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谋划了很久,即便宋卿源能逃脱,也会双方僵持,却没想到眼下,宋卿源就到了他跟前,以君临天下的姿态。
“宋昭,过来。”宋卿源沉声。
宋卿源周围除了惠宁和陶和建,就只剩了六七个侍卫守在跟前。
旁的侍卫都在正殿两侧被屠杀。
宋卿源开口,宋昭看了看宋云澜,而后上前,但宋云澜果真没有拦他。
眼下,拦不拦都没有任何意义。
宋昭到宋卿源身边,大监伸手,拿开宋卿源口中塞住的布条,也替宋昭松绑。
宋昭双目通红,“四哥!”
“她在哪里?”宋卿源看向宋云澜,眉头紧皱,眼波里都是暗沉无光。
宋昭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云澜却道,“成王败寇,宋卿源,你赢了。”
宋卿源还是上前,“她在哪里?”
宋云澜讽刺笑了笑,“你连皇位都不关心,就关心许骄?”
“她在哪里?”宋卿源临到跟前,还是同一句。
宋云澜身边的最后几个侍卫也被斩杀,只剩了惠宁和陶和建两人……
“你问宋昭啊,他亲眼看到的。”宋云澜最后的快意在此。
宋昭泣不成声,但是开不了口。
身侧就是惠宁,宋卿源从一侧的侍卫腰间拔刀,一刀捅进惠宁腹间,惠宁睁大双眼,剧痛中,没有说出一句话,就睁眼倒地……
陶和建吓得腿软。
宋卿源越过他,径直到了宋云澜跟前。
陶和建方才舒了口气,一口气还未缓下来,宋昭上前一拳将他揍倒,陶和建吐出一口鲜血,不断坐着往后退,眼中都是惊恐。
宋昭再度上前,又是一拳。
这一拳直接揍到陶和建爬不起来。
宋昭却还没放过他。
脑海中都是许骄最后的场景,宋昭一拳一拳得揍上,眼中都是眼泪,也手中都是鲜血,衣襟也沾满鲜血,但一拳都没有停。
宋云澜冷眼看了看,根本不关心陶和建。
宋卿源攥紧他身前衣襟,将他拎到眼前。
宋云澜哪里是他的对手。
“许骄呢?”他的声音已经近乎痛楚到麻木。
宋云澜轻声很轻,就他一人听到,“我把她烧死了……活活烧死的……”
宋卿源额头青筋暴起,牙关咬紧,双目红透,方才捅进惠宁身体里的那把刀径直插到他腹间。
宋云澜吃痛。
但是因为被宋卿源攥住,动弹不了,也鲜血直流。
宋卿源眸间猩红,仿佛若淬了鲜血一般,佩刀取出,又再次捅了进去……
宋云澜生不如死,却越发笑得扭曲,还是近到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快意道,“怪不得……你喜欢许骄……”
宋卿源停下。
他继续道,“真好用……白日里好用,夜里也好用……”
宋卿源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
宋云澜的快意到极致,“你不知道,她哭着求我不要,又唤着你名字的时候,真是让人舒坦到了极致!”
宋卿源拔刀再次捅向他,眸间幽暗似是堕入了无尽的深渊一般。
一刀接着一刀,一直没有停下。
宋云澜却笑得更恣意,因为他也知晓留给宋卿源的梦魇,一辈子都会跟着他,永无安宁之日,永远不会消散。
直至宋云澜脸上的笑意逐渐僵化,宋卿源也没有停。
大监想上前,但又止住。
宋云澜已经被他捅成了半个窟窿。
血迹沾满了整个正殿台阶……
***
驿馆苑落处,宋卿源抱起那具烧焦的尸体,一言不发。
宋昭想上前,大监拦住,朝他摇头。
宋昭攥紧双拳。
整整三日,宋卿源一滴水没沾过,也一刻也没合过眼。
就一直抱着她。
脑海中浑浑噩噩都似噩梦中没有醒来一般……
——我知道他喜欢与人拔刀相向,也知道自己会怕,所以一路上都让葫芦在我面前拔刀,一直练习看拔刀,看到麻木了,我才敢去的北关驻军。但是从营帐出来的时候,还是吓得腿软了……不,不对!我才没有腿软!
——我是许骄,天生骄傲的骄!
——宋卿源,你明明知道我是女的……外祖母都同我说了……现在呢,有女人味了吗?
——抱抱龙,别生气,我哄你好不好?
——是啊,满脑子都是你,撑坏了……
——宋卿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叫你名字,不喜欢我忤逆你的意思,不喜欢我和你顶嘴,但是我喜欢你啊……从东宫的时候就喜欢……
宋卿源再度泪崩……
——宋卿源,你是不是喜欢死我了?
——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很伤心?
——其实是我喜欢死你了,抱抱龙……
宋卿源崩溃到窒息……
他没有许骄了!
他没有许骄了!
他……没有许骄了……
***
转眼十五元宵。
在此之前,京中都笼罩在昱王谋逆的阴影里,天子下诏,昱王府上下一个未留。
传闻早前天子久病未愈,也都是昱王下毒的缘故。
眼下昱王之乱得平,但天子的病还未彻底好,所以一直都未在朝中露面,惠王陪着,在宫中将养着。
看这模样,怕是要二月初去,天子才能露面了……
这段日子,朝中诸事天子也都是交托给沈凌和楼明亮照看着的,不知许相去了何处。仔细一回想,仿佛初一拜谒那日就没再见过许相,又听太医院说起,正月初二,倒是在宫中见过许相,但是再往后,就真没见许相露面过了。
朝中不乏猜测。
但是天子没开口,又适逢昱王之乱才过去,旁人也不敢乱猜。
都知晓天子同相爷走得近,眼下天子还病着,怕胡乱猜忌引得天子震怒,所以许相的事人人都好奇,却没人敢问……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京中放开了宵禁。
虽然早前有昱王之乱,但到了元宵这一日,还是开放了夜市,火树银花不夜天,处处都是精致的花灯,也处处都是喜庆,仿佛早前昱王之乱的阴霾都一扫而散去,京中也恢复了早前的繁华与平静。
这一日,孩童带着面具,在夜市上追逐嬉戏。
年轻的男女手持着花灯,还在猜着字谜……
昱王之乱过去好几日,宋卿源在驿馆坐了三日,而后葬下许骄,又在宫中昏昏沉沉睡了两三日,到眼下,才敢到鹿鸣巷的宅子里……
推开府中大门,整个新春过去,大门处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正月元宵,府外热闹,但偌大的府中,却没有一盏灯,似冷清枯槁,全然没有早前的景象。
仿若故人去。
“大监,点灯。”宋卿源沉声。
“诶。”大监连忙嘱咐人去做。
周围的宫人不敢马虎,很快的时间,一盏接这一盏的灯笼亮起,仿若最热闹的时候。
宋卿源推门入了屋中。
案几上还有没看完的卷宗。
迷糊的时候,也有披风落在小榻上,是夜里看册子的时候冷,随意披着用的……
还有随处可见的蜜饯,糖果,零嘴,无论熬不熬夜,她都喜欢得不得了。有一次噎住,脸也涨得通红,他没留意,她使劲儿攥着他的衣袖,他才发现,赶紧给她拍背,她后容易将整颗蜜枣咽下去,眼泪都憋出来了,不吃了,不吃了,以后再也不吃了……然后分明眼下的案几上还放着吃了一半的蜜枣罐子……
外阁间到内屋的门上挂了一串风铃,是她非要闹着骑在他脖子上挂上去的,他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原本以为她闹够就是了,但后来时不时看到风铃,想起来就要骑在他脖子上去摸风铃才好……
这里有他和她数不清,又屈指可数的记忆……
——宋卿源,养你太贵了,你别来这里了。
——我就这么点俸禄,都快被你罚完了,金屋藏娇都藏不起了……
——勤勤恳恳工作,挣钱养小白脸啊……我们家小白脸还金贵,非要住这种地方……
宋卿源上前,疲惫得躺在床榻上。
枕边还有熟悉,而残留仅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