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陆封州睡完,明维才想起来,第二次睡得不明不白的,还有被遗忘的正事没来得及问。
只是,随着这个念头涌现出来的,还有脑子里搅得翻天覆地的睡意。身体上的欢愉褪去后,取而代之的是潮水般涌来的疲惫与困倦,明维甚至连睁眼看陆封州的余力都没有,就抱着被子仓促睡了过去。
他睡得比那天夜里还要沉,连陆封州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发觉。醒过来的时候,卧室里还是一片漆黑,另外半张床的位置却是空荡荡的。
明维下意识地把手放上去,摸到没有任何体温的柔软床单时,心中确信陆封州已经离开。他从被窝里探出光溜溜的手臂,从床头柜上抓起遥控设备,将卧室里的窗帘打开。
强烈刺目的日光透过落地窗投射进来,明维眯着眼睛爬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睡乱的黑色短发,盯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发呆片刻,这才转头去拿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为中午,陆封州明明有他的电话号码,却没有给他发任何信息。上次睡完以后,还有张银行卡可以拿。这次倒好,不仅没有银行卡,人也走得干净利落。
已经过了退房时间,思索要不要打电话给陆封州,让对方转点额外收取的房费来,明维掀开被子下床,心不在焉地走到衣柜前,抬手将面前的衣柜门打开。
看见挂在衣柜里的休闲衣裤时,明维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房间大概是陆封州常住的,所以这里才会有他穿的衣服和裤子。推测出这个可能性,他没有再多想,毫不客气地拿对方留在这里的衣服裤子出来试。
短袖可以穿,休闲短裤的裤头大了点,但也不碍事,明维决定先去洗个澡。他穿上浴袍,拉开卧室门往外走,不料抬眼的瞬间,就看见有人从沙发边站了起来。
明维脚步倏地停下,定定望着站在客厅里的人没说话。
面容严谨的年轻男人率先开口道:“李先生您好,我是陆总的助理,我姓杨,我们昨晚见过。”
对方说完,朝他递过来一张商务名片。
认出他的模样来,明维伸手接过名片,表情平淡地点了点头。
杨预等在这里,显然是有事要和他谈。但见明维似乎要去洗澡,他又把话收了回去,转身坐回沙发上等。待明维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对方还极有耐心地坐在原地等。
明维走过去坐下,旁边的人顺手就递来打包好的早餐,犹如对处理这类事十分得心应手般,张口向他解释:“陆总早上有重要会议,先去公司了。”
早餐买的是海鲜粥和糕点,明维道了声谢谢,接过来打开盒盖开始吃。见他没有别的话要问,杨预直接将打好的合同推到他面前,“这是陆总让我准备的合同,您可以先看一下。”
明维舀粥喝的动作顿住,目光顺着他的话音落到合同封面上时,脑海中瞬间记起了陆封州昨晚在别墅露台上说的话。
原来对方是这个意思,他放下手中的勺子,打开合同快速翻阅起来。合同内容对明维整个人进行了明码标价,如果明维签了这份合同,不但每个月可以从陆封州那里得到树数目可观的钱,甚至还能拿到陆封州名下一处空置的房产。
相对应的,陆封州对他的要求也不少。除去辞职和履行基本义务这两项,还包含有陪同对方出席必要的应酬场合,替陆封州解决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合同期限为三个月,第一个月仅仅是试用期。如若合同生效期间,明维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陆封州随时都能终止这份合同。
明维这方面的道德感向来不怎么强,合同里只注明他不能对陆封州动心,反过来却不受任何限制。三个月的时间刚刚好,假如陆封州能喜欢上他,必然是最好的结果。假如对方不喜欢他,那三个月以后,明维也应该离开了。
虽然担心明家的人找到自己,但有的时候,或许灯下黑才是最好的躲避方法。明家人已经有十几年未见过他,小时候被明宏儒领回去,也一直住在佣人楼里,日常生活中从未和明家人有过任何照面。
昨天晚上在别墅的宴厅里,明宏儒没有将他认出来,就是最好的证明。当然,这件事大半还是要归功于,他如今长得既不像自己亲生母亲,也不像自己的亲生父亲。
心中粗略盘算过后,他眉眼天真地抬起脸来,朝面前这位助理道:我从小在农村长大,没读过多少书,合同也不怎么会看。但是我相信,陆总是不会骗我的。
杨预暗暗打量过他的神情,接着就想起来几个小时前,自己带合同来酒店时,曾经例行询问过,需不需要先找人去查明维的背景信息。毕竟这些年来,凭借伪造的身份信息接近陆封州的人可不少。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陆封州竟然否决他的提议道:“不用查。”
对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甚至浮现出了淡淡的兴味。饶是跟在陆封州身边这么多年,杨预也有些琢磨不透他心中的想法了。
身份信息虽然不用查,但该有的体检流程还是要走的。吃完早餐以后,明维就直接被带去昂贵的私立医院做体检。上午做的体检项目,下午结果就已经出得差不多。
确认过体检报告没有任何问题,杨预守着他签署了这份合同。
合同签完以后,对方也没有马上就提搬家的事情,只提醒他有事可以打电话找自己,就先从路边拦下出租车离开了。因而明维也不急着辞职,习惯了每天按部就班的打工生活,到了傍晚的时候,他又按时按点地去会所上班了。
出现在会所里后,果不其然又被领班叫去骂了一顿,扣掉了昨天的工资不说,作为相应的惩罚,晚上不会给他排任何包厢的班,直接将他遣去打扫每层楼的楼道卫生。
于是整个晚上,明维都跟在会所里的保洁阿姨身后打扫楼道。
大约是干了体力活,他吃下去的晚饭消耗得很快,到了凌晨十一点左右,就饿到肚子开始叫了。扫完楼道以后,明维从后门的员工通道溜出去吃夜宵。
他没有跑太远的地方,直接走上次的巷子,去了有奶茶店的那条街,最后停在自己常去的那家粉面铺子前。店铺营业到十二点,此时老板还在店内没有休息,见到他进来甚至有些惊讶。
往常明维都是清晨下班后,才会来店里吃早餐,这天深夜突然出现,的确有些不合常理。老板年纪不大,孩子也才出生没多久。明维来的不凑巧,恰好撞上老板娘人不在,老板正手忙脚乱地给孩子换尿布,只能满脸歉意地让明维等一等。
明维实在是饿得不行,礼貌地问他能不能自己来。
老板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应允了他的要求。
明维说了声谢谢,走到窗口后面,动作熟练地掀开锅盖,往锅里的沸水下鲜肉馄饨。他曾经在早餐店打过工,煮馄饨对他来说不算是难事。
窗口恰好就设置在店门边,店铺没有装玻璃门,只在过道前挂了简约的门帘,明维站在窗口里面,抬头就能看见店外路边。
当他看见马路上那辆熟悉的商务私家车,从视线内开过后不到两秒时间,又缓缓倒了回来时,明维的馄饨已经煮好出锅了。而与此同时,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明维一边往馄饨汤里加调料,一边将手机贴上耳边。
陆封州略沉的嗓音混杂着轻微的电流声,清晰地落入他耳朵里:“你在早餐店里还有工作?”
明维说:“没有。”
“那你在干什么?”陆封州问他。
明维没有再回答,而是挂掉电话端起那碗馄饨,径直走出店外,最后停在黑色商务车的后座车窗前,俯身看向车内的人,笑容乖巧地问:“陆总,要吃小馄饨吗?”
鲜肉馄饨的香味立刻飘入车内,陆封州的目光定格在他的笑容上。大约是道旁的路灯太暗,夜色又太浓,陆封州竟然觉得,他那副讨好的模样此刻在自己看来,似乎也不再像往常那般虚情假意,带着极强的目的性。
刚刚结束商务应酬,晚上没来得及吃饭的陆封州,最后鬼使神差地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肚子里传来的强烈饥饿感,在见到陆封州的那一刻,似乎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明维把自己的那碗馄炖让给了他。陆封州在餐桌前落座,伸手去拿筷筒里的筷子。
令人意外的是,他分明穿着昂贵又正式的衬衫与西裤,坐在这样的小店内,却并未露出任何无法适应的抵触或是嫌弃的情绪。他手上捏着白色的瓷勺,眉眼淡然得如同坐在家中的餐桌前吃早餐。
明维从冰柜里取出玻璃瓶装的豆奶,开掉瓶盖插入饮料吸管,将豆奶放在他面前,眼眸微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口吻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陆总,我请您喝维维豆奶。”
陆封州皱起眉来,语气不悦地训斥:“好好说话。”
明维轻轻一愣,将摆在对方手边的玻璃瓶转了个方向,露出瓶身上放大的白色字体来。他唇角抑制不住地飞扬起来,无辜而又快乐地解释:“可是它就叫维维豆奶啊。”
陆封州眉眼极为克制地压了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说话。
明维又歪着脑袋,轻轻地啊了一声。
“陆总吃的馄饨也是维维馄饨。”他倏地面露恍然道。
“怎么?”陆封州冷眼打量他数秒,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心情不虞,“这家做的豆奶公司还卖馄饨吗?”
“不卖。”明维如实回答。
接着就露出几分眉飞色舞的神色来,一双浅褐色的瞳孔明亮地回望陆封州,其中还掺杂着明显的害羞情绪。
“这碗馄饨是维维做的,”他双手交握在身前,眨着眼睛笑嘻嘻地解释,“所以也叫维维馄饨。”
陆封州看他的目光沉如暗潭。
“是不是昨天晚上还干得你不够爽?”他板着脸色,沉下嗓音一字一顿地问。
第23章 搬家
明维浅褐色的眼珠子转了转,掌心撑在桌边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接他的话茬。年轻的老板坐在后面,耳旁充斥着孩子的哭喊声,并未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
陆封州讥嘲般地挑了挑唇角,没有再理会他的存在。
明维站了一会儿,胸腔内沸腾翻滚的情绪终于渐渐趋于平静。他又去重新煮了碗馄饨,将碗摆到陆封州对面的位置,搬出凳子坐下来吃馄饨。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明维为了赶上陆封州,更是加快了咀嚼和吞咽的速度,中间时不时地抬起头来,悄悄往对方碗里瞄。
陆封州吃得比他快,注意到他频繁抬头的小动作,他微微皱起眉来,“你多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
明维吞下嘴巴里的馄饨,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最后将脸转过来,不太确定地回答道:“四个小时?”
陆封州面上略过一丝淡淡的难以言喻,“合同什么时候签的?”
未料到他的话题转得这样快,明维手上动作顿了顿,随即才反应过来,“下午签的。”
“合同内容看过没有?”对方又问。
不明白他话中的言外之意,明维抬起头来,神情困惑地看着他没说话。
陆封州的话锋却又转了回来:“少吃点。”
明维忍不住垂头看了看自己的碗,害羞腼腆地小声询问:“哥哥觉得我吃得很多?”
陆封州不为所动地抬手叩向桌面,“合同里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他的目光缓缓落在明维身上,“在合同有效期内,你必须要做好自己的身材管理。”
明维闻言,立刻听话地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双手撑着膝盖正襟危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陆封州眉毛轻轻抬了抬,“不吃了?”
明维摇摇头回答:“不吃了。”
不置可否地扫他一眼,陆封州起身去扫码结账。对方转过去的那个瞬间,明维又不动声色地往嘴巴里塞了两个馄饨。
吃完以后,余光瞥见陆封州还在低头付账,又顺手拿起桌上那瓶打开的豆奶,叼住吸管轻轻吸了几口。
陆封州结完账回头,视线掠过他们坐的那张桌子,什么都没有说,径直迈步朝店铺外走去。
明维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追上去,听见陆封州慢下脚步来,口吻淡淡地问:“刚刚有没有偷吃?”
他面不改色地张口否认道:“没有。”
声音听上去格外乖巧和老实。
“真的?”陆封州语气不明地反问。
“真的。”明维底气十足地接话。
陆封州一双漆黑的眼眸轻眯,嗓音微微沉了下去:“嘴巴上沾到豆奶没有擦干净。”
明维惊讶地抬手去擦,待手背上的皮肤碰到干燥的嘴唇皮时,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诈自己。此时再想缩回手已经为时已晚,他将计就计地扁了扁嘴巴,用刻意放软的声线撒娇道:“哥哥骗我。”
陆封州在路灯下抬起他的脸,轻描淡写地反驳回去:“我没有骗维维,是维维不乖乖听话。”
听到对方叫自己维维,明维猝不及防地愣在了原地。
却见陆封州松手放开他,毫无感情地撂下话道:“你第一天的工资没有了。”
明维顿时面露无言。
不过他并不在意对方给的钱,毕竟他想要的,不是陆封州的钱,而是陆封州这个人。即便已经签过合同,用来收转账的那张银行卡。除非是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否则他是不会去动的。
陆封州让司机开车去明维住的地方,原以为对方是要送他回去,不料到了书店门口,明维开门下车的时候,转身也见陆封州打开另一侧车门,走了下来。
没有过多的解释,他直接让明维去住的小阁楼里收拾行李。
明维拿钥匙出来开门,陆封州站在旁边等他。手机里突然有电话进来,没有细看来电人的姓名,明维顺手按下了通话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