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郑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余旸的视线跟过去,瞧见郑栖迎着光线奔跑,步伐很稳,自信刻在骨子里,偏偏玩心重,看见太阳还要做一个空中投篮的动作,说他走路带风估计都不为过。
自动贩卖机果饮种类还挺多,郑栖原打算买两瓶运动饮料,瞧见芬达汽水上印着橘子一样的图案,他的手不自觉靠过去,点击购买,刚扫码付完账,果饮‘咚咚’滚下来。
余旸还站在树荫底下等他,他还挺乖,知道郑栖不让他单独试滑板,兀自低头玩起手机。
“选一个。”
郑栖手里拿着两只饮料,左边是芬达橘子汽水,右边是海盐能量饮料。
余旸朝右边伸手,刚拧开瓶盖,‘顿顿顿’喝个不停,看来是真的渴了。
橘子汽水清香酸甜,郑栖喝了一口,喉结随之滚动,像是有心事,好半晌才问:“你不是喜欢橘子吗。”
余旸说:“是你让我选啊。”
“我以为你喜欢橘子,才买了橘子汽水。”
余旸举起瓶身,像看万花筒一样,透过汹涌的液体观看郑栖,郑栖的面部轮廓在放大和缩小之间来回切换,有时还会随着液体形状变形,“我要喝你喜欢的,”他笑得好开心,眼睛眯成月牙,“因为我最喜欢你。”
二氧化碳灼烧口腔,再吞下去,五脏六腑都沁着橘香,刚刚没留神,郑栖不小心喝了一大口,气流直往上窜,他简直幸福得要打嗝儿了。
大概是知道郑栖情绪表达含蓄,余旸见怪不怪,只当他肯定听见了,又问:“你这两天还要去基地吗,我问了阿朗,好多教练都不干了,说是有个叫吴什么的,不好相处——”郑栖回过神来,“应该要去,合同明年到期。”
“可是你现在收入已经够了,不用两边跑吧。”
余旸暗暗地提议。
如果继续跑比赛,后续用奖金做点副业,维持正常应该不是问题,郑栖想了想,“老吴人不错,至少当时肯收留我。”
“我想起来了!叫吴峰,他人哪里好了,基地人人骂他!”余旸愤愤不平。
郑栖笑了,“不是他,老板其实是他哥,现在做别的去了。”
余旸闷闷地点头,心里琢磨着,要是郑栖不干基地那份工作应该会稍微空闲点,反正工资又不高,两头跑还累死人。
不过看他做什么都有始有终的态度,一时半儿恐怕不会答应。
隔天郑栖照常去基地带学员,还别说,有了吴峰这位二把手,基地训练氛围很是诡异。
学员的确没有流失多少,教练却苦不堪言——吴峰干涉正常教学。
通常悟性好的学员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吴峰让花钱纯为体验的人多上赛道,这种人肯砸钱,吴峰认钱,谁富谁是爹,老是安排学员插队。
久而久之,教练带不下去,真正想练的人同样心生不满。
为了这件事,郑栖还耐心说了:“学员成绩是基地招牌,不能只为了赚钱。”
吴峰坐在树荫底下乘凉,有电扇他不用,非要摇个蒲扇:“嗐,道理我都知道,问题是有的人就算技术好,他也打不了比赛啊,车、配置、乱七八糟的装配,样样要钱,赛车纯属钱堆起来的,要培养,也得从金豆子里培养,你说是不是?”他悠闲地笑笑,用蒲扇挡住脸庞,佯装打瞌睡。
基地以前有明确的管理规定,可能老板有顾虑,好多事不按章程走,但也挡不住营业额持续增长,韭菜都等着割现成的,谁有功夫等它长高。
但郑栖还是说了一句:“老招牌砸了不少吧,太短视。”
这句话让吴峰直接挪开蒲扇,‘嘿哟’一声,像是有点诧异,“郑栖、郑车神,你怎么有空担心基地了,不是拿了巨额奖金吗,咱们基地太小,装不下您这座佛,您也别庇佑了。”
阿朗在一旁不断朝郑栖递眼色,示意他少说点。
郑栖却是个硬骨头,“这么干下去,基地迟早完蛋。”
“完蛋?”吴峰像是听见什么笑话,“完蛋倒是不至于,少几个像你这么能耐的车手,日子恐怕好过一点,没办法,你名声在外嘛,俱乐部都抢着签。”
郑栖不想跟他说了,照常带完学员万事。
吴峰见他转身要走,忍不住轻声道:“能耐什么,还不是靠老婆。”
郑栖听见了,回过头,脸上并无怒意,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别扯我老婆。”
气氛莫名焦灼起来,阿朗跑出来打圆场,“时间不早了,郑哥你早点回吧,嫂子还在家等着你呢。”
说着,他又看向吴峰,“峰哥,郑栖带了不少学员,大家相互体谅——”“我呸,”吴峰这才露出真实面目,“相互体谅?落难了来基地,稍微喘口气就往外头跑。”
郑栖心里很烦,但也竭力忍着,不想跟他发生冲突,更不想让阿朗在中间为难:“算了。”
这句似轻非轻的‘算了’让吴峰非常恼火——想趁机炒掉郑栖又找不理由,继续让他在基地带学员,还要付他工资,更何况火了的选手,随时可能撕毁合约,他等不到那时候了。
郑栖都走出十来米了,听见一句话,整个人像火药桶一样冲回去。
基地出现短暂混乱,不少工作人员过来劝架。
余旸这天下班比较早,往常都是郑栖来接他,他今天特意过来给郑栖一个惊喜,想跟他一起尝尝最近新开的日料店。
停好车,余旸顺着人行道往里走,一抬眼就瞧见郑栖,他背了个包,单手揣在口袋里,脸上看不出情绪,但也绝不像愉快下班的样子。
直到郑栖走过来,余旸拦住他,郑栖才发现余旸来了,他目光平静地笑了笑,“你来了。”
说着,下意识地侧过脸。
余旸太熟悉郑栖的微表情,本能地偏头去看,下一秒,他的声音颤起来,抬高音量:“你脸怎么了?谁弄的?!”
郑栖抱住他,按住他后脑勺,安慰他:“没事。”
“谁弄的!”余旸心口像刺了一把刀,说着,他要推开郑栖,郑栖竭力抱紧他,不让他往前。
第55章 不好惹
三五个人站在不远处,吴峰悠闲地起身,眸光挑衅。
很明显就是这群人招惹到郑栖,余旸就差冲过去,肩膀却不能动弹,他目不转睛地看向正前方,话是对郑栖说的:“你松手。”
郑栖收紧掌心,半晌都没有说话。
“你让开——”余旸很坚决,要挥开郑栖的手臂。
“余旸,”郑栖喊他,语气艰难:“老婆。”
后半句称呼让余旸回过神,迎上郑栖的视线,他看见一双倔强而隐忍的眼睛,在余旸印象里,郑栖从来不会有这种眼神——极度坚强又极度脆弱,甚至有几分恳求,“回家吧。”郑栖说。
余旸心里的怒火像迎来一场寒啸,火势当然没灭,变成另外一种状态。
察觉余旸慢慢平复下来,郑栖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出口方向走。俩人走出好远了,余旸还是忍不住回头,记住了人群中的某张脸。你给我等着,余旸恨恨地收回视线。
到家后谁也没有说基地的事情,余旸心里清楚,有些事郑栖不想说,问再多也没用。他找出家里的医药箱,给郑栖清理伤口——他下颚处有道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带出来的,好在伤口不深,就是擦伤及红痕有点触目惊心。
两个人离得很近,棉签轻触郑栖面颊时,他轻轻地‘嘶’了一下,有点吃痛,余旸说:“忍一忍,等下就好了。”郑栖今天很乖,偏着头让余旸帮他上药。
直到创口贴遮住伤口,余旸才收回手,问:“疼吗。”
郑栖目光很轻,亲吻他的手背:“不疼。”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正经,余旸‘嗖’一下将手扁到背后,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多好看的一张脸,每当两个人耳鬓厮磨,连咬他一口,余旸都舍不得,宝贝了这么久的人,现在脸上带了伤口,由于怕他担心,眼里还带点无所谓,余旸很心酸。
余旸闷闷地趴在枕头上,既不想跟郑栖说话,又不想跟往常一样追剧。
身旁有轻微的塌陷感,郑栖躺下来,安静地抚摸余旸的后脑勺,余旸一开始不领情,生气起来会拍他手背,郑栖也不躲,到最后将余旸紧抱在怀里。两个人气息都不太稳,余旸抗拒的样子让郑栖觉得他在拥抱荆棘,是那种还未坚韧的枝条,划在手臂又疼又痒,痛并快乐着。
吻落下来,余旸终于不抗拒了,郑栖今天出奇地耐心,缠着余旸吻,连 t 恤都懒得脱,托着余旸的后脑勺,慢慢加深这个吻,余旸喘不过气来,‘呜’了几声,郑栖将他的声音一并吞下去,再松开他,让他能畅然呼吸,没等他真正缓过来,又沉溺地吻住他。
这个吻很复杂,有极难察觉的愧疚,带点讨好,又屈服于本能,沉浸而不自知。把伤口袒露出来,祷告对方不要担心,我可以痊愈,我没关系,真的。
余旸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捧住郑栖的脸颊,手指避开那道伤口,“别浸湿伤口,会发炎。”
“好。”郑栖撑在他上方,离开前还蜻蜓点水般地吻了吻他,“我去洗澡了。”
现在跟基地闹僵,郑栖索性在家休息,后续看怎么赔违约金吧,反正他早就受够了基地现在的教学氛围,多出来的时间正好用来陪余旸。后续事业上的发展,他另有打算。
隔天余旸起了早床,说单位有点事,临时找个资料。
“周日能有什么事,”郑栖探出头来,手中刷牙的动作没停,“不是说要去看羊驼吗。”余旸有很多愿望,写在他的手办里,郑栖翻过一次就记住了。
余旸穿好袜子,笑了笑:“下午去。”
郑栖刷完牙,抽了张纸巾擦嘴:“找资料要这么久,中午不回来吃饭?”
“我顺道找老杜他们,再怎么说都是老朋友——”原来是想跟朋友待一会儿,郑栖点头,“好,我在家等你,晚点去看羊驼。”
余旸拿好车钥匙,表情轻松,出门前还拥抱了郑栖一下,“那我走了。”
“去吧。”
余旸没有去单位,反而开车去了附近的 atm 机,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纸袋。车子停在路旁,他把东西扔在副驾驶室,耐心十足地给阿朗打电话,客气了一会儿,他就直奔主题:“基地老板是谁?”他闲闲地抚摸方向盘,“不是那个垃圾吧。”
“嫂子,”阿朗讪笑,“昨天的事有点突然……”
余旸说:“反正我总要知道的,不用大费周折。”
阿朗有点犹豫:“嫂子,我也是混口饭吃——”“你放心,没你什么事,”余旸语气平静,“你直接说吧。”
过了一会儿,余旸收到一条定位点,手机继续震了震,是阿朗发来的消息。语音导航调整路线,余旸转动方向盘,朝某个目的地开去。
临近晌午,余旸到达商贸圈附近,这里靠近大学城,客流量以大学生为主,美食、电玩、步行街看得人眼花缭乱。搭乘斜电梯而上,再左拐、直走,余旸终于到了一家名叫‘老饕’的火锅店,店内中式装修风格,头顶通红竹编大灯笼,铜角锅立在灯影下,四副筷子,菜未上就让人想坐下来。
11 点多客流量还不算大,余旸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点了鸳鸯锅,满桌子的配菜,却不动筷子。服务员问他是不是对菜品不满意,余旸用热毛巾擦手,声音很轻:“把老板叫来。”
火锅店香气弥漫,场面又热闹,服务员本能地察觉到异常,“我帮您问问——”前后不过五分钟,有人邀余旸上二楼,实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原来上面还有一层,再往里走周遭便安静了,一间虚掩着的办公室出现在余旸面前。
服务员替余旸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进来。”随之而来的是咳嗽声,像是抽烟呛住似的。余旸跟服务员说了谢谢,“等下我来结账。”说完,他推门进去了。
“哪里服务的不周到?”一个中年男人在说话,再抬头,这人立刻笑吟吟道:“哟,是熟人。”
余旸也不跟他客气,坐在他办工桌前的座椅里,“吴老板,基地生意不做了,跑这里来开火锅店。”
“嗐——”吴群友讪笑,吸了一口烟,又轻掸烟蒂,“谋生嘛,没办法。”
余旸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吴群友试着问了一句:“菜不满意?”他毕竟是个生意人,说话滴水不漏:“算我请你——”气氛稍微缓和了些,余旸笑道:“菜挺好,就是今天没胃口。”
“谁倒您胃口了,不是店员吧。”
“不是不是,”余旸摆摆手,“是基地的某个人。”
空气静默了片刻,吴群友大概猜到他为什么而来,“有话直说。”
余旸不答反问:“教练解约需要什么条件?”
吴群友伸出三根手指,“收入的三倍。”
“噢——”余旸拿出挎包里的东西,很明显是有备而来:“这钱我付了,但是分两次给,前两倍付现金,剩下的,您得找吴峰要。”说着,他递来一份已经签好字的合同,“您看看?”
吴群友眸光幽深,想了想还是接过来了,他手上历经不少合同,像今天这样的还属头一份,他将合同放一边,说:“我那个表弟不懂事,别往心里去。”
余旸说:“他乱咬人,没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