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从养心殿回春禧殿,宋棠戴着她新得的项链“招摇过市”。
    相比于前一晚“淑贵妃”带来的震撼,这一串项链自没有那样的效果。不过,对于诸如沈清漪这样的人而言,哪怕是这样,却无异于伤口撒盐,徒增难受。
    宋棠甫回到春禧殿,来道贺的人便恨不能排起队。
    若说昨夜之前,有人想要看宋棠的笑话,昨夜之后,个个都十分清楚,自己才是那个笑话。
    既然是有这份自知之明,焉能不把面上的事都做到位?谁也不想在宋棠这位“淑贵妃”眼里留下一个轻视的印象,以宋棠计较的性子,那是往后真正一不小心会吃不了兜着走,自己让自己不好过。
    宋棠不介意这些人的殷勤,也一一受了。
    不说后宫之中是如此,换作在外头,不一样是这幅德性么?
    你若好,自然门庭若市,想巴结的人一茬又一茬。
    你若是一朝不好,不必多想什么,定是门可罗雀、门庭冷落,当初赶不走的人连个影都不会有。
    既是这般,有人愿意来献殷勤,受着又何妨?
    自个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是了。
    这边春禧殿内,宋棠忙着招待前来道贺的妃嫔们,那边芙蓉阁也有客上门。
    宫人禀报说徐悦然来了,沈清漪不想理会,却不能不维持表面情分。
    “婉嫔不去向淑贵妃道贺吗?”
    徐悦然面带笑意,专门挑沈清漪不爱听的话说,“这个时候,终究是前去道贺好一些的。”
    沈清漪抿唇:“这是我自个的事,我自有主张。”
    徐悦然反倒叹一口气,不无遗憾道:“其实我也很替婉嫔惋惜呢。”
    “犹记得婉嫔生辰的那一日,生辰礼流水一样飞进芙蓉阁,生辰宴又是贤妃娘娘操办的,宴席上,陛下亲自来了,那也是说不出的风光,羡煞旁人。可是,谁能想得到的呢?那样的风光在淑贵妃面前,不过尔尔,根本算不得什么,如何不叫人惋惜?”
    沈清漪竭力克制情绪,然而这字字句句扎在她的心上,叫她如何无动于衷。
    但因不愿意在徐悦然面前示弱,她手指死死捏住衣料。
    “我又如何能与淑贵妃相比?”
    沈清漪反唇相讥,“徐美人这般不知是太看得起我,还是看不起淑贵妃。”
    徐悦然笑:“婉嫔也不必说这样的话,故意往我身上倒脏水。我自没有任何瞧不起淑贵妃的意思,无非今早偶遇淑贵妃时,见淑贵妃戴着一串格外漂亮的项链,想起了婉嫔生辰宴得的赏赐而已。”
    “不知婉嫔现下可曾见过那串项链了?”
    “那样大一颗红宝石,不知有多稀罕,恐怕价值连城都说得太轻。”
    沈清漪今天没有见到宋棠,确实还没有见过,却不代表她什么都没有听说。
    光从小宫人的语气和表情都能想象得到,那串项链多不同凡响。
    她生辰那日,得到的赏赐不少不假。
    然而,和宋棠的一比较……淑贵妃、赤金嵌红宝石海棠花项链,这显见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沈清漪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做到不去在意。
    她却也不想去裴昭面前抱怨,如果那样做,只怕会惹他不喜罢。
    “徐美人。”
    收起这些想法,沈清漪暗自深吸一气,去看徐悦然,说,“东西再好,与你有何关系呢?”
    “再好也不是你的。”
    “不是你的,还是不要惦记为妙。”
    徐悦然挑了下眉,心说,不是我的并不要紧,只要不是你的就行了。她完全没有被沈清漪的话激怒,笑道:“婉嫔说得极是,东西不是你的,不是我的,同我们没关系,也不惦记为妙。”
    “所以,你我不若早些过去与淑贵妃道贺?”
    “去得迟了也是失礼呢。”
    沈清漪本不愿意与徐悦然同行。
    但怜春在她耳边低声提醒一声时辰,她终究开口说:“那便走吧。”
    ……
    徐悦然和沈清漪一道过来,宋棠慢悠悠喝下一口冷茶,脸上有笑:“难得见你们两个人走在一块。”这句话落在两个一向不和的人耳中,少不得带着挖苦之意。
    行过礼,徐悦然一笑说:“恰巧和婉嫔遇上,故而一起来的。”
    沈清漪只是规矩行礼,也不反驳徐悦然的话。
    宋棠笑一笑,吩咐宫人赐座看茶。
    沈清漪虽然没有仔细去看,但目光从宋棠身上划过时,已然注意到那一串无法忽视的项链。
    小宫人是如何描述的,这一刻她想不起来了。
    不过,她亲眼见到这串项链,只觉得无比精致夺目,那颗红宝石大得甚至叫人眼花。
    多看上一眼便要多难受上一分。
    沈清漪垂下眼,尽量不去看正坐在上首处的宋棠。
    徐悦然和宋棠的话却一句接着一句落入耳中。
    这是她不愿意也没有办法的事。
    “臣妾记得淑贵妃昨日喝得许多的酒。”
    “寻常喝得多了,隔天睡醒难免不好受,不知淑贵妃今日可还好?”
    徐悦然的关心换来宋棠的回答:“我却也不怎么难受。想是昨天夜里,陛下偏要我喝下醒酒汤的缘故,我那会儿还不愿意喝,今日只剩下庆幸。好在陛下亲自喂我,我推辞不去,到底是喝完了。”
    “陛下的这份关心爱护,唯有淑贵妃才能有了。”
    徐悦然心里吃味,说出的话免不了有些酸,“臣妾这辈子怕是都求不来。”
    宋棠掩唇而笑:“是我不该说起这些。”
    “只是往日同陛下常常如此,偶尔会忘记注意分寸,倒不是好事。”
    徐悦然干笑两声,说不出话。
    默不作声的沈清漪更是被宋棠一口一个“亲自喂我”、“常常如此”刺得一颗心泛起酸醋。
    她何尝不希望时常与昭哥哥如此呢?
    低落中一抬眼,又见宋棠手指抚上项链上那颗红宝石,沈清漪越发沉默。
    宋棠在沈清漪面前炫耀过一场,无论这个人面上装得有多好,她都知道沈清漪做不到真正不在意,自然倍感身心舒畅。留徐悦然和沈清漪喝过一盏茶,她们起身告退,宋棠没有多留,放她们走了。
    ·
    沈清漪心思沉沉回到了芙蓉阁。
    没有留怜春在身边,她呆坐在梳妆台前,想着这些事情,长叹一气。
    从发间取下一枚碧玉梅花簪,沈清漪打开首饰匣子,准备将簪子放进去,却发现匣子里不知何时被人塞进来了一张字条。微愣之下,她将字条打开,见上面写着两行小字:“想知道淑贵妃的秘密,戌时,冷宫见。”没有任何落款。
    沈清漪在看清楚这句话的一刻,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她攥紧手中的字条,一时间瞪大眼睛,捂住胸口。
    宋棠的秘密?
    什么叫做宋棠的秘密?宋棠的秘密,为什么要告诉她?
    诸多想法齐齐在脑海迸发,沈清漪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再次打开那字条仔细看一遍。字条上的话是含糊的,什么都没有泄露,但明明白白是在说:淑贵妃的秘密,宋棠的秘密。
    冷宫……
    沈清漪想起不久之前被打入冷宫的孙敏。
    难道是孙敏要见她?
    可孙敏掌握宋棠的秘密,为什么偏让她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贤妃、孟昭仪?
    沈清漪越想越认为这个字条古怪、诡异,且不合常理。可这种种情绪,却最终没能抵过她心底那点侥幸想法——万一,真的是宋棠的什么秘密呢?万一,真的是可以拿捏住宋棠的秘密呢?
    她纠结不已,想要去看一看,又怕递字条的人别有用心。
    只是,转念再想,这个人能塞字条到她跟前,若要对她不利,许是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一整天的摇摆,临到傍晚时分,沈清漪按捺不住,还是悄悄往冷宫去了。
    她不信那个躲在背后的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要她性命。
    冷宫既被称之为冷宫,本便是冷冷清清。
    或因孙敏有虐杀宫人的事迹在,原本该对她有所照料的宫人俱不见踪影。
    暮天之下,这座寂静无声又处处破败的宫殿不见半分巍峨之意。沈清漪小心靠近正殿的方向,耳边竭力捕捉着一切动静,可既未发现任何异动,亦没有发现半个人影——这个地方,死水一般。
    直到沈清漪移步到廊下,往庭院里看一看,依旧不见有人。
    疑虑中偏头发现有一扇窗户,她往屋里瞧得两眼,仍旧是一无所获。
    迟疑里朝着正殿的方向挪过去几步。
    沈清漪心中不安,想离开,又下意识朝殿内看过去一眼。
    一眼之下,她在惊愕中瘫软在地,下意识往后挪去,全凭死死捂住嘴巴才没有尖叫出声,眼里是无法消散的惊恐与害怕。空荡荡的殿内,正中一个身穿艳色舞衣的女子……三尺白绫,上吊自尽了。
    第39章 推断   能笑到最后,方为赢家。
    突然的一幕骇得沈清漪不敢再看第二眼。她紧紧闭上眼睛, 慌乱中艰难挪动身体,直到避开这幅景象,才敢睁开眼。这一刻, 她四肢瘫软,背靠着墙壁,粗喘着气,胸脯随之不停起伏着。
    纵然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面容,但冷宫能有那般身段的女子, 只有孙敏。
    回过神后, 沈清漪首先想到的是要去找人来。
    只是这个念头很快被她自己掐断了。
    现下没有人在这里撞见过她, 她可以当自己没有来过,若去叫人……
    即便孙敏被打入冷宫, 但亦是后宫妃嫔,她自尽一事必定是会传到昭哥哥耳中的。届时,如果昭哥哥得知她出现在这个地方, 又恰巧撞见孙敏出事, 哪怕不至于怀疑孙敏的死同她有关系, 也必然会奇怪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要如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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