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悦兮一言不发的将他的头发束在玉冠里,抬眸对上他在镜中看来的目光,她抿着唇冷冷道:“不好。”
苏停云见她忽然变脸,心猛地一提,他迅速转过身来,看着她的脸道:“兮兮,你这是怎么了?”
宁悦兮抬眸看他,她知道自己必须决绝,若是拖泥带水反而会害了他和苏家,她悄悄的将满嘴苦涩咽下:“容思,我们和离吧。”
苏停云如遭雷击,他浑身剧震,失声道:“兮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宁悦兮眼神冰冷的看着他,她道:“我知道。”说完,她从袖里拿出一封和离书递给他:“和离书我已经替你写好了,今日我就离开苏家。”
如果没有秦洵逼迫,她们或许可以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哪怕她心里没那么爱他,将他当做兄长看待多过丈夫,可谁又能说这世上的夫妻皆是彼此相爱才能过一辈子?她觉得她和苏停云这样也挺好的,等她过了心里那道坎,她就会和他做真正的夫妻,可惜,她没这个福分。
苏停云心口发紧,连呼吸疼,他道:“兮兮,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悦兮不想跟他多解释,冷冷说道:“什么意思,你看不懂吗?”
顿了顿后,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容思,我们之间并不合适,希望你另择良配。”
说完,她不再多言,不去看整个人都僵住了苏停云,跨出一步要走开,手腕被一把握住,她偏头看过去,见苏停云红着眼眶,额角青筋暴突,他咬牙道:“是不是那人逼迫你?”
宁悦兮斩钉截铁的否认道:“不是。”
“兮兮……”
“不用再说了,你曾说过,如果我做不到,可以离开。”
苏停云颓然的松开手。
他声音艰涩道:“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
说完,他转身拂袖而出。
当年宁悦兮嫁给苏停云也轰动一时,王府为她准备的嫁妆颇丰,宁悦兮并非看重钱财之人,这些东西她不打算带走,留在这里权当弥补她对苏停云的亏欠吧。
她只收拾了自己常穿的衣裳和首饰以及那个小紫檀箱子,让杏雨打包装好。
郑国公夫妇那里她是不打算去辞行了,免得又要解释,何况依蒋茹的脾气,定然不会让她离开。
到了午后,杏雨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宁悦兮招呼了院子里几个小厮,将箱拢都抬出去。
苏停云从答应让她离开到她准备走这段时间一直都没出现,直到她走出院子,苏停云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他比之前要冷静了许多,眼底仍有不舍之色:“兮兮,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宁悦兮鼻子发酸,她点了点头:“嗯,你也是。”
苏停云移开目光,不再去看她,他怕再多看一眼就舍不得了,他声音暗哑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的停云哥哥,以后有任何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宁悦兮压住声音里的颤意道:“好。”
他没有去送她,大步离开了,宁悦兮看着他离去时的背影,步伐有些紊乱。
她轻叹一声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苏停云才从转角处出来,他怅然的望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内心空落落的。
他站了多久,李霜见就在后面看了多久,她原本想要逃开,却在苏停云转身的时候正好撞见。
李霜见避之不及,只好迎上来,刚才院子门口的动静她都听到了,宁悦兮似乎走了。
她原本该高兴,可看到苏停云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却高兴不起来。
她知道苏停云舍不得宁悦兮,所以她想要表哥对宁悦兮快点死心。
她说:“表哥,昨天后罩房里住着的粗使婆子晚上起夜看到表嫂从后门偷偷出去了,也不知为了什么事,那么晚了还要冒着大雨出去。”
苏停云听罢,神色骤然冷了几分,锐利的眸光盯着李霜见,沉声道:“那婆子可知她是去哪里?”
李霜见道:“表哥,我也就随便听了一嘴,其他的不知道,或许马房的小厮清楚。”
话音还未落下,眼前人影一闪,苏停云便错身朝马房去了,李霜见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笑意悄悄浮上嘴角。
她知道苏停云一定会去查,若是查到宁悦兮深夜入皇宫,那他会怎么想?
自己的女人在他入狱后与皇帝有了首尾,苏停云他……一定会彻底的对宁悦兮死心吧。
第6章 入宫
宁悦兮回到王府,走到前院,老王妃便迎出来了,宁悦兮看到母亲,加快脚步走过去,到了跟前,她屈膝行礼:“母亲,女儿给您请安。”
宁王妃年近四旬,身量纤细高挑,乌发随意挽旧,肤色白皙,五官秀丽清婉,脸上已有了些岁月刻下的痕迹,不似其他豪门女眷那般喜欢添脂抹粉,雅致又素净,宁悦兮的容貌并不随母,因此只有三四分的像。
“兮兮,你可总算回来了,娘亲好想你。”陈静祎将女儿扶起来,一把搂在怀中。
“兮兮也想娘亲,在江南时日日惦记娘亲。”宁悦兮在娘亲的怀里蹭了蹭,心里总算找到一点安慰。
“怎么不见容思?”陈静祎没见着女婿,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
宁悦兮知道她必然会有这样一问,她平静道:“娘亲,先进屋,女儿再跟您细说。”
进屋后,等宁王妃坐下,宁悦兮便跪在她面前,“娘亲,女儿不孝,已同容思和离。”
陈静祎一惊,眼角上挑,“你怎么……”
话说了一半,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又问:“是容思提出来的,还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女儿自己提出来的。”
陈静祎见她神色冷静,全然不像是被休弃的样子,果然……被她猜中了。
这孩子,怎么说和离就和离,居然也不跟她这个当娘亲的商量一下。
陈静祎脾气再好,此时也免不得动怒,她蹙着眉,语气也重了几分:“兮兮,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何要和离,是不是容思对不住你?”
“没有。”
既然不是苏停云的错,那问题就在宁悦兮身上,正要责问,婆子匆匆跑进来道:“王妃,郡主,皇上派人过来了。”
宁悦兮一惊,没想到秦洵的动作这么快,她前脚进王府,他后脚就派人来了。
宁王妃只得将事情暂时搁下,领着女儿出去接旨。
“传圣上口谕,宣长宁郡主明日入宫,不得延误。”
宁王妃之前或许还有疑惑,现在听到秦洵的口谕,心里明白了大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宁王妃脚底发软,险些没站稳,幸好宁悦兮在她身边,及时扶住她。
等传旨之人走,宁王妃猛地抓住宁悦兮的手,言语激烈道:“兮兮……是他逼你的对不对,他如今还是不肯放过你!”
宁悦兮垂下眸子,低声否认:“不是。”
她若是承认了,娘亲必定会阻拦,她若阻拦,秦洵不知会想什么法子来对付她们。
她越是否认,宁王妃心里就越笃定了,她攥紧宁悦兮的手,指节发白,咬着牙道:“是他负你在先,如今却还要逼着你和丈夫和离,强行召你入宫,简直欺人太甚!”
宁王妃是她的母亲,当年那事宁王妃是知情者,秦洵那个混蛋,骗了她女儿的身子,却始乱终弃,那时看到宁悦兮因此事伤心难过,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都碎了,她对他恨之入骨,如今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居然还要来抢她的女儿。
这个混账!
宁王妃气的身子直发抖。
宁悦兮苦笑道,“娘亲,要怪就怪女儿命不好,咱们斗不过他,您就别管了。”
“不行。”
宁王妃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是很刚强,她决不能让女儿再次落入那人手中,否则还不知会被伤害成什么样呢。
他已经伤害过兮儿一次了,她不能让他再伤害第二次了。
午后,她支开女儿,便入宫去找秦洵理论。
谁知,宁王妃这一进宫,便一夜没有出来。
宁悦兮担忧了一宿,当天夜里便让杏雨拿着一块黑色沉香木令牌去了一趟城内的沈记药铺,杏雨回来后塞了一个小瓶子给她。
到了次日一早,她去祠堂给宁王上了柱香,她的父王,在永昌二十年战死,那个她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她最爱的人也转身爱上了别人。
上完香之后,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从袖里拿出杏雨给她的那个瓶子,揭开瓶盖倒出一粒药丸,她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就将药丸吞下。
这颗药丸避孕所用,若非她手上有沈家药铺当家的沈灵均的令牌,她根本不可能买到此药,此药避孕却不伤身子,一颗服下,一年之内不会有身孕,最大的弊端便是葵水不会来。
她不愿给秦洵生孕,服下此药是最好不过的。
秦洵仿佛算好了一切,她刚出王府大门,就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
过来接她的是张怀初本人,张怀初见到她,走过来笑着问候一声:“郡主。”
她此番对张怀初也颇为冷淡:“张怀初,我娘亲可在宫中?”
张怀初笑着说道:“王妃昨夜出宫时,宫中已经下匙了,圣上只得安排她在宫中住下,郡主放心,老王妃无碍。”
秦洵这么做,已经将她逼到了绝境。
宁悦兮看了那紫檀马车一眼道:“走吧。”
马车刚走,苏停云便骑着快马赶到王府,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急冲冲的就要往里走,门口的小厮见状,赶紧上前打招呼,苏停云问宁悦兮可在,小厮遗憾道:“世子爷,您可来晚了,郡主已经被人接走了。”
苏停云脸色骤变,他抬手一拳,狠狠的砸在王府门前的石狮子上。
宁悦兮入宫时,正是旭日东升之际,万道光芒披落下来,皇宫的琉璃瓦在阳光底下闪烁着耀眼的光,重檐殿顶,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进入内宫时,宁悦兮换行了软轿,直抵达惊桃宫才停下来。
下了软轿,张怀初脸上挂着笑道:“郡主,主子原准备让您住紫宸宫,但那边正在修葺,只好先委屈您在这惊桃宫住下。”惊桃宫离乾清宫也近。
宁悦兮听到“紫宸宫”三个字,眼底的一丝恍惚稍纵即逝,她淡淡道:“不必了。”
在这儿挺好。
杏雨搀扶着她走进去。
偌大的惊桃宫只住了她一个人,寝殿十分宽敞,里面的摆设无一处不精致奢华,处处透着讲究,那些摆件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在上面,每一样都是宁悦兮喜欢的。
那个男人真是将她的脾性都摸得清清楚楚了。
张怀初将她安置好之后,朝宫内的两个宫女招招手,两人走上前来给宁悦兮请安,“奴婢音尘,见过郡主。”
“奴婢香零,见过郡主。”
宁悦兮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一眼,见这两个宫女都生的颇为标志,音尘年长些,约摸三十来岁,应该是位掌事姑姑,香零年纪小些,大概十五六岁,瞧着这身打扮,应该也不是普通宫女,不过她并不需要她们,只道:“不必了,本郡主有杏雨就够了。”
何况这两个人说是来照顾她,实则是来监视她。
张怀初立马就道:“这哪成,她们两个是主子专门为您挑选出来的,从前在乾清宫伺候,都是宫里的老人,人也伶俐,郡主若是不要她们,奴才可没法跟主子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