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在周庄的演出,上午开始一直在下雨,下午的演出被取消了,晚上结束就能跟团回苏州。
中午顾成阙做局,请这次来的演员吃饭,众人到的时候发现梁蔚也在,说是刚好在附近有事,就过来看看。
梁老师刚退休,五十多岁看起来只像叁十岁的人,保养得当,浑身都透着股富贵气,院里没有什么秘闻,大家都知道她嫁了个富商。
“要知道你们在这么,我也过来玩玩,反正有孙院报销的。”梁蔚坐主位,把尹栎拉到身边挨着。
她是看着尹栎长大的,小姑娘长得好看脾气又好,只是练功懒散些,不打不动,又不喜欢交际,她刚进来的时候就发觉尹栎两边都是空位,没人同她一起坐。
小演员们附和着笑,大家都喜欢梁老师,台上端的雍容典雅,台下健谈又可亲可近,从不因为名利刻意亲近或冷待了谁。
两个包厢,男女分开,刚上完凉菜,顾成阙拉开移门进来,众人以为他来敬酒,谁知道顾成阙径直坐到了尹栎旁边。
“开了车不好喝酒,来这边躲个清闲。”顾成阙也不看尹栎,好像权当是因为只有她旁边有空位才来的。
“小顾总最会逃酒的,来这边躲躲么你要给我们小朋友再点点菜的,是不是啊?”
顾成阙笑着应和,又让服务员把菜单拿来,不拘什么贵的,只管点了有他买单。
梁蔚把一直没说过话的尹栎搂着,和蔼地问她想吃什么,把菜单递给她。
“我们尹尹喜欢吃甜的,每次恨不得不吃菜就吃甜品。”梁蔚看顾成阙凑过来,和他打趣起小姑娘来。
“想吃什么,嗯?”顾成阙低头问她,桌下已经捏住她的手,慢慢揉捏着。
“你们点吧,我都行。”尹栎把菜单推回去。
对面几个女生便拿着菜单过去研究,顾成阙看她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浴室里做得狠了,她身上还疼。
“梁老师,怎么你们都叫尹尹?我和尹老师聊天他倒是喊栎栎的嘛。”顾成阙靠回椅背上,安慰似的捏了捏她的掌心才放开。
“你不知道的,在你来之前她们班上有个女孩子也叫乐乐,音乐那个乐,我们老师就喊她尹尹,也蛮好听的是不啦?”
“嗯,蛮好听的。”
尹栎放空了眼神,还是因为他们的讨论微红了脸,被梁老师搂过去摸摸头发。
顾成阙看着她乖顺得让人心软,又想起她昨天怎么喊的他。
“当年那个菡嫣不也是吗?她们班上也是有个名字差不多的,那个年代还蛮多人叫什么嫣的。”
顾成阙没接话,梁蔚说话也没细想,谈到他过去的搭档,心里一回味也伤感起来,“那个孩子可惜了。”
尹栎感觉到梁老师的手无力地落在她背上,她不敢回头去看顾成阙的眼神,她害怕,因为她知道这是院里往上两代人都不肯细谈的一桩事。
晚上回程的时候还是大巴车,顾成阙下午就开车和梁蔚一道回了苏州市区。
车上能坐五六十个人,来周庄的不过二十余人,一人占两个座绰绰有余。
尹栎在后排靠窗,合眼休息,已经是十点多,车刚驶离古镇,还能看到远处隐约的水乡模样。
前排几个女生聚在不知在聊什么,尹栎在昏睡边缘只觉得她们十分吵闹,分明刻意压低的声音却每每把她从入睡边缘拉回来。
讨论的声音渐渐激烈,中间夹杂着“金主……顾总……吃饭的时候”之类的词句,尹栎坐直身子从座位缝隙里看她们,恰好同一个女生对视。
院里演六旦的李君晗,当年在学校里中规中矩,现在在院里论本事拼不过同行,论长相又比常演闺门旦的魏羽纾差,今年尹栎刚调回来就平分了一半闺门旦的演出,她也知道背地里她们多有议论。
“你们在说什么?”尹栎索性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果然李君晗第一个冒头,阴阳怪气地讽刺:“说啊,有的女生表面上假清高,背地里不知道怎么上位,饭桌下面还要勾别人的手。”
中午吃饭的时候尹栎坐在顾成阙身边便不太自在,他不停玩自己手的时候她只想着昨晚的事,身体里还隐约有疼痛感,倒没发现桌上有人俯身看到了顾成阙拉她的手。
“背后造谣有意思吗?”尹栎感觉小腿在发抖,但还是稳着声音冷静回复。
“造谣?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清楚吧?”
后面剑拔弩张,前头带队的老师听到了回头看向这边,尹栎自知解释不清,索性换座位到最后去,转身时还隐约听到后面骂了句“脑子有病”。
顾成阙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尹栎已经平静地哭完一场了,今天有人议论,解释不清,回去自然后患无穷,院里人多口杂,不知道还怎么传下去。
“快回来了吗?和孙院讲了上海汇演的事,你下半个月跟梁老师磨戏,别的演出先停了。”
“我不去。”
顾成阙只当她倔脾气又起来了,“给你安排好了,到时候捞个奖回来,分量不重,也总归有用的。”
“我说了,我不去。”尹栎哭腔又泛起来,眼泪不停往外涌,“你能不能别替我做决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顾成阙好像在开车,有鸣笛的声音传过来,“宝宝,怎么了?”
尹栎不回他,就握着手机小声地哭。
“等会在院门口接你好不好?尹老师去北京了,过来和我住两天,好吗?”
尹栎把电话摁断,关机。车已经进了市区。
她厌恶他得体的温柔,惑人的微笑,还有永远的自以为是。
顾成阙,是不是一步一步在把她养成李菡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