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宝珊都没有爬过狗洞,极为抗拒,可怀里的小黄狗像找到了“家”,伸着舌头跳在地上,哧溜钻了进去。
见此,宝珊只能顺着洞穴往里趴,因为动作迟钝,好几次踹到了身后慕夭的脸。
两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后院,慕夭随手敲晕两个侍女,扒了她们的外裙,动作一气呵成。这一刻,宝珊才知慕夭的本事。
换上侍女服,两人又为对方绾起长发,一个清丽,一个俏皮。
桃蹊柳陌,假山叠石,帝姬府邸豪华气派。绕过一座又一座的院落,两人来到水榭的后堂,与之一墙之隔的中堂正在上演丝竹歌舞,偶有抚掌声传来。
后堂的长几上摆着各色美食,用于补给中堂所需,这会儿宴会刚刚开始,侍女们都在中堂伺候,后堂一个人影也没有。
慕夭揪下一颗硕大的果子,塞进宝珊嘴里,“尝尝贡果。”
国公府的伙食不差,宝珊偶尔也能尝到贡果,没有觉得多好吃,“你抓紧多吃点,咱们也好尽快离开。”
“来都来了,不急着回去。”慕夭靠在后门门口,一边往嘴里扔浆果,一边盯着被众星拱月的赵薛岚,宽大的袖子滑落臂弯,露出纤细的小臂。
宝珊站在一旁,一个劲儿地给小黄狗投喂食物,生怕它吠叫,这时,她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慕夭的手臂上没有守宫砂......
在汴京城,作为一种流行,名门闺秀都会点上守宫砂,慕夭作为宰相之女,不会例外。
宝珊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心情难以形容,婚前失贞,才是慕夭不上花轿的原因吧。
离开水榭前,慕夭给赵薛岚准备了一份大礼。
当天去过帝姬府的宾客,无一例外闹了肚子。
*
宝珊比陆喻舟晚一步回府,刚进门,见男人坐在书案前一脸漠然。
今夜心情复杂,宝珊没有过去讨嫌,抱着小黄狗进了卧房。
灯火如豆,陆喻舟放下狼毫,靠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隔扇,唇角的弧度越压越平。
无视主子,冷漠主子,故意气主子,真是好样的。
“宝珊。”
男人淡漠开口。
宝珊本想坐着不理,可碍于对方的身份,只能放下小黄狗,忍气吞声地走进书房,“主子有何吩咐?”
“适才去哪儿了?”
宝珊也不相瞒,“明越帝姬府,跟慕大小姐一起去的。”
陆喻舟脸色一沉,“胡闹。”
知不知道明越帝姬想着法地想要抓她,她还主动送上门!
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一旦动怒,气场属实不小。宝珊颤了一下,扭头看向窗外,渐渐红了眼尾。
她还委屈上了。
陆喻舟有些烦躁,问道:“去作甚?”
“偷吃。”
陆喻舟蹙起眉尖,“以后离慕夭远点,她容易带坏你。”
慕夭和赵薛岚的恩怨,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若是发生冲突,凭她宰相之女的身份,姑且能逃过一遭,但宝珊不行,一介孤女,无依无靠,哪里是赵薛岚的对手。
宝珊嘴角浮现一抹自嘲,又伴着一丝轻蔑,“主子是怕我被帝姬伤了,还是怕我受伤后,没有人来配合你做假戏?”
话音一落,屋里陷入沉寂。
陆喻舟哂笑,“你在嘲我虚伪 ?”
背地里腹诽他的人不在少数,甚至很多时候会拿到明面上调侃,或真或假,他都不在意,人无完人,谁也做不到让任何人满意,可今日听得宝珊的话,心里不是很舒服。
身为婢子,哪能指责主子的不是,宝珊一直是恪守规矩的人,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很是气闷,也很委屈,就是想放肆一回,她拢拢碎发,别至耳后,柔声道:“不敢。”
陆喻舟敛着火气,“我看你敢得很。”
宝珊看向他,乌黑的眸子带着审视,“那主子倒是说说,为何要骗奴婢,说那户人家是开青楼的?”
她知道了?这一定是慕夭告诉她的了。
陆喻舟僵持着不讲话。
宝珊以为他对慕夭心虚“主子已经对不起慕大小姐了,不该再来招惹奴婢。”
对不起慕夭?
陆喻舟脸色极差,也没了耐性,冷声问道:“你说什么?”
在汴京,与慕夭有感情纠葛的人只听说过陆喻舟一人,两人与明越帝姬的传闻能写成话本子,搬到戏台上去演了......
想起慕夭光洁的手臂,宝珊心有愧疚,“奴婢不想再陪主子做假戏了。”
头一次被婢子拂了脸面,骨子里高傲的世子爷哪能一而再的忍受,听她这般说,冷笑一声,“走吧。”
与其在这儿浪费精力,还不如多批阅几份公牍,陆喻舟不再看她,也没有问她为何忽然疏远自己,执起狼毫低头书写,面色沉得能滴水。
打成目的,宝珊转身就走,背影决绝,毫不拖泥带水。
直到门口没了那道倩影,陆喻舟才抬起头,将狼毫狠狠掷在书案上,笔头上的墨水染脏了折子。
“来人。”
李妈妈匆忙跑进来,“老奴在。”
“把慕夭叫来。”
适才见宝珊负气离开,这会儿见到气闷的世子,李妈妈意识到什么,福福身子,转身跑了出去。
看来,两人吵架了。
李妈妈不禁佩服起宝珊,竟能把城府深沉的世子爷气成这样。
经过盘问慕夭,陆喻舟也没弄明白宝珊忽然冷了态度的原因,却又拉不下脸面去问,两人僵持了数日,这期间,宝珊住在偏房与李妈妈挤在一块,不是她想赖在梅织苑,而是没地方可去。
这日傍晚,昔日国子监的几位同窗来府上做客,陆喻舟在花园的琴喜阁招待了他们,几人把酒言欢、吟诗作赋。
年少便相识的几人闹得厉害,酒过三巡,更是喝倒了一半来客,只有陆喻舟一人还算清醒,他衔着酒觞,走到露天的挑廊上,俯瞰花园的景色。
一名友人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喷着酒气问道:“哥几个可都听说了,你小子金屋藏娇,把明越帝姬气得直发疯。”
陆喻舟与之碰杯,淡淡道:“那么嘴碎作甚,喝。”
友人们想让陆喻舟把“娇娇”叫过来,一睹芳容,陆喻舟嫌他们喝多了,不予理睬,可架不住一晚上的起哄,也可能是出于其他心理,还真就遣人去传宝珊了。
抵不住世子爷的威严,宝珊不情不愿地来到花园,刚步入月亮门,就在公子哥们的口哨声吓到。
“子均,你竟然藏了这么一个大美人,怎么,打算收为通房?”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愣着作甚?快把美人请上来啊。”
几人中,有的功成名就,有的继续吃家里的老本,成了汴京的纨绔,可不管怎样,他们是陆喻舟年少时的玩伴,陆喻舟对他们的忍耐力高于旁人。
见他迟迟不动作,几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起哄。
陆喻舟倚在栏杆上,朝宝珊抬下手,宝珊低眉顺目地步上二楼旋梯。
几人一拥而上,将宝珊团团围住,倒是没有言语和动作上的僭越,只是想要油嘴滑舌地夸赞几句,毕竟是朋友的女人,不可觊觎。
宝珊怔得脸白,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陆喻舟背靠栏杆,懒懒看着玩闹的一群人,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宝珊心情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婢女,在世家豪门中,婢女是可以互相送人的,现实就是这般残酷,她能指望他什么?
他们二人,一个不开口求助,一个不主动解围,似乎较上了心劲儿。
可宝珊长得实在貌美,一个喝得烂醉的纨绔子闹不清状况,一见有美人“上门”,还以为自己身处教坊司,醉醺醺地伸手揽住了宝珊的肩头,“唔...美人,今晚跟爷走。”
宝珊颤着身子推他胸膛,“公子醉了。”
纨绔子笑笑,“醉了才好办...呃...”
办事的“事”还未说出口,左腿挨了重重一脚,噗通跪在了地上。
见状,众人酒醒一半,不可置信地看着动手伤人的世子爷。
陆喻舟把宝珊拽进怀里,漠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友人,淡淡道:“酒醒了就滚。”
第16章 她在欲擒故纵
陆喻舟给人的感觉,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君子如玉的,哪像此刻这般横眉冷对,几人不知是该庆幸见识了这样的缃国公世子,还是该捏把汗,毕竟谁也不想与大权贵交恶。
被踹倒在地的纨绔子一脸傻相,其余几人充当起了和事佬。
“喝酒误事,还不赶紧给世子赔不是。”
“对对对,愣着作甚,快点啊。”
纨绔子反应过来,抹把脸,赔笑道:“是小弟糊涂,惊到了世子的美婢,小弟混账。”
他冲着自己猛扇了两个巴掌,嘴里说着伏低做小的话。
陆喻舟一甩袖,揽着宝珊去往三楼。
纨绔子抖三抖,还觉得贼特么晦气,头一次因为调戏婢女挨了教训,怎么说他爹也是有头有脸的权贵,陆喻舟也太不顾及双方的脸面了!
怒气无处发泄,他连夜去往明越帝姬的府邸告状。
阁楼内,陆喻舟把宝珊带到美人榻前,拔下她的素簪,放进她手里,“下次遇见这种事,别不知道反抗,用簪子刺下去。”
男人语气很沉,带着薄怒。
宝珊绾起长发,面色淡淡,“他们是主子的贵客,奴婢不敢冒犯。”
任谁都听得出,这话也是带着气儿的,只不过一个理直气壮,一个温吞迂回。
点翠珐琅香炉飘出烟雾,弥漫在室内,沉香有静气之用,可抚平烦躁,陆喻舟站在香炉前品了一会儿,却还是驱散不了心中的烦闷,又拉不下脸去哄人,一时间陷入僵局。
等了一会儿,未听见他的任何吩咐,宝珊走上前,“主子若无事,奴婢回去了。”
话落,也不等到首肯,径自走向旋梯口,留给男人一个倔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