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气喘吁吁,手撑在含钏手腕上,借力朝上爬,“...老太后是来敦促咱们锻炼体魄来着...”
气儿都喘不匀了,这姑娘还在叨叨,“呼呼,是有多不要脸?她名声都快烂成筛子了,还往热闹堆里凑?我要是她,早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这次来干啥?来的十一户人家,要么是像老左那样的簪缨世家,要么是像你这样的当朝新贵,她...”
齐欢一口气没接上,含钏赶忙帮忙拍了后背。
齐欢喘得不行。
再一看,同行的夫人奶奶们,大多都涨红一张脸,约莫是没想到今年的龙华会,其实是场竞走赛...
如今场上面不红心不跳的选手,所剩无几。
含钏算一个,左三娘算一个,走在最前列、背影瘦削的老太后也算一个。
这老太后耐力真好。
和虎虎生风左三娘,有一拼。
含钏一边扶着薛老夫人,一边把眼睛搭在齐欢身上,轻轻低头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儿,在云梯尽头的空地上站定,深深一吸气便是好闻的檀香味和庙宇独有的说不出来的时光味道,小尼奉上了一盏温温热的茶汤,笑着同含钏道,“施主请用云通茶。”
含钏背过身去啜了一口。
汤色碧绿清澈,叶底柔匀,口味凉甜,鲜爽生津。
吃起来不贵,但是很清口。
“...强身健体方可磨炼心志,这云梯一千九百九十九步,你们便受不住了?”宋太后也喝了口茶汤,“你们或是朝堂有品阶的命妇,或是家中有十分出息的男人,大魏三山五岳、四海七十二湖,还仰仗朝中诸位臣子。为妻者、为母者、为女者兴,则家宅兴盛安康;反之,家宅摇曳、动荡不安——各位还需再磨练磨练的好!”
这话说得很真切了。
含钏深以为然。
身体康健,才是争权夺利的本钱嘛!
要是病恹恹的,就算是大权在握,也是给他人做嫁衣!
特别是这些后宅的命妇——丈夫争气,入阁拜相、丹书铁券的时候,结果,哦豁!你自个儿病倒了!这偌大的家业拱手让人!岂不是苦自己受了,福别人享了!续弦或是妾室,不仅要抢你的男人,用你的银子,还要打你的娃!
太惨了。
含钏颇有感触地点点头,是要好好锻炼身体。
宋太后离含钏约莫十步的距离,含钏一抬头就能看见。
可谁也不敢抬头。
所有人埋着头齐刷刷地应了一声“是!”
一个清凌凌的声音,“母后,五香糖水已经备好,只待您亲手灌佛顶,便可‘行城’宣教了。”
含钏仍不敢抬头。
是龚皇后,还是曲贵妃?
因杨淑妃难产一事,龚皇后被禁足,协理六宫之权交到了曲贵妃手中,说是半年,可圣人没消气,半年可变一年,一年可变十年——含钏没听说龚皇后重新掌权来着?
此次陪伴老太后筹办龙华会的,多半是曲贵妃。
果不其然。
老太后声音轻柔,和颜悦色道,“好,辛苦贵妃了。”
含钏在心里为自己比了大拇指。
串儿串儿,你真棒!
一行人,二十来位女眷跟在老太后身后进了大佛殿,正中悬有“大雄宝殿”匾额,大佛释迦牟居两旁有阿难、迦叶侍立。众人跪拜在早已备好的蒲团上,叩拜之后,云能寺住持静圆师太双手捧出半人高的铜佛,老太后以五香烫水灌顶沐浴后,僧尼抬起铜佛缘路下山,早已侯在山下庙门的庶民执香相随。
第三百一十二章 缘豆
整个过程庄严肃穆,让含钏大开眼界。
外命妇们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显得十分虔诚。
待佛钟余音散去,曲贵妃搀着老太后站起身来,外命妇们方陆陆续续站起身。
大佛殿中散落进明媚的春光,佛堂方正宽敞,佛像后有数十名尼姑敲木鱼诵经的声音。
老太后轻声唱了一句,“阿弥陀佛。”
身后诸人紧跟其后,齐声唱道,“阿弥陀佛。”
含钏其实是不信这个的,求佛不如求己,只是人在此处,心也要跟着虔诚起来才好。
曲贵妃扶着老太后转过身。
含钏这才看清老太后与曲贵妃,这两位活在别人话语中的人物究竟长什么样儿——老太后身量娇小,许是常年念经的缘故,后背有些驼,瞧上去与市井里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无异,可含钏仍从老太后明亮的双眸与尖尖的下巴猜测她年轻时候必然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儿;曲贵妃就很漂亮了,直白的、富有冲击的、不设悬念的漂亮,明艳妩媚的漂亮。
含钏将头低下。
所以,三皇子的长相极富欺骗性,大概也是继承了母亲的好相貌吧。
再一想想尖嘴猴腮的二皇子...龚皇后,或许长得很抱歉?
“蒙太后恩典,为诸位夫人在大佛殿后安置了数间休息安养的小憩室,夫人太太们可剪花烹茶,亦可探寻佛法。”老太后身边的嬷嬷声音宏亮清韵,“食过晌午后,小娘子们可在庭院内做冷糕、攒缘豆,另有太后娘娘设下的词条局,彩头为一支白玉簪,小娘子若有此意,也可争一争。”
含钏在听见做冷糕、攒缘豆的时候,眼神都亮了——这适合她,她必定如鱼得水。
等了一会儿,听见了词条局...
嗯...
是大魏朝闺阁女儿们凑在一起比较热门的消遣游戏。
所谓词条局,就是行令者唱词条,参与者说出词条内义,谁快谁准确便将词条给谁,一局结束,彩头归手捏最多词条者。
一般都是考校参与者的诗书大义的。
含钏的文化水平,掖庭倒数,唯一能考过阿蝉...
白玉簪,她是不要想了。
“这样,咱们仨到时候组成联盟。”用过晌午素食斋,左三娘兴致勃勃,“谁手里的词条多,另外两个就把自己获胜的词条给谁,到时候一并算,谁拿了白玉簪,就得请另两位吃清凉粉!”
含钏和齐欢都愣了愣。
齐欢迟疑道,“这...这是作弊吧?”
这不是以三敌一吗?
左三娘不在意地摆摆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赢才是目的!”
左三娘这该死的胜负欲...
早在上午的竞走比赛,她们就应该有所察觉才对...
含钏与齐欢对视一眼,再看了看左三娘眼中熊熊的烈火和杀机,非常懂事地不约而同道,“我们一定不负所望!”
为了左三娘...含钏放弃了熟练工种做凉糕和攒缘豆,领了号牌与贴纸,投身到了词条局这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战场中。
“咚——”
锣鼓一声敲。
上午在老太后身侧说话的老嬷嬷手里攥着一摞词条,站在庭院的大柏树下,笑盈盈地朝这群穿红戴绿、言笑晏晏的官家姑娘们福了福身,说了两句客套话,便扬起词条笑道,“...待锣鼓声落,诸位胸有成竹的小娘子均可扬起手中的号牌进行答题,若第一人未曾答全,待奴婢判‘错’后,可再次举号牌作答。”
含钏偏过头,看左三娘盯着那面锣鼓,像盯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含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咚!”
锣鼓声响!
老嬷嬷张开手中的词条,大声念出词条上的词儿,“假煎!”
诶?
含钏一下子背挺得笔直笔直。
什么玩意儿?
不考诗词歌赋?
考...
考这?
含钏身边的左三娘口中呢喃,齐欢埋头苦想,满院子十来位俏生生的小姑娘被这词儿闹得峨眉紧蹙。
含钏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的“四”号牌。
老嬷嬷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曹家的贺姑娘请说。”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含钏。
含钏站起身来,脸上发烫,低头看了看左右。
左三娘恨铁不成钢,做了个凶狠的口型,“说啊!”
含钏努力抬起头来,先是声音小小的,越说越顺畅之后,声音就变得大了起来,“豆腐皮、豆粉皮儿裹素馅儿,油炸后可做各色菜肴。用素菜做成假荤菜的样子,被称之为‘假煎’,此为斋供!”
含钏想了想,再加了一句,“咱们今儿个中午吃的餐食,就是‘假煎’!”
老嬷嬷有些惊讶,伸出左手做了判定,“回答,全对!”紧跟着便有小宫人攥着那张词条,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含钏手中。
含钏止不住的笑意。
没有开天窗!
哈哈哈哈哈!
左三娘朝含钏比了个“再接再厉”的握拳姿势。
含钏顿感喜悦削弱,压力增大。
“咚——”
锣鼓声又响起。
老嬷嬷张开词条,高声唱道,“八关斋!”
含钏的号牌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