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长老手里决定归属的一锤落下,湫十眼里都是闪闪的光亮,她笑得开心极了:“两千一百万灵石拍下一个根本用不到的东西,你们说,莫软软会不会气死?”
“你一开始就没想拍琴音树?”伍斐来了精神,他问:“突然增价七百万,给了莫软软你对琴音树势在必得的错觉,而你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抬价?”
“你这样太冒险了。”伍斐摇头,“万一莫软软觉得琴音树对自己没用,不准备跟了呢?”
湫十笑吟吟地接:“那样也好,既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正大光明凭实力压了莫软软,好事成双。”
“因为那是琴音树,也因为我是乐修,莫软软那个转不过弯来的小猪脑袋里,根本就生不出我不会去抢琴音树的想法,她只会一直跟我较真,想不到别的东西。”湫十抬了抬下巴,道:“这就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莫软软现在肯定气死了,云玄和骆瀛心里怄出血,还得耐着性子去安慰她。”
说完,她还很骄傲似地侧首,问秦冬霖:“我猜得准不准。”
秦冬霖大概是这个屋里唯一一个中途看穿她心思的人,他瞥了眼湫十因为开心而终于不那么苍白的脸色,懒懒散散地提了提嘴角,嗯了一声。
“好好坐过来。”他道:“接下来,他们没有这么好糊弄了。”
如果真有鹿原秘境的遗迹图,他们和天族所属,都不可能收手。
后面还有一场大硬仗要打。
第16章 亲近
夜深,原本熙熙攘攘,灯火通明的临安城终于安静下来,灯火一盏接一盏灭下,皎月的清辉替代了它们,洒落在每家每户的檐桥长廊上,流动着水一样的波纹,潜伏隐匿在树丛深处的小精小怪们似乎也陷入了休眠中,只偶尔发出一两声没精打采的鸣叫。
符玉斋,拍卖会场却依旧热闹,甚至随着拍卖的东西越来越稀有珍贵,气氛逐渐火热起来。
地字一号雅间,湫十用手托着下巴,面对着宋昀诃和伍斐不解的眼神,不疾不徐地解释了两句:“主城尖塔第七层,也有一棵琴音树,吸收着妖月琴的琴韵生长,长得……”她像是在想着怎么描述那样的场景,顿了一瞬之后,伸出手比了个手势,用了一个成语形容:“长势喜人。”
事实上,那棵琴音树,何止长势喜人,简直都要变种了。
普通的琴音树并不粗壮,约莫只有半人高,随着时间的增长,会渐渐长到一人高,叶片也并不多,稀稀拉拉,对环境要求严苛,随时可能夭亡。
而傍着妖月琴生长的那棵琴音树,刚探出头不到百年,就已经比湫十高了,枝叶旺盛,郁郁葱葱,隐隐还有要开灵智的迹象,跟这棵在海底秘境生长的仿佛都不是同一个品种。
伍斐听完,侧首看了眼神色无波无澜的秦冬霖,狐疑地问:“你知道?”
问完,他又看了看身侧站着长身玉立的宋昀诃,开口:“你也知道?”
宋昀诃提了提眉,摇头:“尖塔第七层,没有妖月琴灵的允许,别人进不去。”
里面有什么,发生了什么,只要宋湫十不说,他作为主城少君,也一概不知。
秦冬霖长指骨节分明,肤色冷白,冷不丁落在纹理细腻的茶盏杯身上,像一件浑然天成的艺术品,他微微颔首,声线清冷:“嗯。”
宋昀诃目光投落过来的时候,湫十难得有些心虚地将脑袋往臂弯里垂了垂,刻意回避的样子实在太过明显。
宋昀诃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纵使明白,他仍是用手抵了抵眉心,气得笑了一声。
湫十的头垂得更低了点。
宋昀诃平时难得有空闲,她的事又多,想一出是一出,他每次都要放下手头的事去满足她的要求,一次两次之后,饶是湫十这样不知“打扰”为何物的性情,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那杂乱如麻,大到修炼出了问题,小到开的酒馆赔了钱的鸡毛蒜皮事,总得有个人兜着。
于是她转头,找了个比宋昀诃更忙的人。
秦冬霖首当其冲,义不容辞。
这也导致了,秦冬霖有时候进密室修炼的时候,身侧的蒲团上还得放着一块留音玉,湫十在那边喋喋不休,他皱着眉恍若未闻,直到那边突然安静下来,委委屈屈的声音传过来,带着哭腔一样,秦冬霖才忍耐般的深深压下一口气,等她说完想要的宝贝,并得到相应的承诺,欢欢喜喜切断留音玉之后,他才得以有片刻的安宁。
这么多年下来,秦冬霖因为走杀戮剑道而越发阴鸷古怪的性情,愣是被她磨得没脾气。
伍斐安慰般的拍了拍宋昀诃的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作为兄长,在妹妹心里却被别的男子比下去的心情。
雅间里倏而安静下来,湫十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气氛,手指摁了摁喉咙,硬着头皮开口:“拍卖会的重头戏要来了。”
莫软软以两千一百万的巨额价拍下琴音树之后,拍卖场上很是安静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拍卖女郎呈上来的拍卖品吸引了全部注意。
符玉斋的长老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脸上的褶子全部皱到一起,倒是显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他走到端上来的银盘前,在万人瞩目中揭开了上面盖着的黑布。
是一颗很漂亮的顶级血晶石,即使从高处俯瞰,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晶墙,湫十都仿佛能感觉到它散发出来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它的品相很好,个头尤其大,比湫十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块血晶石都大。
“怎么说?”伍斐看着拍卖场上众多张跃跃欲试的面孔,问雅间里神色各异的几个。
“起拍价,一千万灵石。”拍卖师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整座拍卖场。
血晶石几乎是每个修士都需要的东西,随着它的品质,灵力纯粹程度,能在修炼时起到不同程度的辅助作用。
修为等级越高,越需要它。
湫十的空间戒里就有一些,但都没这个耀眼,在修炼中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只是应付现在这个程度的冥想感悟,也足够了。
这次出手的,多是一些遇到瓶颈,金轮期以上修为的人。
拍卖会开始这么久,伍斐还是延续了他的一惯作风,拍净些不起眼的华而不实的东西,宋昀诃是最冷静理智的一个,看上了什么东西就拍,价格高了就弃,也就零零碎碎拍了两件中规中矩的。
秦冬霖根本眼睛都没抬起来几回,他靠在椅背上,明明是侬丽到极点的长相,比女子还白皙细腻的肌肤,却愣生生的让人下意识就感觉到危险,他像是一头短憩的凶兽,一呼一吸间都令人提心吊胆。
湫十看了那颗血晶石几眼,挺直的脊背松懈下来,整个人又趴回了桌上,脸先是朝向那面巨大的水晶墙,没过一会,她转回来,小小的脸对着秦冬霖,盯着他那张俊脸看。
接下来又拍卖了几件价值不菲的秘宝,每一次湫十都伸长了脖子去看,而后又趴回桌上,一张巴掌大的脸像是开得萎靡了的花,她还非得把这个样子怼到秦冬霖面前,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三四次之后,秦冬霖冷声:“宋湫十。”
“我让你拍喜欢的,没让你省钱。”
“也没让你看我。”
别人被他这么冷然几句话说下来,早就不知所措了,但湫十动都没动一下。
这种程度的话语,她听得多了,丝毫不为所动。
“秦冬霖,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没有从前好了。”她眼也不眨地看了他半晌,突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语气幽怨,神情蔫蔫:“我想着这个,没心情看那些拍卖品。”
秦冬霖从喉咙里嗯的一声,睡凤眼微抬,问:“我们关系好过?”
湫十眨了下眼,点头道:“当然。你问问他们,好多关于你的事,只有我知道,别人听都没听过,上次人间月……”
“宋湫十。”秦冬霖在她那张嘴抖出事情之前,连名带姓地喊了她的名字,他喝了一口凉茶,竭力忍耐地开口:“想说什么,说。”
湫十便从善如流地换着上面的话题开始聊。
“你现在有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了。”她声音委委屈屈,再配上一张娇楚动人的脸,别人根本辨不出这里面的情绪,几分为真,几分为假。
秦冬霖眉骨往上提了提,好整以暇地抬了下手臂,如刀尖一样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的事,告诉我了?”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湫十一听就知道他指的是程翌的事。
这事不好说,说起来理亏。
但湫十的理亏,从来不会表现出来,她越理亏,表现得就越理直气壮。
她直接略过了秦冬霖的这句问话,自顾自地往下说:“你之前有什么事,都会和我说的。”
一边默默围观的伍斐和宋昀诃顿时将目光投向秦冬霖,前者啧的一声,带着揶揄的笑:“没想到,真没想到。”
秦冬霖听完她的这句话,饶是以他的心性,都被气得忍不住胸膛颤动了一下。
他去东海收叛逃的大妖,她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非得跟着。
他去秘境试炼寻求突破,她也要跟着。
就连到天外天去领悟剑意,她还是不怕死地要一起,嘴上说得挺好听,说担心他,他被雷电追着劈,一身狼狈的时候,她躲在自己父亲设置的守护罩里,跟看戏一样开心。
他那点单调的重复的事,包括他整个人,在她面前,就跟透明的一样。
秦冬霖根本不想跟她争论这些没有半分意义的事,他长指碾了碾眉骨,问:“我瞒你什么了?”
湫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呢。
婆娑剑灵受伤严重、陷入昏睡的事,除了秦冬霖自己和七大圣物之灵,没有别人知道,伍斐和宋昀诃虽然不是外人,但这样的消息,实在太容易引起风波,湫十便暗中传音给他:“婆娑剑灵的事,你干嘛不跟我说。”
她晃了晃手上戴着的刺得人眼疼的空间戒,颇为不满:“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好吧。”
秦冬霖懒散的神情微敛,他漆黑的瞳仁中有暗潮涌动,又很快平息下去,“我不说,你不是也知道了?”
他对湫十身边的人与物太熟悉,稍微一想,就知道是妖月琴灵传出的消息。
湫十反驳他:“琴灵告诉我,和你告诉我,那是两码事。”
秦冬霖懒得跟她争辩,他的视线落在她好看的手指上,又看了看那上面花花绿绿的空间戒,声音带着些沙沙的哑意:“你以为我让你来,是想借钱?”
湫十眼睛圆溜溜的,她看了秦冬霖一眼后,有些不自在地垂眸拨弄手上的空间戒,道:“呐,大部分都是你找来的,本来就是你的,你有需要找我拿就是了,干嘛要说借。”
“你要是觉得没面子,以后别对我凶,别老摆着一张脸,多找点宝贝还我就是了。”
说来说去,怕他不肯拿。
秦冬霖这回是真笑了一下,只是弧度很浅,很快就淡了下来。
他站起身,身子颀长,居高临下看人的时候,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喜欢什么,看上什么,去拍下来。”
他难得说了一句算是比较有耐心的话:“不缺给你买东西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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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结束后,湫十眼也不眨地交了四个空间戒出去,欢欢喜喜地围着秦冬霖出手给她拍下来的几样宝贝看了几圈,一边看一边和伍斐聊起那块从头到尾没露过面的鹿原秘境遗迹图:“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原来只是个噱头,秘境珍宝是真,遗迹图是假。”
“假的也好。”伍斐耸了耸肩,接话:“真的我们不一定能拍得下。”
不说来的别的世家大族,就光是他们和天族的那群人,就足够争个你死我活,谁也不可能让步。
等拍卖会结束,拍卖场上的人陆陆续续散场,湫十等人也准备从雅间里出来。
就在此时,之前给他们带路的康如海推门进来,他并没有多问多出来的秦冬霖和伍斐的身份,而是依列行了个礼,语气恭敬道:“少君留步,我们符玉斋的斋主有话让下臣来传。”
“什么话?”宋昀诃凝目问。
“请诸位移步东阁,斋主已备好茶水,迎接贵客的到来。”康如海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跟鹿原秘境的遗迹图有关。”
闻言,湫十抬眸,几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半晌,宋昀诃颔首,对康如海道:“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