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青青，你更希望谁赢？”
    两个人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几乎将她灼出洞。
    周围看热闹的群众也好奇地打量她，等待一个答复。
    沉青青快哭了，声音微弱，“都、都行……”
    游戏屏幕变换着供玩家选择的车型和外观，两辆车一红一黑，停在起跑线上，随着倒计时数字出现，引擎声仿佛擂鼓。
    充满机械感的Start响起一瞬，两道影子箭一般射了出去，几乎齐头并进。
    赛道前期都相对平稳，大概半分钟后才开始真正出现拉开距离的急弯和路障，两个人选的专业模式，需要自行操纵油门刹车和挂挡，这对新手非常不友好，很容易翻车或者撞墙，沉青青这个科二挂了两次，科叁挂了一次才拿到驾照的人，此时只能作壁上观。
    处于比赛中的两个玩家浑然不觉，董嘉亦右手随意搭在档位上，长腿微屈，他的气质倒是和浮夸的游戏设备意外很搭，与之相比，钟煜更像个出来体验生活的豪门公子，只用腕骨转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的掌侧轻轻带档，沉青青的角度能看见他专注的侧脸和微微凸起的喉结。
    好色情。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浮现，沉青青感觉身上有些热。
    这种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她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也就在这时，遇上了第一个真正的急弯，赛道中后期的弯道转的极其刁钻，两个人几乎是同时重踩刹车，降档，猛切方向盘甩出车尾，接着反打方向盘修正进弯角度，待滑行至可出弯时再配合方向盘，一脚踩满油门，极其流畅的动作一气呵成，一红一黑并列冲出弯道，围观人群发出一声感叹，沉青青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连续几个弯道后，黑白色终点线近在眼前，两辆车几乎同时抵达，屏幕经过短暂的欢呼喝彩声后，长条状排名一条条跳出来，董嘉亦的名字在首位，钟煜紧随其后，但前面的数字都是1.
    董嘉亦轻啧了一声，沉青青怕他一时上头又来一局，忙说，“太好了！嘉亦，你在第一个！”
    这句话说完，她猛然感觉到钟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凉嗖嗖的。
    董嘉亦从位置上站起来，向她伸出手，“那奖励呢？”
    “什么奖励？”
    “第一名的奖励。”董嘉亦理不直气也壮，“我想要。”
    你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吗！沉青青抱着手臂瞪着他，“想要什么。”
    董嘉亦眯起眼睛，环顾一圈，走到抓娃娃区域，指了指其中一个娃娃机，“我要这个。”
    沉青青看清他指向的对象，是一窝手掌大的企鹅公仔，脑袋上戴着一圈太阳花，黑色豆豆眼，脸上两小坨浅粉色腮红，圆鼓鼓的身体上挎着一个鸡蛋黄小包。
    这时，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钟煜忽然开口，“我也要。”
    沉青青转过身，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看着里面的企鹅，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真是见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钟煜，她都怀疑是不是本人了。
    但是，这样的他还蛮可爱的。
    沉青青轻咳一声，撸起袖子，“那我就试试。”
    两枚硬币投进去，她趴在玻璃上把抓钩对准其中一个，拍下按钮。
    抓钩晃悠悠的下去，抓起来一撮空气，平移到出口，松手。
    沉青青不信邪，再下去两枚，抓钩从玩偶的脸上刮了一下痧，再次带着空气，投到出口。
    给娃娃机做了近十分钟慈善，瞄准的玩偶只平移了叁根手指的距离。
    “要不还是……”沉青青哭丧着脸转过身，两个男人之间隔着一尺距离站着，较着劲似的，谁也没说话，一人递给她一盒游戏币。
    “……”沉青青一手接一个，抹着辛酸泪继续战斗。
    经过一番努力，抓钩终于赏了脸，勾住小企鹅的小包跨带，摇摇晃晃吐到出口。
    沉青青蹲着身子取出来，兴高采烈地拿在手里，转身给他们看，“抓到了……”
    董嘉亦抱着手臂站在原地，没有来接，钟煜也平静地看着她，两个人都等着她给。
    还、还是继续抓吧。沉青青默默转过身，把小企鹅放到旁边，继续当散币童子。
    在她同抓钩做抗争的时候，叁个漂亮的女孩子从跳舞机那边过来，试探性开口，“你们好，你们好像在这站了很久，要不要来跳舞机一起玩玩。”
    董嘉亦懒洋洋地开口，“我不会，你们可以找旁边这位。”
    “没关系，大家都是新手，我们可以教你。”其中一个女孩比较外向，向钟煜问道，“那位帅哥，要不要来试试。”
    钟煜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只是专注看着沉青青的背影，一语不发。
    “喏。”董嘉亦耸肩，“他说不去。”
    女孩子们只好悻悻而归，董嘉亦轻嗤一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不是说有名的情场老手嘛，现在倒开始假正经。”
    钟煜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看来你对我有些误解。”
    “是不是误解你自己知道。”董嘉亦把重心换到右腿，将帽子压到头上，“只是提醒你不要把主意打到青青身上。”
    帽檐下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更别仗着她喜欢你这么多年就肆无忌惮。”
    钟煜眉头微皱，正欲细问，女孩快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抓到啦！！”沉青青中了头彩似的转过身，拿着两个企鹅，一个是太阳花企鹅，一个是带着小黄帽，背着蓝色小双肩包的企鹅，往他们怀里一人塞了一个。
    “抓是抓到了……”沉青青小心翼翼把装币的小篮子拿出来，有些委屈，“就剩五个了。”
    “还不错嘛，竟然有剩的。”董嘉亦夸奖道，“你还想玩点什么。”
    沉青青看了看四周，跳舞机正播放着一首kpop音乐，长腿细腰的两个女孩卡着节奏熟练地跳着，周围围了一圈年轻人。
    “想玩吗。”钟煜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不不不。”沉青青疯狂摆手，把小篮子递过去，“你们要不要去玩，我可以等着的。”
    “跳舞机吗？”董嘉亦插着兜微微弯腰，笑眯眯看着她，“如果拜托我我就去。”
    沉青青冲他脑袋来了一记，考虑到可能又会招来大批围观群众，她毅然决然拒绝这种得寸进尺的要求。
    “时间不早了。”沉青青看了看手机，向董嘉亦说道，“你不是有晚课嘛。”
    “那种课，逃个一两节不算什么。”准大一年轻人别过脸，满不在乎。
    “回去好好上课。”沉青青叉腰教育他，“不然我给你姐告状。”
    在几番拉扯之下，董嘉亦最终迫于亲姐的威势无奈妥协。
    “说好了，你还欠我一顿饭呢。”董嘉亦带上头盔，跨坐在摩托上提醒她。
    “记得呢记得呢。”
    送走董嘉亦，沉青青松了一口气，银色宾利从停车场出来，停在出口位置响了一声喇叭。
    返程途中太阳刚刚落下地平线，朱红色的晚霞铺满天际，从环海路回去可以看见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水面，非周末时堤下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些出来散步的老人和叁两个钓鱼佬。
    “哇……”沉青青看着窗外，轻声感叹，她不常来这个区，即使经过也是公交车上的匆匆一瞥，这样近距离看海还是难得的一次。
    她忽然感觉到车速在慢慢降下来，不由得转身看向钟煜，驾驶座的人看着前方，左手掌骨按着方向盘，手指轻点，沉青青忽然想到今天游戏时的钟煜，目光再次触及那一截白皙的脖颈和喉结，她仿佛被烫到似的别开脸。
    “咦？”车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从一处行车道下了堤，停到沙滩上。
    “时间还早，可以晚点回去。”钟煜解开安全带，拉上手刹。
    夜色从远处的海平面升上来，扯起暗蓝色的帷幕，带着淡淡海盐味的凉风吹进车窗，钟煜打开顶灯，冷白的光照亮车厢，沉青青在储物盒的上方看见了那个企鹅，背着小书包坐在上面。
    “这个……”沉青青有些惊喜，戳了戳它的小帽子，“真的好可爱。”
    “说起来我抓娃娃的技术好差劲。”沉青青有些不好意思，“投进去的币够买很多娃娃了。”
    “没关系。”钟煜看着企鹅的脸，又看向沉青青，“这一个就很好。”
    四周很安静，只有间歇波浪涌来的声音，远处路灯逐渐亮起，在岸边搭起一座灯桥。
    他们很少这样安静相处，到正常交流时一时间竟然沉默下来。
    “钟先生，”沉青青鼓起勇气问出了自己白天的疑问，“你经常玩那种赛车游戏吗？”
    “大学时和舍友出来玩过模拟的，工作之后因为接触了相关当事人，偶尔被邀请玩实战。”
    沉青青完全想象不出那样激情热血的钟煜，就好像发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钟先生今天漂移那一下，”沉青青边说边做了个打方向盘的动作，两眼放光，“真的和我在网上看的一模一样，轮胎滋啦啦冒火花，发动机一直轰隆隆响。”
    女孩说拟声词时神情也变得活泼生动，钟煜忍不住露出温柔的笑意。
    “……其实那个时候跟嘉亦说完，我就想对你说来着。”沉青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虽然他名字在上面，但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名。”
    表白来的直白又坦率，心底那些仅存的稍许不痛快随着风一起吹得无影无踪，钟煜看着她，看着她因为含羞而涨红的脸颊，看着她因紧张而躲闪的睫毛。
    “那、那时候看你好像不太高兴，所以我就是想跟你说，反、反正你是、是最棒的。”
    说到这里，沉青青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头，直视钟煜的眼睛。
    “钟、钟先生，今天我就一直想说。”
    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的声音却不怎么坚决，“你开车的时候……”
    “很、很性感。”
    说完，她感觉脸上烫得要爆炸了，但还是强忍着强烈的想要捂脸的冲动，逼着自己不要躲开目光。
    光在钟煜脸上投下一小片暗影，他很好看，是那种无论何时都会让人心动的好看，他的眼睛盛着温柔与笑意，盛着时光与记忆，仿佛再次回到十七岁的夏天，与初见时的他相重合。
    但不一样，此时那双黑曜石一样漂亮的眼睛，清晰地盛着她自己。
    “钟煜……”沉青青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
    “嗯。”他的指节微动，两面车窗缓缓闭合，将风声与海浪声关在外面，留下安静的车厢。
    钟煜的手探向自己，抚上后颈，接着整个上身凑过来，扶着后脑的手微微用力，将自己压向他。
    钟煜的额头抵着她的，鼻尖相触，浅浅的呼吸在两人之间流窜，钟煜含着她的下唇，轻轻研磨。
    “再叫一声。”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