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这种没有被繁华遮眼的坦荡,源于四位长辈,也延续到了两个儿子身上。
    纪峣跟纪父肩并肩往家走,就听轰轰两声,张鹤正骑着辆重机车从他们家院子里驶出来,见到他们也是一愣,停了车打招呼。
    他仍旧不爱开车,年龄大了骑单车不太合适,索性搞了辆重型机车来代步。他现在在逐步接手家里的摊子,每天西装革履骑着摩托去公司,去个饭局还得借他爹的车充门面,搞得他家司机都没话讲。
    纪父很不解:“这饭点你要去哪?”
    张鹤把头盔掀起来,露出一张石头似的俊脸,硬邦邦的:“干妈说没酱油了,让我跑腿。”
    纪父无言,这小区哪都好,就是超市离得太远,走路来回得半个小时,有时候家里缺个什么急着买都得开车——张母有次还被堵在了超市门口。
    纪峣嘿嘿乐了,一屁股坐到了他后座,熟门熟路地翻出一个头盔往头上一罩:“我也要去!”一点儿都不见外的。
    纪父瞪了他一眼,笑骂:“小跟屁虫。”
    张鹤依旧木着脸,任纪峣上了车,他的身材很高大,将后座的纪峣挡得严严实实,一点风都没有,纪峣伸出一只爪子,隔空轻轻戳着他的后背,像是真的碰到了他这个人似的,随后心满意足地笑弯了眼睛。
    一路到了超市。张鹤去买酱油,纪峣跟在他后面,单手插兜挑挑拣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张鹤付账的时候,纪峣拿了几根棒棒糖,两包乐事,还有一盒保险套。张鹤瞟到,啧了一声,仗着身高伸出手,狠狠往下按了按纪峣的脑袋:“胡混了两个礼拜,差不多得了,回家以后把你这副浪荡做派收了!”
    纪峣剥开糖纸,叼着棒棒糖嘻嘻哈哈,又挨了张鹤一个爆栗。张鹤懒得搭理他那臭德行,这小子一年比一年油,在国外呆了四年回来,混得不行,跟块滚刀肉似的,他简直无语。
    纪峣缀在他身后,吊儿郎当的,眯着眼打量前面男人的背影,张鹤仍然爱打篮球,肩膀宽了不少,屁股更翘了,背肌似乎更有力道了,两条腿也是……妈的这货快一米九了吧。
    从小时候起,比起肩并肩,纪峣总是更喜欢跟在张鹤身后,有时半步,有时一步,像个小尾巴。他的目光总是无意识地在对方的背影上流连,意淫对方的身材,偷偷想那宽阔的肩膀和修长的手臂,想张鹤做爱时耸动的腰部和臀,滴落的汗水,高潮时紧绷的腹肌和坚挺的大腿。
    以前没开窍时他理直气壮,觉得这只是基佬对于一个人形春药的本能反应,就算对方是发小也无法抗拒,他只是打量一下,甚至都没有自我带入。明白自己心意以后,他反而不敢过份去看,只能偷偷摸摸地想着,念着,克制着,生怕粘腻的目光太猥琐,亵渎了对方。
    他甚至连对张鹤的性幻想都不愿,有时不小心联想到对方的身体都觉得自己恶心,然而生理反应不是自己想克制就没有的。在美国时,他有时候一个人,就会很想张鹤,一开始只是很纯洁的思念,想着想着就开始打飞机,他想停,却停不下来,负罪感和亵渎感反而让他高潮得更快,射完后他恨不得把自己割了,下一次却仍旧沉迷。
    有时候,他几乎痛恨自己身为男人的本能反应。
    张鹤是鸦片,是毒品,是他戒不掉的瘾。
    他把嘴里的糖球咬得咯吱作响,它们被咬成几块,边缘锋利得像玻璃渣子,咽下去时,像是铁丝网刮过喉咙,生疼。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过了一会,纪峣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乐不可支地笑起来,连下车了都没停下来。张鹤挑眉看他,纪峣一晃一晃地拎着超市袋子,依旧笑得像个偷腥的耗子:“张鹤,我们像不像两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外卖小哥?”穷酸落魄,彼此相依为命的那种。
    “…………有病。”张鹤白了他一眼,自个儿进了屋。纪峣落在他身后,兀自笑了一会儿,等人看不见了,才慢慢拉直了嘴角。
    饭桌上两家人聚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热热闹闹地说话。
    四个老的很默契地交叉职能,给各自的干儿子介绍对象。纪峣滑溜得像个泥鳅,官腔打得飞起,就是不应承;张鹤专注于美食,吃得头也不抬,全程就撂了一句话:“我暂时还不想找,再说吧。”
    张父张母对视一眼,张母小心翼翼地问:“阿鹤……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还喜欢叶叶哪?”
    纪峣握筷子的手一抖。
    张鹤半晌没说话。
    他停顿了会儿,闷头呼噜呼噜把一碗鸡汤喝完了,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顺手帮纪峣也盛了,才说:“没有的事——就是没什么兴趣。”
    张母来劲了:“没兴趣可以培养兴趣嘛……老纪前两天跟我说他侄女——就是实业大王的闺女,我那天见着了,觉得怪不错的……”
    纪峣挑眉看向他爹,什么时候他爸有个便宜侄女了?
    纪父反冲他打了个眼色。全家人都知道,想劝服张鹤这小子,别人没用,非得纪峣出马不可——尤其是谈恋爱介绍对象这种事,一说一个准儿。
    纪峣低头喝了口张鹤给他盛的汤,本想装作没看到,想想还是算了。他叹了口气,冲坐在他旁边的发小问:“旁友,你能接受包办婚姻嘛?”语气活像是邪教人员在洗脑,“旁友,你听说过法x功嘛”。
    张鹤点头,很自然道:“能啊。”
    张鹤这人比较佛,面冷心冷,又懒,很多事情都很无所谓,包括自己的婚姻。
    问他,都是俩字,随便。如果再问他,逼急了,再给你俩字,随缘。
    在纪峣已经去到美国,且还没跟张鹤闹崩之前,有次他们俩电话聊到这个,纪峣毫不客气地嘲笑他,说他不当个和尚可惜了。
    “当和尚就吃不成周黑鸭了。”张鹤顺口接了话茬,然后手机之外的两人都笑了。
    他完全没有身为开放的下一代要抗争包办婚姻的念头,在他看来,娶谁不是娶?能让长辈满意就行了。
    他拒绝相亲也不是因为抗拒,纯粹是觉得最近事多,懒得应酬,嫌麻烦。
    纪峣循循善诱:“那你就去呗,反正结婚这种事,早晚都要去做的,属于主线任务,早做完早省事儿——而相亲就是前置任务,不抓紧的话,好妹子就要被人定走了!”
    张鹤嗤之以鼻:“封建糟粕。纪峣,你说这话之前先反思下自己行么。”
    要害被拿捏,纪峣秒怂,脖子一缩,乖乖埋头吃饭。
    瞧着这两个单身的青年才俊,四位长辈齐齐对视一眼,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都二十五六了,还一点消息都没,愁啊!
    吃了饭,纪峣胳膊底下夹着几盘专门带回来的游戏碟就去了张鹤那。张鹤打开门看到他这副打扮真是一点意外没有,甚至连零食都准备好了。
    这么些年,他们俩都快奔三了,这爱好倒一直没变,也是不容易。
    两人坐在地毯上打游戏,说都没说话,脱离了家人只剩两人独处时,气氛就显得有点诡异。
    大四那年纪峣忽然出国,在外头一浪四年,从来没回来过一次。张鹤唯一一次见他,还是自己去美国的那一趟,然后还闹翻了,一直没和好,纪峣这回国都两周了,两人都还没联系过。
    今天是纪峣回国后,他们俩的头一回见面,一点没带夸张的。
    在纪峣回国前夕,张鹤一家子坐在一块吃饭的时候,张母忽然欢欢喜喜道:“峣峣回来了,可巧有人送了几只野山鸡,正好给他炖了补补。哎哟这破孩子,终于知道回家了——”
    张父在旁边添了一句:“还有竹荪,野山上挖的,有灵性的很,那孩子就喜欢吃那个。”
    张鹤本来在很认真地埋头吃饭,闻言愣了一下:“纪峣回来了?”
    张母还在盘算着给纪峣弄什么好吃的,闻言点头:“嗯。”然后又回过味儿来:“不是,他后天就到了,你怎么还不知道?他没给你说?”
    张鹤懵了:“他没说。”
    张母一下子笑了,特别幸灾乐祸的那种,她故意酸他:“哎哟,你们兄弟俩感情不是特别好么?他一做决定就打电话告诉我,一口一个干妈,叫的可甜了~”
    他不再吭声,继续低头吃饭,心里却有点郁闷。
    这种郁闷一直发酵到现在。
    张鹤跟纪峣都不吭声,房间里只听到噼里啪啦呯玲哐啷的音效,迷之尴尬。
    纪峣渗得慌,他忽然特别想抖腿,然后一边抖腿一边唱:“最怕空气忽然安静,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
    可他不敢,他怂,怕被发小按在地上摩擦。
    打着打着,张鹤忽然问:“你真是那么想的?”
    纪峣手一抖,操纵的小人瞬间跪了:“啊?”然后下意识伸手去够周黑鸭,想啃一个鸭架缓解心情。
    张鹤拍开纪峣的爪子,捞了一根鸭舌送进嘴里:“你不是说结婚是必须完成的主线任务什么的……你想结婚?”
    第86章 chap.4
    纪峣心都跟着抖了,噗通噗通不停乱跳:“没……没啊……”
    张鹤瞧着他那副躲躲闪闪的样子,浓黑的眉毛一扬:“你……”
    纪峣声音也开始抖了,他不停咽着口水,脑子不受控制地兵荒马乱,心里的惶恐和期待一样多,几乎快要窒息了:“我……我什么?”
    他的理智在尖叫,让他别抖,起码别抖得那么明显,别一沾上这种就瞎想,人家还什么都没说呢,自己就自顾自激动得高潮了。可他真的控制不住,他忍不住雀跃,心想张鹤这么个佛爷,万事不上心的,忽然有闲心这么问,是不是蓦然回首,发现灯火阑珊处还站着一个他?
    否则张鹤这么是干嘛,他那么懒,那么迟钝,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忽然开窍,想要跟他表白?
    也不是没可能啊,毕竟自己长的又帅又有才,他们关系还这么铁,说不定张鹤就忽然开窍了呢。艾玛如果真是的话,他该怎么办,是要矜持一点,说我还得再想想,还是直接扑上去扒衣服,说实话他守了他这么多年,但一直老实巴交的连想想都不敢,可其实吧……他真是对张鹤那里的尺寸好奇得不得了……
    张鹤完全没有察觉到纪峣那些百转千回的小心思,他问:“你是不是还能直回来?”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泼下,纪峣那颗不受控制的、小鹿乱撞的心,瞬间冷了下来。
    没有恼羞成怒,也不觉得愤懑不平,甚至尴尬都没有,他只是无奈。无奈自己不管多少次,还是学不乖。他觉得自己就是条乱拉屎的狗,被主人打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不记得教训。
    他几乎敢肯定,下一次面对张鹤时,如果对方再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类似的,他还是会七想八想。
    明明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满脑子都是少年少女才有的念头。
    他抬眼看向张鹤,张鹤也正垂目注视着他,这个距离很近,如果纪峣想,只要他轻轻仰起头,就能吻上张鹤的唇。
    张鹤全无防备,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发小心里都在想些什么龌龊念头。他的双眼依旧平静,稳得没有起伏。
    他问纪峣的话并没有恶意——他身为一个直男,根本不知道身为同性恋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他闹不清他们是怎么想,只是听到纪峣说“结婚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于是以为纪峣转性了,想结婚了——以他的直男思维来讲,这就等于纪峣在说,他是能直回来的。
    纪峣自嘲地笑了笑:“张鹤,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挺想直回来的。”
    张鹤皱眉:“不行?”
    纪峣摇头:“一点也不行。”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明明纪峣已经对他出柜了那么多年,可他们之间,却一直没有好好的,正儿八经谈过这个话题。
    大概是两人太过熟稔,说这些反而尴尬,错过了时候,事后再提,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一来二去,就别别扭扭了那么久,横亘成了一根刺。
    张鹤不知道纪峣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先开始是觉得难以接受,做好心理建设以后,纪峣已经开始浪了。于是他又觉得恨铁不成钢,光顾着教训纪峣别太浪,却忘了跟他具体讨论下成因——他潜意识里觉得,纪峣大概是好奇,尝新鲜,等他玩厌了足够成熟了再好好跟他谈谈。
    结果纪峣忽然闷不吭声地出了国,他当时才跟徐叶叶分手,着实消沉了几天,紧接着温霖就连夜跑到他住的地方,问纪峣去哪了。
    他都懵了,回家一问,才知道纪峣跑了。他打电话把纪峣骂得狗血淋头,纪峣笑嘻嘻地说国内的桃花债太多,他出国避避风头,还叮嘱他照顾好彼此的爹妈。
    当时张鹤一想这家伙身边的修罗场,立刻信了,告诉纪峣家里有他,让他放心,不过别浪太过,小心得艾滋。
    结果一晃四年就过去了。
    纪峣这几年用行为表了态,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他就是爱男人,风流快活最重要,成熟了也没用,长大了也没用。
    在纪峣这次给了他正面反馈后,张鹤心底那最后一丝期盼也被击碎了。
    他长吁了口气,身子往后仰,靠在床柱上,闷了一会,表情很消沉,搞得纪峣都有点不安了——这人面对发小时,从来都很怂——结果半晌后,张鹤沉思着,用一种郑重的口吻缓缓道:“咱们俩没联系的这两年,我想了很多,觉得在对你的态度上,我也有错。”
    纪峣瞬间惊了,那点伤春悲秋的小心思都来不及惦记,扑过去担心地问:“张鹤你怎么了?”
    张鹤扭头,深深看着他,声音很低沉,两条硬挺的眉毛皱着,眉心都挤出了两道皱褶:“……我是不是对你不太好?”
    这个男人沉默冷淡,活得直率而粗糙。虽然有个聪明的脑子,然而直线的思维,让他注定不会有什么玲珑心肝,他理所当然地觉得,既然我是这样,那纪峣也是一样。
    他作为大哥,秉承着绝对公平的原则,分配到手的资源通通一人一半,只要他有的,纪峣都有。
    可也就这样,不能更多了。
    他从小就弄不清纪峣在想什么,其实小时候他们俩并不是聊的太来,他只是习惯性把纪峣带在身后——聊不来也没什么,毕竟大家都是这么过的,谁还非得当个知音姐姐还是怎么——他忽略掉了纪峣在漫长的成长期里,有关情感的所有诉求。
    以前他总是不耐烦,冷眼瞧着纪峣一个大老爷们整天想东想西,还一副把谈恋爱当事业的架势,他是真闹不懂。
    他觉得那是瞎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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