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艾琳愣在了原地,甚至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短短十几天,原溪掉的脸上肉都没了,浑身仿佛只剩下骨架,包裹在又薄又随意的衣料中,头发长了一些,眼神颓丧许多。
不是变丑了,而是原溪仿若脱胎换骨,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人。
一个不悲不喜,不见天日的可怜人。
艾琳捂着嘴哭了起来,她不是在害怕唐渡的责骂,而是对原溪产生深切的担忧。
原溪走上前一步抱了她一下,打字给她看。
艾琳从被泪水模糊掉的视线中很困难地看清楚原溪写了什么:不要担心我,至少我拥有了很重要的东西。
艾琳无法理解,摆着手和他说她必须要将这件事告诉唐总,那一刻原溪的表情裂了一下,艾琳顿时有了希望,就在原溪面前拨通唐渡的电话,并且打开了免提。
第一个电话,唐渡没有接。
艾琳看了一眼原溪,他露出不知是逃过一劫还是有些失望的淡淡微笑。
第二个电话,唐渡还是没有接。
这一次他们面面相觑,原溪抢走艾琳的手机,开始自己打过去。
第三个电话被接起来了,但不是唐渡,是陈景韵。
艾琳?陈景韵语气有些吃惊,但也很匆忙。
原溪把手机还给艾琳,低着头在旁边听。
艾琳只应了一声是,陈景韵便接着说:最近这边很忙,有什么事就长话短说,不是特别重要的等唐总回国之后再解决。
艾琳看了原溪一眼,原溪摇了摇头,艾琳叹了口气,说:好的,没有什么事了。
陈景韵立刻挂了电话。
原溪对艾琳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带走她准备的午餐回到了画室。
房间门被关好,午餐放在小桌上,一大半的托盘悬空。
原溪抱着膝盖,将身子裹起来,从这里可以一眼就看到那幅画,表情空洞的赤.裸半身的少年,正看着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手指搭在一个精致的旋转木马上。
只差一点点了,还需要在指根处添上一枚戒指,原溪却迟迟无法下笔。好像只要画下去,就会被无形的手拽回现实。
原溪除了残缺的自己以外一无所有,唐渡的爱与关心都是他虚无缥缈的想象。
他属于不是特别重要的事。
原溪开始后悔那天在机场他拒绝了唐渡送他,他应该不管不顾地抱住唐渡与他接激.烈的吻,逼唐渡把他填满,要挟他说也很爱自己,说嫉妒和占有.欲都是因为爱情。
这些他所主导的美梦的最后几分钟,千金不换,珍贵无比。
而原溪因为懦弱,连最后拥有唐渡的机会,都通通失去了。
第54章 生个孩子
唐渡的出差结束以前,原溪上交了自己的作品。
画的尺寸不大,原溪按照课堂上老师所教学的要求,一点点将画封装起来,亲自带去了导师的办公室。
导师见到他也是吃了一惊,拉着他的手说:孩子你太辛苦了,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原溪点头,但没有听进去多少。
他走的时候甚至带走一口袋橙子,导师说是他师娘出去玩的时候和小姐妹一起摘的,纯天然,让他回去吃掉之后给他拍一张照片,他好给老婆交差。
其实不是为了交差,原溪懂的。
提着橙子从教学楼出来,原溪打算先去做理发。他知道自己状态很差,也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主要原因是唐渡应该快回来了,原溪不仅打算好好理理头发,还决定晚上要多吃一些。
到了理发店,原溪在理发师的众多推荐中选了一个简单的造型,坐在椅子上第一次看到自己能吓坏别人的样子。
下巴瘦得很尖,头发长到可以遮住眼睛,乱七八糟地飞着,脸上惨白。颈子连着肩膀都瘦了,锁骨在t恤领口凸起得很明显,食指上的戒指都不觉得紧了。
理发师站到原溪面前,开始修剪他的头发,还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年轻人要好好保护身体啊。
理发用了接近一个小时,修去长了很多的头发再简单做了一个蓬松的造型,原溪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刚出了理发店,寝室群里池洲艾特了原溪,说下午的时候学校里有人看到他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原溪答应了,他想得很简单,和大家一起聚餐,吃点好的,他需要立刻胖起来。
而池洲让原溪来吃饭的理由没有那么单纯。
这天是周五,下午三点一刻,三个人都在寝室里玩游戏,池洲收到一个师妹的消息,说有部门里的东西要拿给他,池洲便下了楼。
师妹的确是来给他递一份文件的,但在文件交手之后又叫住了池洲:原溪,是这个名字吧?
池洲回头,问:我室友,怎么了?
下午我在老师办公室看到他了,他看起来状态太差了。
池洲听罢怔了一下,对师妹道了谢。
回寝室之后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另外两人,只有余泽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池洲推了推他的肩膀,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余泽明摇头,说:我不太确定。
欧远便提议他们今晚叫原溪出来吃顿饭,从五一之后大家就没有再见过原溪,理由也还算充分,因此便有了池洲的那条消息。
他们选了一家中餐厅,还叫上了宋婉婉,有女生在,能观察得仔细一些。
原溪是最后到的,他戴着一顶鸭舌帽走进来,白色帽檐下脸和下巴都小了一圈。不过因为理发了的缘故,原溪看起来没有下午那个师妹说得如此夸张,但能看出来的确是不太好。
他手上多出来的戒指十分明显,大家都注意到了,但没有提。
欧远先装作没事地随口问:原溪你最近干嘛去了?五一之后都没有联系过我们了。
原溪打字说:画画。
欧远和宋婉婉对视一眼,宋婉婉便问:是那个国外美术馆的画展吗?
原溪点头。
这下桌上几个人好歹松了口气。
宋婉婉口中的这个画展含金量极高,他们非常喜欢收一些学生的作品,能参加他们的展览是对年轻画家实力的最好认可。
但谁也都知道,一副好的画可不仅仅是好在技巧上,更重要的是画的感情。
既然完成了,后面就好好休息,池洲说完,将菜单递给了原溪,你来点菜吧。
原溪接过来,看到池洲推了一把欧远,说:他今天饿得要命,多上点。
结束晚餐之后他们说想去看场电影,问原溪要不要一起,原溪答应了。
从餐厅到电影院的路并不长,一行人是走过去的。
晚上原溪吃得很撑,因为所有人都在给他夹菜,而原溪也没有辜负大家的好意,一一都吃掉了。
余泽明和原溪走在最后,听前面三个人打打闹闹地聊天。原溪只挂了半只耳朵,因为觉得余泽明好像有话要和他说。
过马路的时候原溪鞋带散开了,余泽明留下来等他,前面的人没注意到先走了,留下他们被红灯拦住。
原溪重新站起来,看了余泽明一眼,余泽明便说:你最近过得很不好吗?唐渡是不是没来及照顾你?
原溪觉得他这话很奇怪,皱着眉又看了他一眼。
我都知道,唐渡带你去了埃尔森的画展吧?新闻在那个圈子里满天飞,余泽明像是感叹地小声说了一句,唐渡竟然还有心思,不愧是战场里杀出来的。
绿灯重新亮了起来,余泽明正要往前走,被原溪拉住了袖子,他回头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原溪摇头,示意余泽明快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因为白家的事情,他们的公司牵连太多人的利益,这些人联合起来对付华舟新做的海外项目,华舟接触海外项目很少,真的不熟练,现在出了些问题。
现在余泽明很确定原溪是真的不知道了,他看起来实在非常茫然。
这是唐渡亲自飞去旧金山的原因啊,他们在国内现在也在做一个很重要的项目,现在都交给裴宴了。
整场电影原溪都很恍惚,连这是个什么类型的电影都没看出来。
余泽明一番话才让原溪想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和唐渡有过视频了,连短信都很稀少。
电影中途原溪打开手机,给唐渡发了一条消息: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后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电影结束,灯光打开,原溪没有等到唐渡的回复。
你可以自己回去吗?池洲问。
他们站在电影院外,最近因为天气热了起来,晚上凉了一些,有点风,温度反而更舒服。
原溪点头,和四人别过,独自往相反的方向走。
他应该要打车回去,或者给陈叔发消息让他来接,因为还有很远的路程要走,而时间已晚,地铁和公交都已下班。
但原溪只想走一走。
一个多小时之后,原溪回到了别墅,洗漱完毕,夜已深了。
原溪开着床头的小灯,一直睁着眼睛。
从回国之后,原溪就被睡眠这件事抛弃了。
画的样子会常常清晰地出现在原溪脑海里,让他整夜整夜睡不着,很想唐渡,一醒来又觉得不太清醒,一动就想握笔。
他开始熬到深夜,悄悄跑进唐渡的房间,躺在他的床上,用平时唐渡拥抱他时蜷缩的姿势,将头埋进唐渡的枕头中,耸着鼻尖仔细地嗅,因为害怕被艾琳发现而不敢弄乱房间里的被子。
这样持续了很多天,原溪一直小心翼翼。
这天晚上他做了同样的事。初夏被子薄,原溪将自己的被子裹成一团抱在胸前,脚步很轻地走到唐渡房间,像往常那样躺好。
再过一会儿,原溪也许就能睡着。
但是今晚有一些不一样,原溪困得很快,意识模糊的时候感觉门被打开了,但他没有紧张,因为很长一段时间原溪不太能分清楚现实和想象。
在走廊上时整栋房子都是黑的,艾琳不会察觉。唐渡直到原溪躺下都没有回复他的信息,想必仍然很忙。
不会有人发现的。
原溪觉得身子沉了沉。
脚步声越来越大,两三秒之后眼前亮了一些,原溪这才警觉地睁开眼,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原溪?
原溪因为受不了灯光的刺激而半眯着眼睛,这个声音像是从他无数个梦里走出来的一样,让原溪很害怕又是假的,往床头缩了缩。
为什么还没睡?唐渡朝原溪走过去。
他的脸在原溪眼前逐渐放大,比在原溪梦里的样子多了几分真实的疲惫。
唐渡没有问原溪为什么会在这里,弯下身子碰了碰他的脸,又握着他的后颈将他拉开一段距离。
原溪,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这时原溪才确认这是真实的唐渡,凑上去抱着他的腰和他熟练地接吻,但只亲了几下就被拽开。
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唐渡又用常有的严肃神色看他,说语气很重的话。
原溪看着他,不确定地伸出手想摸他的鼻梁,半路被唐渡握住,唐渡牵着他的手,低下头轻轻重重地捏了捏,让原溪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不太称职,唐渡抬起眼来看他,换了一个让原溪不太能看懂的神色,先睡觉,我去洗澡。
唐渡说完便放下原溪,将他在被子里埋好才离开。
原溪看着唐渡的背影,很抱歉他是一个没有能力的人,让唐渡一面担心着工作,一面还要想着自己。
但唐渡并不单单是去洗澡而已,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离开原溪一会儿。美国那边的事情快要结束的时候,陈景韵才将艾琳打了两三个电话过来的事情告诉了他,唐渡觉得不对便亲自回复了一个。
艾琳支支吾吾的,唐渡坚决地说了几句她才终于开口,将原溪这段时间的状况说给他。
唐渡听完很生气,沉着脸骂艾琳和陈景韵都在胡闹,推了最后一天的庆功宴让陈景韵给他改机票,下飞机才看到原溪发来的消息。肯定是原溪知道了什么,但这不属于唐渡所认为的原溪需要参与的事情。
他站在客厅里,联系了一个知名的心理医生,希望他有时间能直接到家里来,挂完电话以后唐渡马上打给了原溪的导师,号码是陈景韵弄到的。
唐渡仍然说自己是原溪的小叔叔,并且严厉地询问他是否了解自己学生目前半死不活的状态,导师半夜被打扰也没有表现出不满,因为他同样非常担心原溪。
唐渡这时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平静了两三秒,先和导师道了歉,又问:我能看看原溪的画吗?
导师很遗憾地说:原溪交给我之后,为了保证画的安全,我立刻就交给了画展的策划方。他具体画的什么内容,我只是大概知道。
接下来导师用很简单的语言为唐渡描述了原溪画中的一些东西,并且深刻考虑到唐渡作为一个家长,对孩子成才的殷切希望,夸奖了原溪作为一名年仅21岁的美院学生拥有的天赋和付出的努力。
唐渡听着那些话,一点也没有觉得高兴,很敷衍地结束了这通电话,在烟头烧到指尖后才缓过神来。
他简单地洗了澡,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床上的隆起的小山丘动了动,便知道原溪还没有睡着。
唐渡上了床抱着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原溪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被唐渡按回去。
原溪,你是个傻子吧,你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你?为什么非得这样对你自己,你觉得我会高兴吗?还是觉得我能忍着每天操个骨架?
唐渡吐息沉重,声音沙哑,让原溪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生气,连被抱得太紧都不在意了,慌张地圈住他的腰把自己埋在他的胸膛里。
他很遗憾地觉得唐渡总是不理解自己,但十分可惜的是,原溪作为清楚自己爱着唐渡的人,也没有能够理解唐渡。
他很迷茫地听着唐渡片刻以后道了歉,拍着他的后背让他好好睡觉吧,语气几乎是乞求。
原溪让唐渡成了一个不是唐渡的人,他有罪。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原溪半趴在唐渡怀里,他靠着床头在用笔电处理工作,屏幕上是下属发来的在美国这一个多月时间的总结报告。原溪睁了眼,但是没有动,迷糊地看着满屏的文字,想唐渡怎么没有眼花。
唐渡一直握着他的手,大拇指搭在他食指的戒指上,让原溪趁着晨间还没清醒的思路想唐渡是不是很喜欢他的尾戒,其实不舍得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