谈不上杞人忧天。
担忧是有原因的。
然而在大夏,每年端午祭祀十分重要,不能随便缺席。此外,也正因春猎一场刺杀,倘若他端午祭祀不露面,难免引人猜疑,且多多少少有贪生怕死之嫌。
裴昭尚且犹豫不定,没能做出决断。
此时听宋棠谈及端午的龙舟比赛,言语中全无忧虑,他忽然想问一问她。
“你倒是不担心朕又受伤?”
裴昭开玩笑的语气说,“合着之前心疼朕,都是假的?”
宋棠一脸无辜:“如何会是假的?”
“臣妾自然心疼陛下,不愿意陛下受伤。”她认真道,“可这是两回事。”
“陛下春猎受伤,是一个意外,而且那时臣妾不在陛下身边。”
“这一次,臣妾定会守在陛下的身边,寸步不离,容不得任何人靠近。”
宋棠信誓旦旦说着,又笑了起来:“何况,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庇佑。春猎之时能化险为夷,往后有福气的时候且多着呢,何须在意那些躲在暗处的宵小?”
裴昭被宋棠说得心中舒坦不少。
他笑得开怀:“爱妃既这般说,看来朕这次还非得带上你不可了?”
宋棠听言,当即离座行了个礼含笑说:“臣妾谢过陛下。”
裴昭没有怂就好。
春猎发生的事和她所知道的那些有偏差。
她也很好奇,会不会有更多不在她预期内的事情出现。
端午出宫一切顺利,或仍不能说明太多什么。
但,假如裴昭又一次遭遇刺杀,她则可以确认那个躲在暗处的人目标为何。
风险虽有,但衡量之下,不算不值。
她——拭目以待。
·
翌日,裴昭五月初五出宫进行端午祭祀的事情确定下来了。
待到下朝之后,他召见窦兰月,下旨让窦兰月日后与宋棠一同处理宫务。
消息传开,又叫许多妃嫔夜里难眠。
沈清漪便是其中之一。
短短数日的时间,享尽偏宠的宋棠连宫中权利都握在手里,而她仍未和裴昭有见面的机会,她无法不感受到一种焦虑。这种焦虑促使她将心中的筹谋与计划安排得更早,她没办法这么一直等下去。
宋棠却变得比过去忙碌了不少。
窦兰月权利交得虽痛快,但也暗暗使了些绊子,不过宋棠不甚在意。
她们毕竟不一样。
会把这些东西看成命根子一样的是窦兰月,对她无非锦上添花。
手里头能多一些权利,有些事做起来可以更光明正大。
哪怕什么都不做,单单她拥有这个权利,便足以令沈清漪难受不已。
端午节转眼而至。
裴昭作为皇帝陛下出宫去观看龙舟比赛、进行祭祀,宋棠始终伴他左右。
但直到下午回到宫中仍是无事发生。
今天裴昭出行是这么个结果,宋棠也不多想什么。
反而是早起忙碌一场,疲累不堪,她只想在晚上的宴席前好好休息休息。
回到春禧殿,梳洗过后,宋棠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人恢复精神,便吩咐宫人准备热水沐浴。等着宫人准备一应事宜期间,她腾出两分精力,过去瞧得两眼堆在桌子上的、今日收到的端午节节礼。
以往收到的奇珍异宝太多,这些节礼宋棠都兴致缺缺。
她随手翻一翻,吩咐竹溪:“待会儿把这些东西一一登记入库罢。”
竹溪领命,宋棠又忽而注意到其中藏着一只香囊。
这只香囊上绣着并蒂莲花,鼓鼓囊囊塞着香料,细细一摸,还有其他的东西。
宋棠打开香囊看一眼,发现里面是塞着一条五色的长命缕。
难怪装得这么满。
这么一只香囊掺杂在诸多礼物中间,怎么看怎么突兀。
礼物十分平常,但出现在春禧殿,应该说平常得让人怀疑不同寻常才是。
宋棠偏头去看一眼竹溪问:“这是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