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商陆重新坐了下来，白菲昕找来一份空白竹简，给他示范。
    “这种记账方法，叫四脚账。”
    这是一种复式记账法，出现在晚清，吸收了三脚账法和龙门账的优点，并演变而来，是一种非常成熟的记账方法。现在这里，用的是简单的单式记账法，也就是收入减支出得到结余。所以成熟的四脚账是超越时空的先进办法，完全可以大杀特杀。
    “为什么叫四脚账，因为要双方记账，是在四方面记账，所以叫这个名字。”白菲昕边说边画起来。
    “首先，发生任何转账方面的经济往来，不论是进货或者支出，赚钱还是亏损，任何经济变动都必须登记两笔。它最特殊的地方在于它的形制，您看，来账一定要在账本上方登记，去账在下方登记。”
    白菲昕画着。
    “上方也叫天，下方叫地。上下登记的金额必须相等。它遵循的原则是：有来必有去，来去必相等。”
    “而且不止是自己的账目相等。和商业伙伴对账的时候，也是相等的。如果不等，一定哪里出了错，而天地一旦相合，就说明正确了。所以四脚账也称为天地合账。”
    商陆凝神看着，陷入了沉思。
    这种记账方法正好适合小吃街这些经济往来频繁的商人。还能够显示出经济的流动方向。
    “好。”商陆摸着下巴点点头，“掌院，这个记账办法确实好。我会推广给他们。”
    然后，商陆就离开了。
    白菲昕叹气，整个人扑在了案几上，亏钱工作，听上去很简单，怎么她做起来……就这么困难呢？
    *****
    第二天。
    造纸作坊开始正式招工了。魏知已经把消息放了出去。
    魏知那里立刻就被求职的人挤满了。
    而白菲昕这里也接待了一个她没有预料到的人。婉娘。
    第82章 招女工
    婉娘行了一礼,很直接地就说明了自己来意：“掌院，我想申请调到造纸作坊去工作。”
    白菲昕有些诧异，她一直对婉娘很关注,立刻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来，“怎么了？是在幼儿园不顺心吗？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婉娘摇了摇头,看向白菲昕的眼神充满感激,“没有,带我的六姐对我很好。正是她劝我来找您换地方工作。”
    “哦？”白菲昕有点搞不明白。
    “因为我自己孩子在幼儿园里，”婉娘低下了头，“这不像一份工作。我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
    “六姐已经四十岁了,仍然在下工之后在书院夜校学习识字。我却一下工就回家。回家之后也是做饭、收拾家务、继续照顾孩子。我去隔壁找小晴，这个时候她也一样在学习，我一想……”
    婉娘声音低低的。
    “现在我的还会感觉惭愧，但是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我会越来越习惯，也许就渐渐地忘记了大家之前一起识字的日子。”
    白菲昕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就连六姐知道了，也在私下里劝我。女人不能尽听男人的话。”
    “我能感觉到六姐的劝解是出自真心，她给我说了她的人生经历。”婉娘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六姐很感叹，一辈又一辈的,所有女人过的都是一样的日子，她的母亲和她的外婆一样,她和她的母亲一样,现在又轮到了我……但现在白掌院给了改变的机会，就一定要抓住。六姐是这样说的。”
    “我不能再蹉跎了。”婉娘重复着，但是她的语气迷茫。
    “等孩子长大了,他是会想要一个能照顾孩子的母亲，还是一个有本事的母亲？”婉娘悄悄抬起头来飞快地瞅了白菲昕一眼，她的眼睛里有泪光，“现在狠心一点，反而对我们都是好事。”
    白菲昕沉默了几秒，点点头，“如果你的丈夫反对呢？”
    婉娘像是确认了什么，她松了一口气，语气轻松地说，“我不打算告诉他。”
    “他偷藏了私房钱我都没有戳穿，我保留一点小秘密也是应该的。”说着，婉娘抿嘴一笑，她眼里的泪光还没有褪去，露出了一个有点狡黠的表情。
    白菲昕忍不住笑了，冲她眨眨眼，“不戳穿，但是可以不小心发现嘛。”
    婉娘抿嘴直笑。
    这点小要求，白菲昕肯定是同意的。但因为造纸作坊人还没有招齐，所以婉娘先继续在幼儿园工作，等一切准备就绪了，再通知她转岗。
    送走了婉娘，白菲昕感觉有点神奇。
    其实之前婉娘不再学习，她是感觉很可惜的。没想到是六姐把她劝了回来，虽然不是直接回到班级，但有迈出第一步的心就很好。不是谁都有那么大勇气的。
    白菲昕觉得很振奋。
    果然，女孩子还是应该有个女性的榜样。
    瞧瞧六姐，还不是榜样，只是根据她自己的经历，都能发现怎么对女学生的人生更好，就劝回来一个。白菲昕非常满意，决定给六姐涨薪水。
    她是不是应该招一个女老师进来。一面能够教学，一面又能给女学生们引导。白菲昕琢磨着。
    毕竟女性对女性的处境能够感同身受。
    但现在的平民女子不识字，如果是女老师，就意味着她是一个贵族，不是那么好找的，需要慢慢谋划。
    先做今天能够做的事情，就是继续给造纸作坊招女性员工。
    因为放出了招工的信息，魏知那里已经被挤爆了。
    但来的全部是男人。
    “男人力气大，同样的时间干的活肯定比女人多。为什么不雇男人呢？”
    有一个被拒绝了的男人仍然不肯离开，围着魏知推荐自己。
    “是啊，同样的工钱明显是老板雇佣我们更加划算。”有其他人在一旁帮腔。
    “没错。我们也是为您考虑才这样说啊。”
    “……”
    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理由多的是，说什么的都有。
    魏知被围着吵地头都大了。没办法，只好再来请示白菲昕。
    白菲昕二话不说，极其坚决地拒绝了，开玩笑，这些位置是她专门为女员工留的岗位。怎么可能听他们几句话就换了主意。
    “不行，造纸是需要非常干净的行业，而且手法繁杂，要一点一点做地才能做好。就需要工人很细心，又非常有耐心才行。”她的理由也很充足。
    这话也没有说错。即使在现代，女工在服从性上也极大地超过了男工。是很好的劳动力。
    于是魏知又回去转达白菲昕的意思，然后把那些人好言好语地全部哄走了。
    *****
    经过几天的招聘。造纸作坊终于招齐了人。
    也许是看到白马书院如此坚决，男人渐渐地不来了，然后才慢慢地出现了女人来应聘。白菲昕是来一个招一个。绝不遗漏。
    反正员工多就多造点纸，不存在岗位不够的情况。
    并且招聘过程中出现了重大突破，第一次出现了未婚的女员工。
    但是女孩才十二岁。未成年。
    而且赚得的薪水要全部交给家里。
    实在是家里太穷了，是被母亲带到书院来的，小女孩畏畏缩缩地躲在母亲腿后面，又被母亲强行推到前面来。
    “白掌院，您看这丫头可以吗，家里已经养不起了，您给口饭就行，不然我们就只能把她送走了。”
    “嗯，没问题。”白菲昕点点头，她看着母女两人破旧的衣服，愁苦的脸。把孩子收下来了。
    至于薪水，白菲昕和家长商量好了，因为孩子太小，不像成年人一样能干活，所以只给一半的薪水。
    但因为白马书院的基础薪水很高，一半也有很多，家长喜笑颜开地答应了。实际上，并不是真的。白菲昕这是把另一半的薪水截留下来了，为孩子存着。等她长大一些了再交还给她。
    “既然家里困难，她就别每天回去了吧，七天回去一次好了。”白菲昕像是无意中这么一说，“我们书院有住宿的地方。留在书院里还能多做点工，多拿钱。”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家长没有反对。
    其实白菲昕是觉得孩子家庭情况不好，这么小回去也辛苦，不如留在书院里接受熏陶。
    在家长要离开的时候，白菲昕顺口问道，“对了。我们还在招女工，您要一起留下来工作吗？”
    家长犹豫了一下，突然露出了害怕的表情，直摇头拒绝，“不了，家里离不开我……有那丫头工作就行了，如果她不好好工作，您尽管打她好了。”
    白菲昕嗯嗯答应着。
    但她可能用童工吗，家长一走，她后脚就把小女孩送到教室去了。
    还是和姐姐们一起识字吧。
    其实小孩和其他女孩年纪差距太大，不太合适一起上课，但一时间也没有办法了，白菲昕只能让小晴顺带照看一下孩子。
    小女孩从被家长交出来再带到教室里，就像一个布娃娃，除了眼睛动过，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过。
    白菲昕又留在教室里观察了一会，小女孩坐在那里，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像是当自己不存在的样子。
    白菲昕摇摇头，叹着气离开了。
    三天后，造纸作坊开门了。
    第83章 培训
    造纸作坊正式营业了。
    但往外招女工的工作仍然在继续进行。毕竟白菲昕开这个作坊不是以赚钱为目的。
    目前招到的人,加上婉娘一共也只有六个，将将够作坊运转起来的最低的人数。
    有了六个人也不是立即就能开工的，还是要先培训。
    六个人全部发了新衣服,还有配套的头巾、围裙。
    一是为了干净，细菌会影响最终出品的纸的品质,也可以防止头发掉落。二是为了让女孩子们有身为工人的自觉。换了地点,换了衣服,和同事们在一起，她们就脱离了母亲的身份，成为一名自食其力的光荣的劳动工人。
    不仅要给她们提供薪水,思想上的改变也很重要。
    白菲昕瞧着在自己面前站成一排的六个人。她们年纪全部不大，亭亭玉立的。
    原本白菲昕的打算是搞造纸流水线，每个人负责一个工序。但现在人太少，还是全部工序都学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