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瓦.奥尔西尼在兄弟塞斯的陪同下,乘坐着华丽的镀金敞篷马车,由八匹纯白色的骏马拉着,沿着帝国时代遗留的宽阔公路,趾高气扬的奔向台伯河口的码头,他们身后,属于家族的五十名骑士紧紧跟随。
罗马平民敬畏的看着这部马车,那些纵马奔驰的贵族青年则立刻给阿尔瓦让开了大路,不少人脱下帽子送上谄媚的笑容,只有等马车过去之后,才流露出心底的羡慕嫉妒恨。
教皇的儿子,这可是权势与金钱的结合,人世间尊贵无比的地位呀!
尽管罗马天主教的神职人员无论男女都必须保持贞洁,但所有人都知道枢机主教和教皇本人的情妇多得可以装满伊丽莎妓院,而他们的私生子如果全部召集起来,只怕马扎尔旅馆的床位都还不够住哩。
中世纪罗马教皇有私生子可不算什么稀奇事,亚历山大六世和情妇瓦诺扎.德.卡塔内先后生了五个孩子,其中包括凶狠的黑手党徒凯撒.博尔其亚;英诺森八世有八个私生子外加同样多的女儿;而庇护二世只有两个孩子,要算私生活相当严谨了。
所以罗马人都知道阿尔瓦是奥尔西尼家族的新教皇布列塔尼,或者称本尼迪克特十一世的儿子,他将来一定会披上枢机主教的红色袍子,至于能不能穿上教皇的白色法衣,那还有点儿说不准,不过可能性也相当大了。
那么在阿尔瓦,未来的红衣主教大人策马奔驰的时候,还是适当的表达敬意,并且远远的躲在路边吧。
否则被七十码飞奔的马车撞飞十五米远,阿尔瓦先生一句“我爸是教皇”,你到哪儿说理去?
难怪奥尔西尼家族两位新贵的马车跑得太快了点,他们正品尝着胜利的美酒嘛。
上帝亲自降下神迹揭露的伪教皇仆立法司,被送上了罗马鲜花广场的火刑架,曾几何时这里是他疯狂屠杀异端的地方,这一次发出焦臭气味儿、被烤得滋滋作响的,却是仆立法司本人的躯体。
大骑长加布利埃尔在最后关头拒绝率领圣骑士团替仆立法司卖命,这一点救了他,虽然奥尔西尼们想把他也烤成腊肉,但另外几位颇有势力的老枢机声称大骑长只是忠于职守,出面保下了他的性命,不过他的余生也只能在冷冷清清的修道院里渡过了。
前天夜里,枢机主教团以罕见的速度一致推选布列塔尼为新一任“罗马教区主教、罗马教省都主教、西部宗主教;梵蒂冈君主、教皇”,奥尔西尼家族的胜利,终于被推向了顶峰。
随着父亲的成功,阿尔瓦也跻身为基督世界权力顶峰的人物之一,这足可令任何野心勃勃的青年爆发出超常的热情呀!
而且,他还有更可喜的事情呢。
马车上的塞斯用夸张的语气恭维道:“尊敬的兄长啊,您真是上帝赐福的幸运儿,有一位做教皇的父亲就足够令人羡慕了,又即将娶到科隆纳家族的女继承人,前者意味着权势,后者代表着财富,这样的好运,罗马所有的青年都会嫉妒得发狂,连我都不禁猜测,这是否因为您的父亲以教皇身份,在上帝面前特别为您祈求了福音。”
“亲爱的弟弟呀,你真会说话,但我在这样巨大的幸福面前忍不住惴惴不安,害怕突然间就被夺走呢!”阿尔瓦嘴里谦逊,神色却意气风发,并没有像说的那样有一丁点担心。
塞斯笑了起来:“或许您惟一不满意的,就是新娘子未免太小了点,远远赶不上伊丽莎妓院那些风骚的娘们儿,或者大剧院包厢里漂亮的富家小姐们。”
阿尔瓦冷笑一声:“要知道罗马贵族所谓的忠贞只是忠于婚姻,并不是忠于爱情,在婚后我们仍然可以肆意放纵,并不会因为一棵树而舍弃整片森林——何况,就女性的年纪而言,我更喜欢那种介于女孩和少女之间的阶段。”
看着堂弟一脸困惑的表情,阿尔瓦忍不住暗暗骂了句“家族旁枝的蠢货”,哼,这种只喜欢伊丽莎妓院那些大奶牛的乡巴佬!
塞斯困惑的思索了一会儿,想不大明白堂兄为毛喜欢稚气未脱的小女孩,闷了半晌又问道:“家族真的答应大汉皇帝的条件吗?为了得到教皇宝座,暂时敷衍还说得过去,现在伯父大人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履行诺言的话,就无异于从自己口袋里掏钱付给大汉,削弱自己的权力了。”
原本定下的条件是,大汉帮助奥尔西尼家族的布列塔尼枢机主教夺取教皇宝座,并且把科隆纳家族的女继承人嫁到奥尔西尼家族。
与此对应,大汉要求把布雷默从宗教裁判所救走女海盗索菲娅一伙的事情就此揭过,保留他的枢机主教位置,作为大汉在梵蒂冈的代言人。
同时,取消梵蒂冈与拜占庭共治皇帝米哈伊尔的联盟,取消前任教皇加冕安茹的查理为西西里国王的决定,令中东地区的十字军势力解除战备,大汉租借塞浦路斯岛……
现在大汉已经兑现了诺言,虽然事情主要是奥尔西尼家族做的,可另一方面也必须承认圣保罗大教堂上出现的“神迹”,和深孚众望的拉法耶枢机主教的“意外身亡”,李鹤轩在隐蔽战线干的这两件事对局势的发展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不过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奥尔西尼家族所处的位置不同,看法也就截然不同了:
仆立法司还呆在教皇宝座上的时候,奥尔西尼们觉得大汉所要求的东西都是属于那个老混蛋的,一点儿也不过分,只要自己能弄到教皇,再大的代价也可以毫不犹豫的付出;
等到布列塔尼,也即是本尼迪克特十一世即位,奥尔西尼家族把教廷的权柄揽于怀中,他们忽然发现当初许诺给大汉皇帝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点,因为这些条件在损害教廷利益的时候,也极大的损害了奥尔西尼家族的利益呀!
“看来这个乡巴佬还没有笨到无可救药,”阿尔瓦嘲讽的看了看堂弟,高深莫测的道:“兑现诺言还是背信弃义,得看那种选择的利益更大,当初的许诺是为了利益,现在嘛,呵呵……”
阿尔瓦高兴的笑了起来,他甚至非常想看到传说中战无不胜、无往不利的大汉皇帝,得知奥尔西尼家族不准备兑现诺言时将会怎样的暴跳如雷,又是怎样的无可奈何。
是的,无可奈何,现在布列塔尼.奥尔西尼已经是本尼迪克特十一世了,凭借宗教的力量,可以发动十字军,可以邀请神圣罗马帝国、法兰西、不列颠王国和阿拉贡王国帮助自己作战,有整个基督世界作为后盾,又何必怕大汉皇帝呢?
两人来到码头,趾高气扬的找到大汉新设的商务代表处:“快通报你们的君主,说奥尔西尼家族两位要见他。”
新委任的商务参赞瞟了这两个家伙一眼,没好气的道:“两天前陛下的海上君王号就离开了。”
什么?阿尔瓦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做好准备来和大汉皇帝摊牌人家却早就离开了,这种感觉就像猛的挥出一拳却砸在了空气中,使人心底发闷难受。
费力的咽下了口水,阿尔瓦心急的问:“那海瑟薇小姐呢?她在哪儿?”
商务参赞摇摇头:“不清楚。如果没事请你们出去吧,我这里要统计进出口的货物,很忙的。”
商务代表处和东印度公司的人并不把罗马的两位新贵放在眼里,天堂之药是硬货,就算仆立法司和大汉对立期间教廷也分毫没有停止进口,订货量反而节节攀升,作为贸易代表,好多红衣主教还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哩。
刚刚尝到胜利喜悦的阿尔瓦,犹如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热腾腾变成了冷冰冰,脑袋乱糟糟的一团,迷迷糊糊走出了大门。
为什么,皇帝好像根本不在乎奥尔西尼家族履行承诺,为什么他还没有拿到应得的东西就早早离开?难道他是圣彼得那样只付出不求回报的圣徒?
不会呀,就算圣洁的教会都没有这种人物呢。
要知道以今天教会的脾气,只有贪财好色毫无廉耻之辈才能顺顺当当从诵经员爬上司祭的高位,真有那种付出不求回报的圣徒,只怕早被他们冠上异端之名送上火刑架了,或者像隐士彼得那样变成了地牢里的腐烂物。
塞斯碰一鼻子灰,也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他妈的怎么回事,大汉皇帝和咱们闹着玩,跑罗马来搞恶作剧的?”
闹着玩、恶作剧……阿尔瓦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儿,忽然间脸色就垮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自始至终奥尔西尼家族就被当猴子耍了。
拍着堂弟的肩膀,阿尔瓦长叹一声:“人家,本来就没想咱们家族兑现承诺啊……”
塞斯心急火燎的问道:“那、那他们图谋的什么?”
图谋的什么?阿尔瓦苦笑起来,圣彼得大教堂墙壁上显示的神迹,推翻仆立法司,揭出前任教皇隐士彼得也即是切莱斯廷五世死亡,这一件件都是大汉皇帝楚风针对教廷设下的圈套!
“教皇永无谬误论,以及教廷的中介作用。”
阿尔瓦吐出这两个词儿,塞斯的脸色也顷刻间黑了下来:
“妈的,我们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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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君王号已经离开意大利南部海域两天,行驶到了马尔马拉海之畔的那恰卡来城。
甲板上,淡黄色头发的小姑娘倚着侧舷的栏杆,穿着白色袜子的小腿俏皮的甩来甩去:“狡猾的大叔,你可真卑鄙啊,奥尔西尼家族一定在痛骂你吧,就算隔着辽阔的地中海,我似乎都听到他们的骂声了。”
“小屁孩……”楚风鼻子里哼了声,他可没把这小丫头当作成年人对待。
昨夜和努尔嫚颠鸾倒凤,一大早走出舱门吹吹风,就看见这死皮赖脸的小屁孩,楚风可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安妮.海瑟薇歪着脑袋打量楚风,伸出双手对着他比了个圆圈,喃喃的道:“脑袋不算太大呀,怎么装了那么多鬼点子?连狡猾的奥尔西尼家族都上了当。”
楚风虽然不大喜欢这小屁孩,但这马屁话还是爱听的,态度也稍微好了点儿。
李鹤轩从官舱后面转出来:“阳谋,这是陛下堂堂正正的阳谋,你这小女孩可懂么?”
正如奥尔西尼家族最后才醒悟的,楚风的确帮助他们夺得了教皇宝座,但现在的教廷还是过去那个教廷,现在的教皇还是过去那个威风凛凛号令整个基督世界的教皇吗?
梵蒂冈教廷的地位,来源于五到八世纪一系列宗教会议做出的决议,以及君士坦丁为首的罗马皇帝赋予的国教身份,和法兰克国王“丕平献土”把罗马的统治权交给梵蒂冈——而这一系列的核心则在于梵蒂冈的宗教地位:上帝与信徒的中介。
是的,梵蒂冈并不是天堂,教皇也不是神,但他们是神的代理人,代言人,代行者。
上帝并不会出现在天空中对着尘世间的人大吼:“快信我吧,信我者得永生!”
而是通过教会这个媒介,把信仰撒播到人世间,通过神职人员进行施洗、弥撒等仪式来凝聚信仰。
中国有挟天子以令诸侯,梵蒂冈教廷则是挟基督以令信徒,想永生想上天堂吗,信耶稣吧,耶稣基督看不见摸不着,没关系,咱教会就是上帝他老人家在尘世的代表,咱怎么说你怎么做,上帝就高兴了,你就上天堂得永生了!
简而言之,信徒们并不是信的教廷,而是信的基督,但教廷以上帝与尘世中介的身份,掌握了教义的解释权,掌握了虔诚的定义,就变相的掌握了一部分上帝才拥有的权力,才能用上帝的名义来惩罚异端,用天堂门票的名义来出售赎罪券。
而这样的地位在很长时间内是牢不可破的,因为基督耶稣升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弥赛亚(救世主)降临了,人们自然只能相信教会,教会是基督的代言人嘛。
可现在,上帝竟然直接对尘世展示神迹了,这并不是教会的福音,反而吹响了教会覆灭的号角!
原因在简单不过了,就在于教会的定义,作为人类和上帝交流的中介而存在,一旦人类可以直接与上帝交流,你这个中介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更何况,上帝不通过教会就直接在信徒眼前展示神迹,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进一步解释为上帝对这个腐朽没落的教会失去了信任,因此才破天荒直接与人类沟通!
教皇这一职位有与此类似的道理,他同样不是神而是人,绝非人们崇拜的救世主,但他是基督的代言人,“宗徒彼得的继位人”、“基督在世的代表”,以此身份拥有了极大的神权。
教皇永无谬误论就是这种神权的最高体现。
教皇永无谬误论(papal infallibility)即作为至高无上的导师的教皇,在一定条件下就信仰或道德问题进行的教诲不可能谬误的论点,其根据是:教会承担耶稣基督教诲众人的任务,教会既受基督委托,又得圣灵帮助,则教皇必能忠于基督的教诲。
(猫注:现代天主教的“教皇永无谬误论”仅限于有关信仰及道德方面,但中世纪这种权力是无限的,基于各方面原因,罗马教廷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向因坚持日心说被烧死的科学家布鲁诺本人进行道歉)
但大汉偏偏在圣彼得大教堂的墙壁上放“电影”,把仆立法司的罪行和切莱斯廷的冤枉公之于众,这就给罗马教皇宝座的基石,教皇永无谬误论狠狠一记耳光:
既然教皇神圣,为什么切莱斯廷被关起来悲惨的死去?既然教皇永远不会犯错,为什么仆立法司会因异端和亵渎的罪名,被送上火刑架活活烧死?
如果坚持天主教的原初教义,人们禁不住要问难道仆立法司的上台,是因为上帝走眼挑错了代言人?
是的,以前教会的腐朽糜烂在相当大范围内为人所知,但从来没有这样公开而确凿无疑的暴露出来!
圣彼得大教堂的电影打击着仆立法司的时候,也削弱了今后所有的教皇;奥尔西尼们兴高采烈的烧烤着仆立法司的时候,也烧烤着全体基督徒的信仰!
但这一切都是阳谋,堂堂正正的阳谋,楚风并没有哄骗奥尔西尼家族,而且还可以更进一步,就算奥尔西尼家族明白这样做的后果,他们为了教皇宝座仍然得奋不顾身的跳进楚风挖好的坑里。
不用电影暴露仆立法司的罪行、展现上帝的愤怒,能轻易推翻拥有梵蒂冈军队和圣骑士团,名正言顺坐在宝座上的教皇陛下吗?
既然给罗马市民看了电影,不把这位亵渎神灵的伪教皇送上火刑架,能平息市民的怒火吗,本尼迪克特十一世的位置能坐安稳吗?
“阴谋是被人发觉之后就会失败,而阳谋是用形势逼迫别人不得不跳进明摆着的坑里,”安妮.海瑟薇长长的眼睫毛忽闪着,鼻梁上白皙的肌肤,还带着几颗淡淡的雀斑。
“回答正确加十分!”楚风伸手在她的鼻梁上轻轻一刮。
教廷,注定衰落了,想来焦头烂额的本尼迪克特十一世绝无可能对大汉进军拜占庭构成牵制。
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共治皇帝米哈伊尔头疼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a href="http://" target="_blank"></a>,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