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一想到东淄王殿下看那妖精的如痴如醉之态,她便感到浑身像有钢针在扎她的皮肤,刺痛难忍。
她当了十几年的嫡女,拥有了无限风光,从小,燕攸宁就样样都不如你自己,东淄王殿下究竟是怎么看上燕攸宁的?就凭那张脸吗?燕夜紫自问,她的容色并不会输给燕攸宁分毫。
所以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令燕攸宁彻底消失。
燕夜紫的脸色利了起来。
天子大猎期间,居然有贵女走失。天子今日兴致颇高,深夜不寐地批阅文章,也不可避免地听说了这件事。
外头正为了而乱哄哄的,到处都是巡防兵,天子听了这件事以后,好奇地问林侯:“朕听说夏国公府日前闹了一场嫡庶身世之戏,那原来的庶女,分明才是嫡出。”
林侯回应确有此事,天子兴味盎然,“燕昇一生谨慎,却原来没想到,自己的家事都不曾料理明白,让一个妓妾糊弄了自己十五年。”
此事都快传成了长安城中的第一号笑柄,而笑柄的中心就是这位糊涂的国公爷。
林侯道:“陛下,国公家的嫡娘子走失,臣定当全力搜救,只是怕若搜救不及时——”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燕攸宁是一个女子,还是个花容玉貌的女子,贼人掳了她去了,再耽搁一些时辰,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天子道:“寻人要紧,寻到之后,再说其他。”
林侯答“诺”,他转身朝王帐之外而去,人一走,天子半隐没在烛火下的脸,顿时微妙了起来。
如果真是有人劫走了燕昇的女儿,那么,是谁有这个胆子和能力,能够这样做呢?
有最大的动机和嫌疑的,无疑是燕昇的另外一个女儿,不过她只是个女流之辈,而且在女流之辈里,都可以算是一个草包。天子对燕夜紫的印象很不好,还要拜燕昇所赐。那个女子攀附富贵,且人心不足。也正是因此,天子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她。
黎明渐渐来临,临近的这片山头都几乎让禁军卫队搜查了个遍,但依旧没有燕攸宁的下落。
正当燕昇一筹莫展之际,只听见远远地,马厩传来一道喧哗之音,燕昇诧异地回头。
那头黑玉竟然犹如发狂了一般,扬起前蹄从马厩当中冲了出来,直朝着营门外奔去。
先前燕夜紫被发狂的黑玉所伤,之后,燕昇就要宰了它,谁知道它居然误打误撞被林侯拾去了,此刻,它竟再一次发狂,燕昇担忧黑玉伤人,正要命人制止,却忽然撞见一道矫健无比的黑影窜出,犹如疾风一般迅捷地翻上了疾驰中的黑玉的背。
天色还不亮,纵然有无数牛油火杖的照明,也很难令人看清楚那纵马犹如足踏昆仑绝尘而去的人影是谁。但燕昇心中有一种预感。
是那个臭小子。
莫非,他已经知道了阿胭的下落?
燕昇的心突突地跳动,急令人催马跟上霍西洲。
燕愁率领左右亲卫,也纷纷跃上马背乘风疾行追去。
燕攸宁此刻正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而且负着自己的人似乎正在急速奔走,她被倒吊着放在一口巨大的麻袋里,随着行走颠簸,好几次脑袋撞到了地面,她吃痛,却不敢发出叫声,以免被匪徒得知自己已经醒了。
她从被卫氏设计残害之后就保留了一个习惯,会贴身携带匕首,猎场人多口杂,她为了防止万一也放了匕首在身上,就在她的脚上套的靴子里。
随身藏着的匕首还在,但是麻袋里空间不够她伸展,加上颠簸不定,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终于从脚踝处掏出自己的匕首。
“唰啦”一声,燕攸宁看准形势,手起刀落,将布袋划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接着伸臂奋力撕开,整个头和半边身体顿时钻了出去,滚在了地上。
绑匪收势不及,还往前又窜出了丈许远才留意到布袋里的女人不见了。
燕攸宁被察觉逃跑,急忙提裙起身往回飞奔。
这段山路已经不是她能认出来的了,先前晕过去很久,也不知道被他们用麻袋装了走了多远,举目四望,只有一条可以逃生的官道。
可惜燕攸宁刚醒,气力不足,何况就算她全盛时期,凭她的脚力也不可能跑过男人,没有跑出多远,燕攸宁便被那个大汉重新抓住了胳膊,一把拽了回去,燕攸宁骇然,花容惨白不已,大汉见她居然敢逃跑,怒气冲冲没能忍住,一拳打在她的腹部。
“臭娘儿们敢跑!”
燕攸宁吃痛,差点呕出血,整个人脱力匍匐了下去,大汉一条臂膀抱住她腿,将她重新杠上肩膀,对他的四名同伴说道:“走!”
就在这时,燕攸宁疼得五官扭曲意识模糊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了奔马的急啸之声,黑玉从官道外的近路突然抄了出来。
燕攸宁晕过去之前,听到了这声音,模糊地想道:早就知道,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第46章 得救
霍西洲单骑突出, 烈马嘶鸣,纵跃而上。
身后国公府派来的卫队没有追上霍西洲的快马,已经落后了数十丈, 远远地, 只见山前吐雾,烟岚弥漫, 封锁了去路,那几个掳走娘子的轻功卓绝的匪徒已经有序纵身上了吊索桥。
这桥不到半丈宽, 长约七八丈, 是连接着两座山头的唯一的通道, 此刻天色微明, 从谷中呼啸而出的山风激烈地撞击着吊桥,桥身急遽摇晃。
霍西洲的马停在悬崖边顿步, 不再前进,面对此景,就连马也会发怵。
燕愁率人挺进, 未能近前,蓦然听到吊桥上传来人哈哈大笑声, 嘲讽他们酒囊饭袋。
燕愁绝无可能在眼皮底下掳走娘子, 否则自己与死何异, 他定了定神, 决意与贼人血拼到底。
然而就在这时, 敌人抵达对岸以后朝着吊桥滚了几只带火的油桶, 油桶火势骇然, 见风就长,不消片刻已是摧枯拉朽,整座吊桥都似乎瞬间燃烧了起来。
“头儿, 危险。”
燕愁的下属劝说道,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吊桥,强行跟上,万一冲到吊桥中间绳索被烧断,便会坠入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如此得不偿失,不如寻觅另外的近道抄过去。
但也就在这时,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发现,霍西洲的马正在往后退。
马蹄后退,直至老远,他惊愕地叫道:“霍西洲这是要做什么?”
与霍西洲共事的时日不算短了,他们当中没有人不清楚这个马奴的实力,但即便是这样,这也太疯狂了!
就连燕愁都面露震惊之色,“不好,这桥又窄又长,马根本不可能挤过去!”
他朝着那边如山岳般耸立的背影厉声长叫:“霍西洲!”
那边的人根本没有听见,眼见火越来越大,他握住马缰,呿口催动快马,黑玉眼眸骤厉,犹如一支自满月弓上发出的强有力的箭矢划过他们的视线,英勇无畏地朝着即将被烧断的索桥冲出!
“他是疯了么!”
燕愁低吼道。
这么大的浓烟,马根本辨不清方向,只要一脚踩空,凭霍西洲是钢筋铁骨,也必然摔成肉泥。
霍西洲一意孤行,驱马至悬崖边,令人捏一把汗的动作产生了——
只见那匹神骏非常的宝马,前蹄扬空,腾身而起,健硕的四肢犹如踏在有实质的云烟之中,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修长的弧线圈,最终稳稳当当地坠落,前蹄先着地,接着是后蹄,也落了下来。
吊桥太窄,马根本无法正常分开马腿,只能紧缩以求立锥所在。
然而也就是在这时,更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大火烧断了索,吊桥更无法承受马俯冲而下之势,霍然从中断裂。
“霍西洲!”燕愁巨震,带领身后卫队急冲将过去。
黑玉载着主人,后蹄奋力踢了下下坠前的木板,拼死又往前跳挪了些许远,便随着烧焦的坍落的断桥绳索和木板摔下了山崖。
霍西洲足蹬马背,凌空纵身,扑抓住甩向山壁的绳索。
绳索绷得太紧,骤然断裂,这一甩之势过重,霍西洲整个手掌已经几乎烧烂,但当下早顾不上肉掌疼痛,他被甩在了悬崖山壁上,借助一臂双腿抵挡横冲之势,只是去势太急,到底没能完全挡住,头磕在了峭壁上,轰的一声,他几乎头晕脑胀地跌下去。
但是,娘子还在等我。他咬紧牙关,在内心中暗暗告诉自己。
这时候他不能倒下,不能死。
霍西洲仰起头,强打精神,手掌握住断桥的绳索,足尖寻到崖壁上的凸出石块,试图往上攀爬。
爬了一下,发现自己身体还有力气,距离崖顶也不高,霍西洲便凝定心神一鼓作气地登了上去。
燕愁和身后的卫队弟兄,都以为霍西洲已经随着大黑马摔下了万丈山崖,心中引以为可惜,毕竟也是大好男儿,一条人命就这样轻易没了,燕愁不禁掩面叹气,然而也就在这时,晨间风起,吹散了两山之间的雾色,对岸崖壁上露出了一道犹如猿猱攀缘的矫健身影。
卫队一人惊喜交集:“头儿你看,是霍西洲!他没死!娘子有救了!”
燕愁猛然抬起头,只见正是霍西洲,他已经登上了崖岸。
“走!我们绕路过去!”燕愁燃起无限希望与斗志,令人间道寻向对面山头。
燕攸宁晕晕乎乎又被放到了地上,恢复了一丝意识,当她的目光稍有一线流入时,便突兀地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支着牙花的油头大脸。
她吓了大跳,“哇”地一声喊了出来,但喊出声的代价就是,她的脸又被那肥头大汉甩了一巴掌。
这巴掌犹如铁铸,燕攸宁被打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这时,就有另一个架篝火的瘦子嘿嘿笑道:“能不能怜香惜玉?这是老大要的人,要是一会儿他发现你把人打破相了,老大饶不了你。”
燕攸宁趴在石壁上喘着粗气,假装自己已经无力反抗。逡巡四周,发现自己此刻置身于陌生的山洞之中。
这又是哪里?霍西洲呢?她记得自己晕过去以前,见到了霍西洲。
那瘦子拿铁钳捅着篝火,一面往里加柴一面笑:“嘿,今天遇上的傻小子可真不好惹,差点让他赶上!还好我精明放了把火,教他连人带马滚到悬崖下见阎王去了。”
燕攸宁赫然一惊,心疾速跳动起来,他们说的傻小子是霍西洲吗?不可能!
肥头大汉冷笑:“省省力气吧,要不是你想出这抄近路的馊主意,也不用被别人发现。”
瘦子叹了口气,不理她,将铁钳子放下,扭头看向燕攸宁,正与燕攸宁充满恨意的水濛濛的明眸对视上,瘦子怦然心动,“噫,是个美人。不知道老大什么时候过来,要不是为了给老大留着,我自己……”
他身边的胖子一把推开他流着哈喇子的脸,冷笑道:“给她破身的事轮不着你,老大完事了你求着他赏你一次,看老大心情了。”
燕攸宁被绑着双手双脚,坐倒在石壁边。
是李苌。
没有证据。但她肯定。
他想让她众目睽睽之下,被凌.辱失去清白。之后他化身大善人将她收入囊中。
卑鄙无耻。永远都是这么卑鄙无耻!
燕攸宁内心痛骂李苌的间隙里,忽然听到刚才那个得意洋洋的瘦子发出的一道惨叫声,她吃了一惊,抬起头,只见那瘦子被掰断了胳膊,摔出了山洞。
天光明媚,一泄如洪,她看到,伟岸的身影犹如天神降临般出现她的视线中,接着便是近前看管他的肥头大汉,也被一拳揍塌鼻梁,重重地跌了出去。
“娘子!”
就像一个梦一样,她听到了霍西洲的熟悉的声音,充满了焦灼与关切。
燕攸宁呜呜地哭出声来,“霍西洲!”
他赶紧蹲下,替她解开手和脚上的绳子。
“啪”地一声巨响,背后偷袭的瘦子,用那根捅火用的铁钳子,一下击中了霍西洲的背部!
他发出吃痛的低吼声,险些被击倒在地,燕攸宁更是吃了一惊,“霍西洲?”
那瘦子一击得手,还要再来一击,但是霍西洲已不会再给他机会,他翻身,右手攥住瘦子挥动而来的铁钳,臂上用力,将瘦子扯到近前,铁钳锋利的尖端霎时捅进了瘦子的腹部,鲜血直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