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绕到观众席有点麻烦,先不说周围人挤人,最关键的是时间可能不够,郑栖联系到家人,让他们也往这边走。过了一会儿,人群中出现家人们熟悉的脸庞,郑栖跟父母们拥抱,问:“余旸呢。”
周蓉神色一愣:“旸旸去买汽水了。”
郑栖看了看腕表,还有 18 分钟。
“我们都在观众席,放心比赛。”周蓉手里拿着两个气球锤子,‘嘭嘭’撞两下,好像在给郑栖加油打气。郑栖轻轻摇头,“我等余旸,看到他我再走。”
姜敏看了一眼亲家母,两个人好像在无声确认什么。
郑栖倒是没多想,他站在旁边,背靠在观众席的围栏处,眼睛看向别处。
郑东升有点担心:“要不跟孩子说实话吧?”
“可是旸旸说了……”周蓉看着不远处的儿婿,“免得影响他比赛,我已经叫孩子他爸回去了。”
姜敏很了解郑栖,“不见到余旸他是不肯走的。”
这么商量着,大家终于告诉郑栖实情,郑栖眼里的光芒像是骤然凝固一样,大脑迅速清空内存,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说着,他拿着手机朝僻静处走。
视频拨了很多次才通,郑栖蹲在一旁,手肘放在膝盖上,对余旸接语音电话却不接视频很不满意,“我看看你。”
“——哎呀,没有什么好看的。”余旸找借口拒绝,“你好好比赛呀,我看转播——”郑栖觉得心脏一紧一松,整个人像被藤蔓困住,半口气都喘不过来:“让我看看你。”
再郑栖的再三坚持下,郑栖终于见到余旸——他的脸庞出现手机屏幕上,带着口罩,画面晃动,郑栖瞧见余旸的领口,灰白色条纹,病号服,余旸努力笑了笑,眼睛眯成月牙状。
郑栖不能呼吸了,很难受:“你怎么了。”
两个视线相对,余旸从郑栖眼里感受到心疼,他只好实话实说:“是突发性的,哎呀,我也不知道,小时候没有出过,医生有人 20 多岁才发。”
郑栖皱眉,目光隐忍又压抑:“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要不是他赛前想见余旸,肯定发现不了。
“你 25 了好吧,还出水痘。”郑栖站起身,没有一丝犹豫:“我来找你。”
“不不不——”余旸比他还要坚决,“你来了我不见你,你要好好比赛,别忘了你怎么答应我的!”
视频里郑栖一副完全听不进去的模样,余旸凑近一些,好声好气地劝他:“医院这边有医生,爸爸也会陪我的,你别担心,安心比赛。”
郑栖不说话,距离上场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快去吧——”余旸低烧是前一天的事,伴随着浑身发痒,他总想挠后背,家人送他去了医院,为了让郑栖能安心比赛,他特意让妈妈去现场,免得郑栖起疑心,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余旸接着说:“不是说要拿冠军吗,弃赛怎么拿冠军?”
手机闯入电话呼叫,郑栖很犹豫,心情异常的沉重,是听见余旸的某一句话,他终于做了决定,他闭了闭眼,深呼吸:“等我。”
郑栖再出来时,神色如常,坚定地朝赛区走去。
第63章 老婆甜(正文终章)
再迟一会儿找不到选手,郑栖成绩该作废了,骆教练提醒他:“赶紧的。”
郑栖戴好头盔,全身武装后,跨坐在赛车上。入口处人声鼎沸,他朝观众席某个方向看,家人们的脸庞缩小,他像出现某种幻觉一样,想象着余旸在观众席摇着气球锤子,发出‘噢耶~噢耶~’的助力声,但余旸由于出水痘没能来现场,郑栖心里空荡荡的。
发动机轰鸣声不止,伴随着尖锐的口哨声,工作人员在不远处挥旗。
旗帜下压,下一秒,数十辆铁骑‘嗖’一下冲出去,引擎在空中咆哮,尖叫声不止。赛道蜿蜒向前,第一次过弯道时,车手们开始拉出距离,车服上印着 9 号的选手在中游位置。
那一天阳光耀眼,是梅雨季节少有的大晴天。
烈日烘烤大地,就连柏油马路都散发着浓郁的沥青味,赛事成绩刷新、淘汰末尾选手,再进下一组比赛。选手像绿豆一样过滤网,人丢到赛场里,跟恢弘的场地相比,渺小的不能再渺小。
当天傍晚,1800cc 排量组已经比完。
郑栖跟骆教练说明情况,征求举办方同意,提前离开了赛场。父母们年纪大了,不像他还能折腾。到了本市,郑栖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周蓉劝他:“爸爸也在那儿的,咱们一起去。”
姜敏说:“让他去吧,他不放心。”
郑东升很理解郑栖:“没事,你先去,等下我带妈妈来找你们。”
“好,”郑栖背了个双肩包,将车子从车库开出来:“你们路上开慢点,别着急。”
余旸所在的医院是本市三甲医院,由于医院发展历程漫长,保留了不少旧建筑,但医学实力没得挑。到了医院,郑栖朝住院部奔去,部分老建筑需要爬楼,不像新大厦有电梯直达。
四楼的高度,中间穿过一条长廊,再沿楼梯而上就是了。住院部四楼的房间灯火通明,楼梯扶手涂了一层白漆,雨天冲刷表面,不少地方已经起皮,露出斑驳的痕迹。爬山虎顺着缝隙缠绕扶手,楼梯角落里有淡淡的青苔痕迹。
中途郑栖走得急,差点儿摔了一跤。
幸好包没有摔下来,郑栖勒紧双肩包的带子,按照爸妈说的房号找过去,409 出现在他面前时,郑栖擦了擦额前的汗珠,甚至闻了闻自己的 t 恤——会不会有汗味,好像有点臭欸。
心脏肿胀着跳动,郑栖深呼吸,决定先给余旸打个视频电话,免得把他吓到,没过多久,余旸见了视频电话,郑栖的脸庞离摄像头很近,遮住了他身后的建筑,余旸以为他还在赛场附近的酒店,说:“我已经擦了药,护士刚走。”
正说着,余海滨走过来,瞧见郑栖的那一刻立刻笑起来,郑栖偏开手腕,朝余爸做了个‘嘘’的动作,余海滨心会神领,朝走廊另外一侧走去,好给孩子们留点空间。
“吃饭了吗。”郑栖问。
“喝了粥。”余旸安静地看着他,口罩还没有取下来,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郑栖觉得很奇怪,余旸不该问点什么吗,比如今天比赛何如,有没有取得到满意的成绩。但余旸什么都没问,就好像看见郑栖好手好脚的,他就很满足一样。
为了给余旸一个惊喜,郑栖简单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护士恰好路过,“是家属吗?”
郑栖点头。
“进去要戴口罩,”护士提醒他:“有的人没出过水痘,容易受影响。”
郑栖说:“我知道。”说着,他从包里取出一个口罩,很配合地给自己戴好,护士这才点了点头,“不能待太久哦。”说完,她进了 410 房间。
旧住院部保留着不少玻璃窗,从郑栖这个角度能看见病房内,他的余旸正躺在病床上,是看见他脸上有轻微的白点,好像是涂药痕迹,郑栖顿时鼻腔一酸,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来之前他回家拿了些东西,他从包里找出记号笔,一切弄停妥后,他戴好头盔,给余旸发微信:“抬头。”
余旸发了个小恐龙满地滚的表情包,弹出‘无聊’加粗 q 体字。
“真的。”郑栖发了语音,“你往左边看。”
余旸本来没有当真,赛场离本市远得很,郑栖早上还在比赛呢,怎么会出现在医院,更何况有什么事爸妈肯定会告诉余旸的。他一抬眼,骤然看到某个身影,眼角变得湿润——郑栖穿着一件黑色 t 恤,头上戴了个头盔,护目镜处画出一个白色微笑。两个人隔着玻璃窗,郑栖朝余旸比了个巨大的爱心。余旸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微信消息都没来得及回复。
郑栖想立刻闯进去的,但他眼里晃着泪光,他不想让余旸看见,余旸肯定会比他还难过,还是先站在这里比较好,至少不会立刻吓到余旸。
“你进来呀,怎么不进来,我不能出去。”余旸说。
头盔人影从玻璃窗中消失,郑栖敛住眉眼,将头盔取下来,靠近下颚边缘的位置有几滴水珠,眼泪渗进海绵中,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余旸坐端正了些,还弄了弄自己的头发,免得被郑栖看到他面容不整。
房门轻轻合上,郑栖进来了,他没有表现出多激动,像往常一样朝余旸走过去,郑栖要拥抱余旸,余旸不让:“医生说了,最好别近距离接触病人,会传染。”
郑栖收紧手臂,说:“没关系,我出过水痘,不怕。”
两个人视线交织,眼里涌起潮湿的痕迹,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静默地能听见彼此在呼吸。良久,郑栖松开手,从包里取出什么东西——一个硕大的玩意儿,包裹在朱红绒布里。
郑栖把东西交给余旸,“打开看看。”
绒布缠得紧,里三层外三层,剥到最后一层时,余旸看见耀眼的刻字,真漂亮的奖杯啊,通身闪着金黄的光芒,奖杯拉耳处造型飞扬,像闪电一样,底座写着今年的赛事,‘冠军’两个字印在这中间。余旸抚摸着奖杯,看看手里的东西,再看看郑栖,顿时有些失语。
“再看看底座后面。”郑栖提示他。
余旸转动奖杯,‘to:my yuyang’几个字母赫然映入眼帘,这好像不是官方印记,更像是人工写上去的,仔细抚摸一下,能摸到细微的颗粒感,是涂改液!
“你写的吗——”话没说完,郑栖朝余旸靠过去,他隔着口罩,在余旸额前留下一个吻,“我写的。”
余旸怔怔地看着奖杯,泪珠掉落下来,砸在奖杯上。
“谢谢。”他哽咽着,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郑栖很配合他:“不用客气。”
床头柜上摆放着不少药盒,郑栖问:“还需要擦药吗。”
余旸说:“已经擦过了,爸爸帮我擦的。”
郑栖将奖杯放在一旁,声音很轻,示意余旸趴在床上,“我看看。”
“不要——”余旸有点抗拒,觉得难为情。
郑栖丝毫不觉得有问题,“我不看谁看?”说着,他拍拍余旸的屁股,示意他转过去。余旸终于乖乖地趴在枕头上,衣襟掀开时,他只觉得背后有点凉:“是不是都涂了?”
余旸当时来医院还算及时,水痘没有大面积爆发,只是出现星星点点的红痕,郑栖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出一次性手套,他给自己戴上,帮余旸把某些蹭掉的红点重新上药。
“是不是很多。”余旸小声问。
郑栖很认真地检查着:“还好。”
空气很安静,在郑栖来之前,余旸其实有胡思乱想过,生活不是连续剧,他们不会永远光鲜亮丽,总有狼狈的时刻,他还在想,郑栖见到他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嫌弃。
再转过身时,余旸撞见郑栖沉静的眼睛,眼里是无尽的坦然、接纳、心疼。
这个眼神像地壳震动一样轰然,余旸觉得自己没有找错人——郑栖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他接纳、包容,又充满耐心,让余旸真正体会到了‘丈夫’两个字的含义。
补涂完药膏,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郑栖回头一看,是爸爸妈妈他们,余旸心口暖烘烘,刚才酸涩又复杂的情绪顿时一挥而散。
家属不能在病房久待,还好大家都戴了口罩,周蓉女士倒是心情不错,跟余旸转述郑栖当时比赛的情形:“旸旸,你是没有看见哦!赛场上,小栖把其他人甩开一大截,比完开局赛,我就已经知道结局了——冠军肯定非我们小栖莫属。”
余海滨在一旁拆台:“得了吧,你一会儿惊呼,一会儿担心的,还怕小栖赶不上,”说着,他笑了笑,“比赛很惊险,同名次的人很难拉开差距,小栖费了好大劲才超速。”
姜敏长舒一口气:“满意吧,人没摔!”
一家人笑起来,比起名次、荣誉、赛事惊艳程度,余旸最想要的是‘平安’二字。郑东升还提醒亲家:“等下把视频给旸旸看看,拍了几个 g 呢。”
“对对对!”
九点半护士查完房,“家属可以离开,让病人好好休息。”
在充分的关爱下,余旸一点没觉得孤单,反倒是满满的幸福感,“你们快回去吧,明天再来找我玩。”
护士笑了笑:“放心,没几天就能出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顶灯关上,只剩下床头柜前的暗灯,护士拉开门,示意家属陆续离开,余旸戴好口罩,朝家人挥手告别,很乖地躺进被子里,他动了动脚踝,觉得好开心啊——郑栖临走前帮他穿了斑马袜子,余旸最喜欢的那双。
按照赛事流程,奖杯是在颁奖典礼上颁给选手,余旸来不了现场,郑栖提前争取到奖杯,等正式颁奖典礼时,他要带余旸一起去。都不用想,他肯定宇宙无敌巨巨巨巨帅。
谁能帅得过冠军,就是,郑栖心想。
截止到年末奖金入账,郑栖总算还完债务,跟余旸商量后,他准备跟朋友合伙经营酒吧,这也是郑栖之前在考虑的事,那时候他没还完钱,想做什么事总有点施展不开,现在就舒服多了。
赛车一事慢慢转为郑栖的副业,偶有重要比赛他也会参与,只是不会像做职业赛车手那样高强度训练,他把重心转到生活里,要去逐一完成答应余旸的事情。
余旸有时心血来潮,会开车接郑栖下班,他最近嫌奔驰太土,又换车了——是保时捷。
我靠,能别这样吗,显得我简直像上门女婿一样。
同事倒是很羡慕郑栖,看见余旸就说:“哎,郑哥,嫂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