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魏楷与吴千帆都是老侯爷在阳关收养的孤儿,从小一起长大,对吴千帆的人品半点都不怀疑。他奋力保住性命,领着所剩无几的部众四处打听消息时,也在一直探听着来自北梁的信息。
许是渡江时遇到了伏击,或是江水涨落,使得他们出了什么状况?
却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魏楷对着药炉渐渐出起了神,一直到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房中的安静。
靖王殿下来了。那侍女进来报道。
魏楷一愣,忙看向李长宁。便见李长宁的针已经施得差不多了,此时也在看他。
他看见李长宁冲着他摆了摆手。
魏楷连忙朝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便见炉上的汤药已经开始沸腾了。
他连忙将汤药从炉上端了下来。
他们忙碌的功夫,已经有脚步声到了门口。几人抬头,就见那靖王雍容地裹着深色的披风,径直走进了房中。
魏楷忙跟着李长宁冲他行礼。
却不等他们二人跪稳当,就见靖王略一摆手,道:起来吧,该做什么做什么,本王不过闲来无事,过来看看。
魏楷偷眼去看他。
便见那靖王行到了床榻边,只看了一眼他们将军的腿,便匆匆收回了目光。短暂的一眼,便让魏楷看见,这靖王显然是被他们王爷腿上的银针吓到了,以至于不敢直视。
魏楷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哼,这种南景的权贵向来如此,心狠手辣,却又胆小得很。自己都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实则连点血腥都看不得。
实是最惹人讨厌的纸老虎了。
哪儿像他们将军?伤在他身上,针也扎在他腿上,却面不改色,还一直闭目养神着呢
嗯?将军?
魏楷心中正得意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们将军脸上。
却见一直静静闭着眼的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他的脸虽遮挡在锦帐下,但魏楷恰好站在角落里,正好能从锦帐的缝隙中看见他。
便见他们将军,隔着厚重的锦帐,竟是在看靖王。
魏楷从没见过,那般冰冷又目空一切的黑眼睛,居然居然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他似乎很盼望见到对方,同时又很想掩饰住这种情绪一般。他虽面无表情,魏楷却隐约觉得他似乎有些愉悦,但却又似乎夹杂着几分怨怼,百转千回的,使得他的目光特别的深。
魏楷都看愣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李长宁的声音。
傻小子,发什么呆?
教李长宁一训,魏楷才回过神来,便见李长宁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面前,将那炉药端走了。
一边走,李长宁还一边陪着笑,对江随舟解释道:这是替夫人调养身体的药。夫人整日待在房中,身体多少有些虚弱,若不用药,恐怕受不住这种程度的针灸
魏楷站在原地,目光又飘到了他们将军脸上。
这次,将军在看他。
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又冷又硬,仿佛刚才他看到的那百转千回的深,都是他的错觉一般。
只一眼,便将魏楷冻得清醒过来。
错觉。他心道。
肯定是错觉。
他们将军拿眼去看靖王,还能有什么深意?
就算有,那也是想杀之而后快的深意。
作者有话要说:魏楷使用了被动技能:直男之眼
第45章
江随舟确实被霍无咎腿上的银针吓了一跳。
穿越之前,他身体健康的很,连吊针都没打过几次,更别提针灸了。霍无咎腿上的伤本就没好,此时施了针,看上去便更触目惊心几分。
只一眼,江随舟的眼睛便像被烫到了一般,匆匆转开了目光。
这得多疼啊?
他竟有种设身处地的感觉,虽只看了一眼,却像那针扎在自己身上一般。
旁边,孟潜山扶着他在旁侧的榻上坐下,又替他倒了杯热茶,放在他手边。
却见江随舟看也没看他,目光只落在床榻边的李长宁身上。
便见李长宁在床边静候了片刻,直到药箱上沙漏里的沙落尽了,才上前去,熟练又迅速地将霍无咎腿上的针收走了。
待他将针全部擦拭干净,收回药箱里,江随舟开口问道:结束了?
李长宁点头道:只需伺候夫人喝了药,便无事了。
江随舟闻言问道:嗯。什么药?
李长宁笑道:是些滋补身体用的。夫人这些日子没怎么活动,小人担心他受不住针灸,便需一并用些补气血的药材。
江随舟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便见李长宁转身去吩咐那徒弟端药,不过那小子不知在想什么,交了两声都没应。
李长宁连忙上前去,自将药端过来,给霍无咎断到了床前。
床上的霍无咎坐起身,接过了药碗。
江随舟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跟住在自己那里时一样,眼都不抬,对自己仍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就好像自己不存在一般。
江随舟竟从中感觉到了几分轻松和亲切,就好像今早一直缺了一点的什么,终于归位了一般。
江随舟的嘴角不由得翘了翘,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眼看着霍无咎径自喝完了药,李长宁神思转了转,转身在江随舟的面前跪了下来。
王爷,今日为夫人的治疗便结束了。他说道。王爷若没什么吩咐,小人便先告退了。
李长宁最是清楚,他那碗口服的药起效很快,最多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会起效果。
这效果自然不只是在重塑经脉上,更是在骨肉的疼痛上。
他自行医开始,治过几例相同的病患,药效起时,无不是疼痛难忍。前头几个,都是只用了一半的剂量,但各个面目狰狞,四下翻腾,不疼到晕厥都是好的。
这种场面,自然不能让靖王看见,引他生疑。
毕竟,自己告诉靖王的是,自己仅能够缓解霍无咎肢体的痛苦。若是让江随舟看见自己越治越疼,那就不好同他交代了。
所以,一定要尽快将他支开。
李长宁早打算好,只要靖王一让他走,他立马装作想起什么,再请靖王回房给他号脉改药方。反正靖王本就不怎么关心将军的伤势,想来也不会多问
却见江随舟往坐榻的引枕上一靠。
嗯。他淡淡道。今日治的情况如何?
李长宁一愣。
这靖王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他小心地抬眼看了江随舟一眼,便见他悠闲地靠坐在那里,短的是一副慵懒从容,面上却深不可测,静静看着他。
也不知他是真关心,还是在试探自己。
并不知道江随舟只是想在这儿多待一会的李长宁半点不敢懈怠,斟酌着措辞,小心却飞快地给江随舟汇报了一番。
他一圈话说得滴水不漏,且十分简练,想来靖王即便心有怀疑,也抓不住端倪。
禀报完毕,李长宁低着头,一边暗自算着时间,一边在心里求靖王快走。
便见坐榻上的靖王抬起了手。
李长宁浑身蓄势待发,只等这位主子摆摆手,自己好溜走,顺便将这位爷也忽悠走
却见江随舟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他竟又接着问了下去。
从多久能见效,到那针灸是否有旁的影响,甚至连扎什么穴位,他都要问。
李长宁心道,完了。
他一边战战兢兢地回答江随舟的问题,一边算着时间。
一炷香的功夫很快,眼看着就到了。
李长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眼看着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床榻上却仍旧没什么动静。时间一点一滴地推移,房中却除了他们二人的交谈声,一点其他的动静都没有。
渐渐地,李长宁放了心。
果然,这位霍将军不能用常人的标准来判断。
他既有这份耐力,那便也不需要自己掩饰了。
于是,李长宁放心地同江随舟交谈起来,对答如流,应对得颇为自由。
但他却没发现,坐在榻上的江随舟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时不时往床榻上飘一下。
平日里霍无咎的确不爱搭理他,但也没像今天这么不搭理,往那儿一躺,跟没自己这个人一样。
打从那天自己跟他摊牌起,似乎霍无咎就一直是这么一番态度。也不知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不如找个借口关心他几句?
江随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李长宁说着话,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惦记着床榻上的霍无咎。
片刻之后,他做下了决定。
来都来了,还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
这么想着,他抬了抬手,止住了李长宁的话端。
李长宁正滔滔不绝,跟江随舟描述自己的针灸之法都能贯通哪些血脉,会有怎样的作用,乍一被打断,连忙抬头看向江随舟。
就见靖王站起身来,走到了床榻边。
那你呢,可有觉得好些?他听见靖王问道。
李长宁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靖王对着霍将军说话时,语气都比刚才温和几分。
便听床榻上的霍将军嗯了一声,嗓音有些哑,但声线却是平稳的。
这下,靖王想必绝对看不出来,将军此时正忍着怎样的疼痛了。
果然,靖王跟着应了一声。
李长宁放了心。
却在这时,他看见靖王的背影顿了顿。
紧接着,他听见了靖王的声音,如坠寒窟。
他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直到走近了,江随舟才看见,霍无咎的唇色白得不正常,额上也覆了一层细汗。他此时正闭着眼,直到自己走进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费劲地睁眼看向自己,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但江随舟却一眼看出,他是在硬撑。
江随舟一惊,连忙将李长宁拽来。便见李长宁哆哆嗦嗦地上前,给霍无咎诊了一番脉后,说道:回王爷,针灸之后会有些许疼痛,是乃正常现象。
江随舟一点都不信。
正常?他冷声道。那刚才怎么没告诉本王?
更何况,他绝不相信这只是些许疼痛。霍无咎多能忍的一个人,能疼出一头汗,那便绝不是常人所能估量的痛感。
不等李长宁回话,他便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李长宁的衣襟,咬牙道:若是在你手上出事,本王要你的命。
靖王体弱,手上也没什么力气。但对上那双冷得吓人的眼睛,李长宁却还是忍不住发起了抖。
这靖王不是极其厌恶将军吗?怎么此时的模样,像是真会为将军杀人一般
他哆嗦着道:王爷息怒!这刚施针疏通经脉之时,的确会疼痛,但治疗一段时间,便可大为缓解
却听江随舟问道:一段时间是多久?
李长宁道:约莫一个月
江随舟一把丢开他,冷笑道:连着折腾人一个月?你这针灸本就只是缓解疼痛罢了,如今不能缓解,反而加重,还敢拿这种话诓骗本王?
李长宁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慌忙在脑子里找话应付。
却在这时,床榻上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嗓音。
无妨。
是霍无咎的声音。
江随舟抬眼看去,便见霍无咎支撑着身体,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本就是这样治的,不必为难他。霍无咎说道。
李长宁只道完蛋了。
他本就担心引起靖王怀疑,刚才只自己解释也就算了,这会儿连着将军都为他帮腔,估计真要火上浇油了
李长宁的腿都软了。
他不敢抬眼看靖王,只等着对方勃然大怒。
但他却听到了一声缓缓的深呼吸的声音。
滚吧。靖王道。若一月之后,与你所说不符,本王要你的脑袋。
李长宁跪伏在地,满脸不可置信。
这就就揭过去了?
李长宁带着魏楷飞快地走了,一时间,房中一片安静,只剩下站在床边的江随舟和霍无咎四目相对。
霍无咎抬眼看着他。
靖王方才像是真的动了怒,但此时,那冰冷凶狠的模样却全然不见了。他逆着光站在床榻前,神情虽仍是冰冷的,却能从眼睛里读出几分无措。
那双眼,一个劲地往他的腿上瞟。
不知怎的,霍无咎积压在心口几天的烦躁,竟在此时渐渐烟消云散了,变成了些许妥协般的无奈。
也怪不得他会想歪。这靖王是不是分不清该如何对待合作者,又如何对待爱慕者?分明该是因着自身利益与他有所牵扯的,却非要这般真情实感,让人觉得与他计较分毫,都是迁怒与欺负。
顿了顿,霍无咎淡淡开口:还有事?
站在床边的江随舟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哦了一声,道:本王就是看看你有没有事。
没事。霍无咎干脆利落。
便见靖王动了动,似乎下意识地乖乖要走,脚步却停在原处。
顿了顿,他垂下眼来,倨傲地睥睨着霍无咎,冷声道:你说没事,就是没事?那日下雨,你也说你没事,结果呢?
说完,他不等霍无咎回应,便侧目看向不远处的孟潜山。
孟潜山会意,连忙替他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
江随舟在那椅子上施施然坐下,面上全然是不可置疑的神色。
本王看着你。他道。
霍无咎瞥他一眼。
随你。他淡淡道。
便见靖王不再说话,而是拿过孟潜山递来的书册,径直坐在原处,看起书来。
霍无咎目光顿了顿,收回了眼神。
分明是个不讨人喜欢,甚至极令人烦躁的人,却偏又带了两分不知哪儿来的甜劲儿,让人想到他就觉得烦,但看见他后,却又管不住自己的嘴角。
奇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