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次,仅有的这一次,让她护着小姐。
沈殊音还欲说话时,晨晖推门而入,急道:“殿下,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赐了一杯鸩酒去了牢里。还请殿下定夺。”
众人闻言,俱是大骇。
谢珣没想到永隆帝,竟真的敢如此快下毒手。
竟丝毫不顾沈作明还带兵在外。
“世子殿下,来不及了。”姚寒山沉声说。
谢珣头一次乱了阵脚,这一生他只要守着沈绛一人,若是有人拿捏住了沈绛性命,亦如捏住了他的脉门。
他望着一旁的阿鸢,只留下一句:“晨晖,你带着她先到奉昭殿等我。”
谢珣自打执掌三司之权,就连宫中都埋了暗桩,不管什么消息,片刻就会从皇宫进入郢王府。
只可惜他大权在握,却护不住一人。
他骑马在前,直奔皇宫。
宫里有一处牢狱,是专门关犯错的嫔妃皇子。
如今这里并没关着旁人,唯有沈绛一人。
太监端着酒壶过来时,沈绛隔着栅栏只觉得有些恍惚,没想到竟这么快。
看来永隆帝是真的忌惮卫楚岚,她的身世还未彻底查清,这位无上尊贵的帝王,居然就想要了她的性命。
沈绛还不想就这么死,她还没见到谢珣。
哪怕是最后一面也好呀。
赤色晚霞从高墙上的那一扇小窗洒了进来,徒留一室霞光。
听说她出生那日,赤霞密布,染红整片天际。
是以她被取名为绛。
今日居然又是这样赤红的晚霞,绚烂夺目,将整片天空都染红。
就连晚霞都来给她送别了吗?
待太监进来,将壶里的酒水倒在杯子里,尖细的声音说道:“卫氏余孽,皇上念你乃是女子,特赐你一份体面。”
沈绛目光淡然的望着那杯酒。
“卫氏余孽,还不快些过来,叩谢皇恩。”
赐她一杯毒酒,居然还要她感恩戴德,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沈绛从来不是信命之人,若她真的信命,当日梦到父亲兵败时,她就该逃之夭夭,而不是闯入这京城来。
既然那时她命未绝,就不会轻易魂断今日。
太监见她不动,示意左右:“既然她不愿要这份体面,你们就喂她喝下吧。”
这些太监只以为她也跟后宫妃嫔般,手无缚鸡之力。
两个太监肆无忌惮过来,一左一右准备抓住她的肩膀。
可是他们刚靠近,沈绛却已经跃起,她抓住左边的太监,‘咔嚓’一声脆响,是胳膊折断的声音。
随后一声凄惨叫声,太监捂着胳膊滚在地上。
沈绛直接抢对面端着托盘的太监,对方扔掉托盘,就要往后跑。
她却在酒壶掉到地上之前,接住了酒壶。
那个先前还趾高气昂的太监,转身就门外跑,沈绛抬起一脚,直接将他踹在了牢房的栏杆上,他回身,看见沈绛已经近在跟前。
“你居然敢打翻皇上赐的酒,你不要命了。”
沈绛冷漠望着他:“反正我已经没命,在我之前,我先让你尝尝这份体面如何。”
说完,她捏着对方的下颚,就要将毒酒灌进他嘴里。
“饶命,饶命,”这太监拼命喊叫,可眼看着酒壶壶嘴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意识到自己要是一直张开嘴巴,这酒岂不是轻易就倒在嘴巴里了。
于是他又赶紧闭上嘴。
他紧抿着嘴,拼命摇头。
沈绛看着他既蠢又可怜的模样,也觉得闹腾的差不多,直接将酒壶扔得摔在了地上,里面的酒水洒的倒出都是。
一股子浓烈酒香,弥漫在监牢中。
沈绛笑了起来,老皇帝还挺有良心,连赐给她的毒酒,都挺香的。
可惜都被她砸了。
沈绛松开他们,盯着对方说:“我是不是卫氏余孽,如今还没定论,所以这杯酒我不喝,这份体面我也不要。”
监牢里的闹剧引来了看守侍卫,众人听着她的话,面面相觑。
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有人敢摔了皇上赏赐下来的毒酒。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更不知该如何收场的时候,一路赶来的谢珣,却在听到她这句话时,忽而笑了起来。
他站在大牢的甬道上,望着坐在监牢里的沈绛,大笑不止。
直到他径直走过去,抓住沈绛的手。
沈绛看着他一步步跨进来,心心念念想要见的人,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反而有种不真实感。
先前她最大的期盼便是,能在死之前,见她最后一面就好了。
可是现在,见到他了。
她却又生了别的妄念,她不想要死了。
她想要活下去,她与他相识时间的太短,相守的日子更是不多。
“我们走。”谢珣拉着她的手,径直出了牢门。
谢珣何等身份,金尊玉贵的小王爷,如今又是手握权势的左都御史,他闯入牢中,要带走犯人,又有谁敢真的阻拦。
两人居然就这么直接出了大牢。
可是出了大牢,到了外面,就遇到了闻讯赶来的御林军。
“殿下,”御林军的人瞧见谢珣,更是不敢拦,可是也不敢任由他真的将人带走。
为首的侍卫上前劝道:“殿下,这位姑娘乃是皇上亲自下令关押的重犯,还请您三思。”
谢珣紧紧握着沈绛的手掌,沉声:“我现在就带她去见皇上。”
“别怕。”谢珣转头望着沈绛。
沈绛点头:“只要有你,我都不惧。”
谢珣紧紧握着她的手掌,一路前往奉昭殿。
这一路,御林军只敢跟在他们左右,压根不敢上前。
两人一路走过,紧握着双手。
一刻都不曾松开。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淡去,朱墙黛瓦,宫禁深深,都在这一刻隐去,唯有相识以来的种种浮上心头。
此刻他心底只有她,她心底亦只是他。
手掌相握,一步步登上长阶。
“微臣谢珣请求觐见皇上,”谢珣跪在地上,朗声喊道。
沈绛同样跪在地上。
很快,里面有个矮小的身影跑了出来,彭福海瞧见他们二人,当即哎哟了一声,他这一路过来,早已经有人来禀告永隆帝。
“殿下,皇上正在里头发火呢,您说您这是……”彭福海跺脚,满脸焦急。
谢珣目光笔直的望着对面大开着的殿门,又朗声道:“陛下,微臣谢珣叩见。”
就在两人跪着时,里面终于又有了动静。
很快,一身明黄龙袍出现在他们眼前。
随后他身后有一个被人拖着的身影,随后那个身影倒在皇帝的脚下。
永隆帝微垂着眼眸,望着眼前的小丫鬟,随后他又望向谢珣:“这小侍女方才所喊之话,究竟是何意?”
谢珣怔住,他只让晨晖将阿鸢带到此处等着。
先前太过混乱,姚寒山让自己带着阿鸢,说是可救沈绛。
他甚至还来不及思考,只能匆匆让晨晖先把人带来。
沈绛怔住,望向阿鸢,又似不敢相信般,转头望着谢珣。
直到阿鸢直直跪在地上:“陛下,您要找的人是卫家的女儿,我家小姐不是。我才是。”
沈绛睁大双眼,脱口道:“阿鸢,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小姐,我一直以来都骗了你,当年我并非真的流落街头,无家可归,是有人让我在你出门的路上等着你。因为他们知道你心底善良,一定会救我。”
阿鸢微抬着眼睑,望向沈绛。
晚霞渐落,天际渐渐被夜幕所遮盖,奉昭殿周围的明灯一盏盏被点亮。
风声在空中呜咽。
阿鸢似乎生怕被人打断,她说:“其实一开始我确实被养在沈家,只是被奶娘发现之后,我便又被转移出了沈府。直到五岁那年,他们让我利用小乞儿的身份,重新回到沈府。”
“他们说沈作明手握兵权,我在沈家的庇护之下,必能安然一世。”
永隆帝低头望着眼前这个如蝼蚁一样的小宫女。
这居然是卫楚岚的女儿?
可是方才他让人验了此女的身,她肩后居然真的有先前那个老嬷嬷说的花瓣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