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哭一场之后,鼻塞严重,惊心动魄的后怕散去,疲惫和睡意涌上来,育成澄的脑袋昏沉得像灌了四五个铅球。抽抽搭搭吸着眼泪,她突然感觉到不合时宜的丢脸,在周砥面前毫无顾忌地大哭简直像重回十年前,毫无长进。两年前的不欢而散后,为了证明自己不再是小朋友,明明一直朝着“天不怕地不怕”一路高歌而去,仅仅今天一个晚上就打出内里的弱小原型。她感觉失败。想来想去,补救方法只有立马滚回家,重塑有勇有谋的成熟形象(她自认为的)。
论讲歪理,周砥向来拿她没办法,育成澄得偿所愿头重脚轻地回家,洗澡、把自己扔上床,闭着眼睛下意识摸向脸上周砥给她贴的防水创口贴,她猛然一个鲤鱼打挺,周砥刚才好像舔了她???还亲了自己的嘴角???
混乱意识里挨个翻个天,注意力只完整停留在哭到朦朦胧胧中他不停安慰的话语,还有用力蹭上他的鼻涕眼泪上面。
育成澄又躺倒在床,手在脸上摸了又摸。
幻觉?
不过,要是真的话……
育成澄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弓起背尖叫着笑起来。刚窃喜到一半,手机在黑暗中亮起,她手忙脚乱地划开屏幕。
“还好吗?”是周砥。
育成澄一惊,以为听错,拉离屏幕确认,低沉的“喂”再次传出,她赶忙放到耳边,慌不择言:“是我。”
“我知道啊。”周砥的哼鼻笑麻酥酥的,气息像喷在耳边。育成澄感觉脖子一下就动弹不能。
“……哦,也是哈。”她傻笑。
“不是说很困要睡觉吗,怎么还不睡。”给育成澄处理完伤口,她忽然一脸的壮士扼腕,说什么也不要在他家多待一会儿,非要立马回家睡觉。理由找得离谱,好像再不睡觉就会导致月亮环形山重塑,墙上能抠出一个虫洞。
但还是担心她。不过也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就算比同龄人过于乐观,过于没心没肺,不代表不会受到伤害。
“要睡啦。”要不是你突然跳进我的大脑的话。育成澄钻出被子,深呼吸,“我问你个问题哦……”
“嗯。”
“你……刚才是不是舔了我的脸?”育成澄屏住呼吸。
周砥一下僵在电脑前,淡黄的台灯下,他的耳根飞快染上一点红。摘下眼镜,又戴上,意识到自己在做反复的无用功,盯起电脑上的病理资料,转移注意力。
半天没等到答案,育成澄看一眼显示还在通话中的手机屏幕,小声叹气,周砥都不屑于理她,果然是哭晕产生的幻觉。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打击人的事情,顶多是幻想破灭。她贴着手机,闭起眼睛,轻轻说:“可以先不挂手机吗?想和你说说话。”
以前睡不着的时候,育成澄常给周砥打电话发语音。边提防着成女士的突然袭击,边很小声地讲一些无聊的事情,不算好笑的笑话,反而逗得自己变成一条在床上不停蠕动的毛毛虫。听着周砥偶然冒出的“嗯”,还有在寂静夜晚里透过话筒的呼吸声,安心变成一只茧紧紧裹住她。只有一个人在家的日子更是,周砥就是抵御所有黑暗野兽和幻想出的恶魔怪物的守护神,隔着电流,为她点一盏明灯。
只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周砥学业繁忙,她也把精力分给了其他,不需要他的陪伴,也能睡得很好。更不用说两年的绝交时间里,她几乎都没跟他说上过话。
“……嗯。说吧。”周砥关上电脑,靠向椅背。
育成澄立马兴奋地打开了话匣子:“我同桌,啊,你可能不知道她……她人特别好,学习很用功,体育课拍篮球或者拍排球,就像拍仇人一样,哈哈哈哈特别好笑。所以小组练习大家都很怕她,害怕她拿球砸自己……她说自己的目标是当公务员,现在就能考虑到以后了,真的很了不起……之前帮我补习数学……只要她随便添一条辅助线……还有啊,说到数学,最近作业里有一道很难的题,最后一问我怎么都做不出来……对了,我最近认识的一个男生,他很奇怪……”
时针在墙上的表盘里走两个格,周砥揉着肩颈,耳边育成澄的说话声渐小,呼吸声趋于平稳。他拿开手机,按开免提,揉了揉因长时间打电话有些发烫的耳朵,从书架抽出一本很厚的专业书。
“路勉丞吗……”
思绪就此散开,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一条蜿蜒向前,没有光亮的路。探着身往前走,寻找着路灯的影子,却怎么都找不到。带着焦急的心情来徘徊间,后面忽然出现人,不断向自己靠近,身上窜起寒意,只能转身向前跑,经过一个门,怎么都打不开。再焦急着回身,腿像融进了地面,无论如何使劲,都抬不起来。后面的人终于追上了自己,戴着口罩的男人逼近,亮出手里的小刀,一步,又一步,寒光一闪——
育成澄满头大汗地惊醒,眼睛还无法适应黑暗,眼前的安静空洞里像有看不见的鬼魅影子,止不住浑身发抖。
“……澄澄。澄澄。”手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育成澄挣扎起身,未挂断的手机传来周砥的声音:“澄澄?”
“唔……周砥。”育成澄捂着还在狂跳的胸口,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做噩梦了吗?”他听见她慌乱的呼吸声。
“嗯……”周砥的声音让她放松,她慢慢吐出一口气,“没事,现在已经不怕了。”知道他还在,对于噩梦的恐惧散了一半。
育成澄眯起眼看一眼时间,已经快叁点,“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
周砥合上书,揉着太阳穴,掩去疲惫和头痛,“加班,不困。”
“真好啊……明明我才是年轻人吧,怎么反而是你精力比较好啊。”育成澄打一个哈欠,彻底清醒,摸到桌前去喝水。
“你还在长身体,需要充足的睡眠。喝完水就快去睡吧。”
育成澄放下水杯,她不想告诉周砥自己害怕一闭眼又梦到今晚的事情。家里只有她一人,安静又可怕,后半夜可能要打开所有的灯,打算先熬到天亮再说。她干笑两声隐藏情绪:“好的,我马上就去。你先去睡吧。”
周砥没说话,育成澄当他默认,试着“喂”了两声,那边已经挂断。刚要裹着被子爬到床的角落,门铃忽响。
育成澄几步跑去拉开,门口站着周砥,衬衫皱在身上,头发也是乱的,像是用力揉过好几番。
她刚疑惑着要问他,他先一步张口,有点凶:“快去睡觉。”
“啊?”
周砥推着她到卧室,到床前,下巴点向前方,“睡觉。”
强硬起来的周砥,她没法反驳也没法拒绝,乖乖钻进被子,看着还站在床边的他,瞬时睁圆了眼睛,“你怎么这么快就长出了胡茬?”
明明昨晚见他,还是光滑有线条的下巴,现在居然冒出一圈青色。加上他凌乱的头发,怎么看怎么陌生。
看着育成澄亮起的圆眼,周砥下意识用手背遮了一下,语气却依旧没放软,“这是正常的。你爸爸也是。”
育成澄努力回想一番,老育的胡子她还真的没怎么观察过,不过每天早上都要花一些时间来打理,“做男人可真麻烦。”说着,又笑着伸出手,“你给我摸摸呗。”她现在太想知道胡茬的手感是什么样了。
周砥不自然地扭头关掉台灯,抓着她的手塞回被子,“别闹,快睡觉。”
“哦——”育成澄不情愿地撅下嘴,“我又不要你的胡子,你干嘛那么小气。”
她转头,在黑暗中描慕着周砥的身形,同样是漆黑的一团,却并不可怕。而且,她清晰地知道,他的鼻子是怎样的起伏,下颌线是怎样流利的一条线,卷起的黑色的衬衫袖子下的小臂是怎样的结实。也是啦,他们那么熟悉了,她看着他身条抽高,后背挺括,喉结突出,脸部更加棱角分明,从成熟的男生一步步走向男人。
松懈换来一个大大的哈欠,迷糊间,育成澄从被子里伸出手,向他摊开掌心,“周砥……你可不要随便走掉……”
不要再往更大人的方向继续前进了,我真的好害怕跑断了腿也追不上你。
周砥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回握住她细小的手,掌心有温暖传递而来。他想起十八岁那个寒冷的冬天,在人生的前进方向前后两难,无人可以诉说,也不知道该说给谁听。一直孤单要强的他,和家人的关系长久固出一条界限,怕麻烦朋友也是能少就少。明明一直以来可以什么都无所谓可以不屑去争去取,如今却陷于无人愿意对他说一句“加油”的微妙困境当中。
放学没有回家,他坐在小区的秋千随意着浪费时间,不知道有多久,纷飞的大雪里,他看到她撑着一把伞迎面跑来。这一年育成澄的身高猛然蹿高,比同龄人高出半个头,她为此很苦恼。本来还是跟屁虫小不点万年胶布一样的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
育成澄气喘吁吁从书包里掏出一条歪歪扭扭的中国结,是早上他交给她的那一条。
他不解地平视她。
“我们老师说了,这个做的这么好肯定能带来好运的,反正你也有出力,我就特别送给你吧。”育成澄故作大方地说,“高考加油哦。我妈妈说这个考试很重要,不过我觉得要是你的话,之后肯定没问题的。”
她摊开他的手,把红色的一团捏进他的掌心,紧紧握住,闭眼低语了几句什么,表情分外虔诚。
“在说什么?”
育成澄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是同学教我的咒语。说可以实现任何想要实现的愿望。不过一天就只能用一次,我本来想许愿让妈妈买一只小猫的。今天就额外给你吧!”
她把伞撑过他头顶,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其实你要不想努力,也可以不用努力。反正不就是个考试嘛。”
周砥立马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笑起来。
育成澄很困惑,“……不对吗。”
周砥收了笑容,点头,如释重负,“对。很对。”
育成澄眨眨眼,捏了捏他的手,学着电视剧里的人物把手伸向头顶:“周砥,加油哦。”
加油。
眼睛适应了环境,周砥在黑暗中看着育成澄沉睡的模样,默默地在心里念着那两个字。
周砥叹气低语着:“不要随便走掉吗……”
可是会一直往前走的,会随便走掉的,是你。
一直在长大的,一直在加油的是你。
我不过是从你这里借来了前进的力量——
抱歉各位,本周一直在反复生病反复加班,下午去做了核酸,这一次被捅了鼻子,疼得当场哭泣(是真的眼泪它自己动手的),希望结果是好的。
猪猪和收藏都到了,明天后天会加更的。
许个新的愿望,贪心一点的,下周五前猪猪到900加更,收藏到950加更。都到就迭加加更。
鞠躬求大家的评论歌单还有猪猪喔。
马上要立秋了,希望夏天的尾巴,大家都不要生病,健健康康的,各位真的少熬夜!(过来人的沉痛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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