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君扯了扯嘴角,是啊,她就是将自己看得太重了,该看轻些才是。
她问连雀:“近来陛下都宿在哪里?”
连雀答:“多是延禧宫,永寿宫也偶尔会去。”
“今夜呢?”
连雀看了一眼霍长君的神色,不安地小声道:“延禧宫。”
霍长君惨白着脸,笑了笑,然后道:“知道了。”
夜晚,长春宫里灯火通明,霍长君浑身高热地躺在床上,痛苦难言。
宫女太监鱼贯而出,连忙叫人去请太医。
而连雀也急忙去御书房请皇帝,却被人拦下了。
谢行之批着奏折冷道,“多少年没见她病过,怎么如今还装上了?莫不是也知道自己今日丢人现眼了?”
李德让在一旁研墨,低声劝道:“陛下,今日娘娘在寿康宫跪了一天,便是身子再好,病了也是有可能的。”
谢行之指尖微顿,放下笔,“哼,朕倒要看看她又在胡闹什么。”
入了长春宫,谢行之一进门便见霍长君躺在床上,脸色发烫,神志不清,口齿模糊地喊着什么东西,眉心紧攒。
见太医杵在一旁,他斥问:“皇后怎么回事?”
太医立马答道:“娘娘夜间受了风寒,引起高热,又心情郁结,神思不稳,这热烧便一时难退。”
“那你们还不快治病!”
“是!”
太医立马下去开方子抓药。
原是连莺在一旁给她换冷毛巾的,见谢行之来了便退到一旁。
谢行之抿了抿唇,最后坐在床边,见她脸色惨白,额头贴着冷毛巾,更显弱小无助,一时也起了恻隐之心,低道:“怎么还不退烧?”
他坐了一会儿,抬手一摸,见毛巾不冰了,便想替她换一条,可刚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摆被人抓住了。
只见霍长君神志模糊却还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摆不放,他无奈只得重新坐下来。
又听见她口中不停地轻声叫着什么,声音模糊难辨,只好低下头,辨一辨她在喊什么。
“行……之”
“什么?”谢行之听不清楚,再凑得近了些。
“行之……”
“行之哥哥……”
“行之哥哥,你别走……”
谢行之终于听清楚她在叫什么了,忍不住心底一软。从前他二人关系还没有这么僵的时候,霍长君总是喜欢胡闹,每每闯祸了挨训了,便会嬉皮笑脸地喊一声“行之哥哥”,然后晃着他的衣袖撒娇。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们之间不是剑拔弩张就是针锋相对了,再不就是沉默无言,谢行之也轻叹了口气。
他轻轻拨开她额角的碎发,用毛巾为她擦去薄汗。
病了的霍长君气势格外低柔,没了咄咄逼人的感觉,倒像是一只惹人怜悯的小猫,他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我不走。”
“行之哥哥,你别走……”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
连雀见状,招呼其他宫人都退出了房间。
当夜,谢行之留宿长春宫,灯火长明。
第22章 暗香 天明,谢行之去上朝了。……
天明,谢行之去上朝了。
霍长君从床榻上起来后揉按着眉心,这场病弄得实在是难受得很。她演技不好,担心露馅,夜间洗澡的时候特地换了凉水,泡了得有半个时辰,觉得头晕眼花了才唤来太医。
连雀见霍长君脸色苍白虚弱,赶紧端来太医开的药,霍长君瞅了一眼,然后摆摆手,拒绝了。
连雀轻声问:“娘娘,这样也怪难受的,要不喝一些吧?”
霍长君摇头,“不用了,先病着吧,能拖一天算一天。”
连雀叹口气,道:“是。”
皇后娘娘起了心思要争宠,底下的婢女自然是更加用心服侍了。只见连莺悄悄掀开帘子,满脸惊喜地向皇后行礼,像极了得了什么好便宜高兴不已却怕叫人发现的模样。
她走到霍长君身边,低唤一声,“娘娘。”
霍长君靠在床头,猛地一惊,睁开眼,见是她才放下心来,道:“什么事?”
她偷偷摸摸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然后一脸兴奋道:“娘娘,你看这是什么?”
霍长君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看了一眼,“当归,虫草,紫河车,鹿茸……所以,这是什么?”
连莺忙道:“娘娘!这是生子秘方啊!”她一脸霍长君不识货的模样,激动地介绍道,“这可是奴婢问了好多宫里的老嬷嬷才弄来的,很灵的!”
霍长君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让我吃这些?”
连莺一双水眸亮晶晶地望着她点头,“娘娘吃了这个,保证可以怀上子嗣,甚至一举得男,将来继承大统呢!”
霍长君看着这所谓的药方就要点皱眉,可一想到自己如今也无计可施,便死马当活马医,闭眼道:“你去安排吧。”
“是!”连莺飞快地去准备了。
霍长君躺在床榻上休息,头依旧是昏昏沉沉的。
她习武多年,便是谢行之不喜欢她舞刀弄枪,她也总会偷偷地夜间寻了合适的机会去练练,所以这些年身子骨一直很好。没想到这么装病一回,竟是来势汹汹,不仅头疼,嗓子也不舒服,浑身都难受了。
只可惜,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与谢行之之间是解不开的隔阂,这结是越缠越深,没法儿解开,只能都假装视而不见了。
到底是念在过去的情分,谢行之下了朝又来了长春宫,只是霍长君实在难受,又睡过去了。
如此和睦了两天,霍长君病装不下去了,延禧宫那位也坐不住了。
恰巧遇见刚入宫的楚七,二人便一道来了长春宫。
霍长君靠坐在床头喝着药的时候,便见宫人领着这两位进来了。
小姑娘眼眸亮闪闪地打量着周围,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将她的灵动轻盈衬托得淋漓尽致。霍长君看着她还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楚七和苏怜月一道向霍长君行礼,“皇后娘娘金安。”
霍长君放下碗,“免礼。”
小姑娘行了个礼之后便好奇地盯着霍长君,眼睛清透明亮,一眨不眨。
倒叫霍长君不好意思了,她拿帕子擦了擦自己唇边,怕有药渍,轻问:“你这么看着本宫做什么?”
小姑娘立刻眉飞色舞道:“皇后娘娘,就是你一个人打赢了那一群侍卫吗?”
“咳咳——”婉贵嫔身边的嬷嬷急得重咳两声,脸都咳红了。
她自幼家世高贵,又备受宠爱,没规矩了些也情有可原,更何况还是个孩子,霍长君对她也不会太见怪。
只是这问题叫霍长君也尴尬了一瞬,道:“宫外都知道了?”
婉贵嫔猛地点头,崇拜道:“皇后娘娘,你也太厉害了吧!”
“呵呵——”霍长君干笑两声。
“我从小就想学武,可是我爹不让,他总觉得女儿家就该学什么绣花抚琴,可我觉得那些都无趣极了。娘娘,我就想像你这样,赤手空拳就能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小姑娘自来熟得很,眼底带着光亮,看着霍长君满是崇拜与敬佩,倒叫霍长君不好意思了。
还是苏怜月温和地接过话,“娘娘病了有几日了,这些日子可觉得好些了?”
霍长君略微点点头,道:“嗯。倒是辛苦你们来探望了。”
苏怜月笑道:“哪里的话,娘娘凤体安康最重要。”
霍长君弯了弯唇角,“有心了。”她看了看苏怜月的肚子,想起来生产的日子也不远了,便关切了两句,“苏常在还有两三个月便要生了吧?”
苏怜月抚着肚子轻笑,眉眼柔和,“是啊,还有两个多月便能见到孩子了。”
她身上透着的欢喜与期待看得霍长君哑言失声,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一切,更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谢行之心爱的女人和孩子,过去一直是逃避,逃避着逃避着便真的觉得这一切都能不存在一般,可是等回过神来,人家的孩子都要出生了。
她忍不住揪了揪自己的被子,要是她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这边,楚七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凑到霍长君身边轻嗅,打断了她们都对话,道:“皇后娘娘宫里好香啊,像是有一股幽幽的暗香。”
霍长君自己的寝宫早就闻习惯了,随意道:“可能是连雀她们准备的熏香吧。你若是喜欢,可以拿一些去。”
楚七轻笑着摇头,道:“定然不是什么熏香,臣妾自幼便鼻子灵敏得很,家中的香料师傅都说我有天赋呢。”
“是嘛?那你觉得是哪里的香味呢?”
小姑娘到处闻了闻,最后又闻了闻霍长君的身上,皱着眉头说:“好像不是。”可这香味分明就是在附近呀,楚七纳闷得很。
苏怜月便笑着解围,“许是娘娘身上的体香。”
霍长君笑了笑,没放在心上,便岔开了话题。
苏怜月怀着孕不能久坐,没一会儿便要回去了,楚七也跟着告退。
二人离去之后,霍长君才叫人把东西都收拾了。她从床榻上下来,一身单衣也不觉得冷,她的病早好了,不过是先装着罢了,喝的药也是连莺寻来的偏方。
她叹了口气,走到窗前,眼下怀上孩子才是最紧要的。太后催,朝臣催,父亲……可能也盼着吧,霍长君拧着眉,难受得很。
这苏怜月都怀上了,那便是谢行之没有问题,他没问题,有问题的必然是自己,不然她也不会答应连莺去喝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望着窗外被树杈挡住的天空,心情郁结。
*
苏怜月回到延禧宫,身边的翠荷忙扶着人好生坐着。只见她躺在贵妃椅上,翠荷边帮她扇风捶腿,便道:“娘娘,奴婢查过了,皇后喝的可不是什么治风寒的药。”
苏怜月闭着眼,轻笑了一声,“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