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无法接受。
他永远也无法接受,他只想和他爱的人并肩作战。
终究是他太弱小了,他永远都在追着宁舟的步伐,被他小心的保护在羽翼下。他努力过,可这份努力并不足以改变一切,他无法帮助宁舟,甚至连保护自己都那样困难。
宁舟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准备起身离去。
齐乐人抬头说道,眼里还有泪光:“婚礼上,新人应该接吻,你还欠我一个吻。”
于是他们有了一个吻。
没有嘴唇的柔软与温度,只有一层冰冷的结界。
可这也许是最温柔的吻,满载着一对爱人的不舍与思念,那是来自人性中最不可思议的情感,萌发于一场不可复制的意外中,在无数血与火的考验中逐渐剥离了世俗的成见,露出了那最纯洁的光芒,它坚韧得无法割裂,却柔软得让人想要流泪。
他们从来不是因为这份爱会带来快乐而选择在一起,甚至于,这份感情带来的痛苦是如此强烈,几乎足以击退任何人。可是对他们来说,哪怕这份爱伴随着这么多折磨,他们还是拼劲全力地要在一起。
因为那是爱情。
宁舟轻轻地叩击结界,温柔地说了三次:“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他一共说了三次,就像齐乐人做过的那样。
齐乐人把头抵在结界上,默默地泪流。
“乐人,再见了。”宁舟低声说道
“可我不想和你说再见。”齐乐人哽咽着摇头,内心巨大的空洞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吞噬。
可总是要再见,总是有离别,他们有各自的责任,各自的战场,残酷到并肩作战都是一种奢望。
宁舟起身,朝着黑暗走去,耳边是齐乐人最后的话语:
“宁舟,你等着我!我会把你带回我身边,一定一定!”
一定一定。
然后再也不分离。
第一百四十八章 漫长的思念(上)(番外)
阿娅默默地站在火湖边,等待着。
她知道在不远处的山洞里有一场两个人的婚礼,她也知道在那个山洞里,会有一场两个人的离别。这是早已注定好的事情,在宁舟带着齐乐人从永无乡来到地下蚁城,并答应召集老魔王的旧部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她的陛下决定前往魔界。
她本可以去参加这场婚礼,见证一对爱人的婚礼,甚至去担当司仪,可是早已知晓结局的她最终选择了放弃——她不忍心看到他们分别。
所以她等在了这里,甚至没有像她的同僚们那样进入这个山洞迎接毁灭魔王,她只是等在了这里,看着火湖里熊熊燃烧的烈焰,为这一刻的痛心沉默不语。
同样没有进去的还有虚无魔女,她从不睁开自己的眼睛,却好似“凝望”着前方的火焰。
“那里在燃烧。”虚无魔女低语道。
阿娅看了她一眼。
“在那个山洞里,炙热的爱情和痛苦一起灼烧着,很耀眼,也很绝望。”虚无魔女喃喃着,“可这有什么意义呢?被这些情感左右着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陛下明明可以超脱于这些七情六欲,无限地朝着本源靠拢,可他始终抗拒着,为了成全对圣修女的爱,他亲手毁掉了走向至高的道路。这太可笑了,也太可悲了。”
“如果成为神的代价是连自己的幸福都舍弃,那为什么要成为神?”阿娅反问。
“为了力量,无与伦比的力量。”虚无魔女肃然道。
“可如果保护不了自己最爱的人,力量又有什么意义?”阿娅是真的不明白,她不想在追求力量的路上忘记了最初的那个跌跌撞撞的自己。
“感情毫无意义,而力量本身就是意义!”虚无魔女说道。
阿娅突然不想再争辩下去了,她只想用自己的力量,让她的子民活得幸福,她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她的陛下,还有齐乐人。
如果力量不能保护自己重要的人,那么力量就毫无意义。对她而言,力量只是手段,它从来不是意义。
她相信对宁舟而言,也是如此。
他从来不是为了力量而活着,他为爱而活。对人的爱,对世界的爱,对信仰的爱,那温柔到极致的光芒啊,越是在黑暗中,就越是明亮耀眼。
山洞里传来了脚步声,宁舟带着老魔王的旧部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前往地下蚁城。
阿娅震惊地看着宁舟脸上未干的泪痕,她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痛苦才会让这个男人这样流泪。她亦不敢去想,眼睁睁地看着宁舟离去的齐乐人,此时此刻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场如同葬礼一般沉默的旅程,并没有将他们带往魔界。
心事重重的毁灭魔王来到了龙蚁女王的王宫中,短暂地停留了下来。他拒绝所有人的探视,只是借走了虚无魔女的魔镜,通过它看着齐乐人,一直等到幻术师抵达地下蚁城,带走了齐乐人。
他终于从塔中走了出来,却没有宣布前往魔界,而是只身离开了龙蚁女王的宫殿。
阿娅默默跟随着他,没有问他要去哪里,这也许是她没有被赶走的原因。
他们穿过地下蚁城的大街小巷,像是最普通的居民一样,在这片地下城池中行走。这只不过是地下蚁城中最平凡的一天,没有节日,没有庆典,也没有集会,一切世俗喧嚣的声音在这里流淌,它和从前一样,也和从前不一样。
阿娅默默看着宁舟的背影,她知道陛下在被教廷放逐之后来到了地下蚁城,就是那一趟孤独的旅程,让他们在茫茫的荒原中相遇,她接过了他的教典,也接过了自己所要承担的责任。她被送到了女王的行宫,幸运地被选为了圣火贞女,一生都要在黑暗中侍奉她的女王。
可是命运就是如此奇妙,在这个不可测的疯狂年代里,一个荒漠部落里不识字的孤女,竟然成为了这座地下之城至高无上的女王。
这比最疯狂的梦境还要疯狂的现实让她一度迷失方向,她面对可怕的力量,偌大的王宫,乌压压的人群,颤抖到张不开嘴,她知道自己不足以承担这份责任,也没有把握带着她的子民走向一个美好的未来,可是如果她不去努力,这座地下城池注定会被拖入黑暗之中。
权力魔王和欺诈魔王早已盯上了这块肥肉,持有各种本源力量的恶魔们在阴暗的下城区中横行,这些力量不断蚕食着她的秩序本源,如果她不强硬地回击,她的领域迟早会被拖垮。
一旦走到了那个位置,她的人生就不仅仅属于自己。
她维系秩序,清理阻碍,扫荡黑暗,一个轻描淡写的命令会造成数不尽的流血和死亡,这对一个十八年来从未离开过部落的少女来说太残忍也太可怕了,一个小小的错误都会夺走无辜者的性命,这样的恐惧和愧疚让她彻夜难安。她拼命学习,努力减少自己的失误,可她毕竟太年轻,强大的力量并没有让她变得足够成熟老练。
一座城池就让她心力交瘁,更何况即将面对整个魔界的宁舟。他要与两位根基深厚的魔王相互试探,要与老魔王的旧部斗智斗勇,还有和自己的本源力量抗争……他所面对的境遇,只会比她难上千倍万倍。
更何况……他离开了他的爱人。
他们一个要在魔界中征战,一个要在黄昏之乡中坚守,各自肩负的责任注定了他们要天各一方。宁舟不会让齐乐人来魔界,魔界不欢迎他这样的人类,而另外两位魔王也肯定早早盯上了他,一旦齐乐人离开黄昏之乡,他面对的危险就成倍增加,稍有不慎就是陨落。
只有等,等宁舟吞并了魔界,或者齐乐人凝结化身。
一个自由的化身可以代替他离开黄昏之乡,去做他想做的事。
穿过地下蚁城的大街小巷,宁舟和阿娅来到了地下蚁城的某个补给点,这里是蚁城为数不多和外界有接触的地方,所有往来的物品和信件都会在这里中转。
阿娅看到宁舟走了进去,把自己的号码牌交给柜台前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确认后从他的信箱里找到了一封信,交给他。
这是谁的信?
阿娅疑惑地上前一步,却看到宁舟眼神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仿佛陷入了永无止尽的思绪中。
那时候的宁舟尚不知道齐乐人复活的消息,来到地下蚁城后他写了一封信给陈百七,之后就前往了炼狱。万万没想到,那时候的齐乐人已经回到了黄昏之乡,读到了他给陈百七的信,然后写了一封回信,它静静地尘封在中转站里,没有被取走,直到今天。
阿娅瞥见了信封上写的寄件人的名字,惊讶地问道:“您不看看吗?”
宁舟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一边走一边看。
阴冷的地下风在这座城池里穿过,一大群来自地缝圣火中的火焰蝴蝶在风中翩跹,行走在人群中的宁舟静静地阅读着这一封久远的来信,那一字一句里为了未来重逢而欢喜雀跃的情绪不断地跳出纸面,让眼前的字迹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很喜欢那枚草编的戒指,我也想回赠给你。
风越走越远,带着漫天的火焰蝴蝶飞向杳不可知的地方。
阿娅看着快要消失在人群中的宁舟,这来来往往的人类和恶魔并不知道,这一天,他们与一个悲伤的毁灭魔王擦肩而过。
整座城市都是如此忙碌,这世俗的画面里沉淀着久违的平静安宁,那些快乐的人,不快乐的人,被爱的人,不被爱的人,他们都竭力生存着,光是这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就已经让他们精疲力竭。
这条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有太多太多的行人,太多太多的声音,太多太多的故事,无人关心一个看着信流泪的陌生人。
只有阿娅知道,这是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关于等待,关于信念,也关于爱情。
第一百四十九章 漫长的思念(下)(番外)
早上六点整,齐乐人准时睁开了眼睛,三个小时的睡眠对一个领域级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但齐乐人毕竟不是真正的领域级,所以他难免觉得困倦。昨晚是建立日前夜的庆典,生怕有狂信徒和恶魔混进来捣乱,他整夜都带人四处巡逻,忙得无心看烟火,直到半夜才在办公室的休息隔间里睡下。幸好累极了,没吃安眠药他也顺利睡着了。
如果是平时,他会多睡一两个小时,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齐乐人利索地从床上起来,放在枕边的手抄版《教典》让他的视线停留了几秒,那是陈百七送给他的礼物。齐乐人抚摸了一下坚硬的外封,然后下了床,像平日一样快速高效地刷牙洗脸刮胡子,穿上审判所的制服。他犹豫了一下,掏出了一枚蓝宝石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平日里他很少戴戒指,但这一天,他总是会戴上它,带上烟和酒,也带上小蛋糕,去一个特别的地方,见一群特别的人。
齐乐人打开了休息室的门,大步流星地朝着审判所外走去。
“齐先生早。”
“先生早。”
“齐先生今天出去啊?”
一路上,审判所的执行官都和他打招呼,齐乐人微笑着点头。相比起幻术师和司凛,他在审判所的人气可高多了,他不会像司凛那样因为泡的茶不合口味就阴沉着脸,也不会像幻术师那样工作惫懒还特别爱戏弄人。执掌异端审判庭的他平日里温和又耐心,碰到下属无心犯下的错误,他也不会大发雷霆,而是摆事实讲道理地将事情的严重性说清楚,极力让人避免犯同样的错误。
这种工作方式和性格,总是给他的下属带来一些错觉,以至于见识到他心狠手辣痛下杀手的一面时,总有人吓得瑟瑟发抖。
据说,他吓哭过七八个新来的年轻执行官了,但奇怪的是,他们被吓哭后反而……成为了他的粉丝。
离开审判所,齐乐人坐上了飞行器,开飞行器的执行官向他问好,没有问目的地就起飞了。
他知道齐乐人要去哪里,每年的这一天,他总会去那个地方,见一些人。
齐乐人坐在窗边,摩挲着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看着黄昏之乡越来越远。
朝阳已经快升起来了,曾经夕阳不落的黄昏之乡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黄昏之乡,如今的它碧海蓝天,日升月落,一切欣欣向荣。
三年的时间不长,但已经足够淘汰掉一大批实力不够的玩家,后来的新人对那一场大战知之甚少,只是依稀听说曾经恶魔在建立日这天进攻了黄昏之乡,险些导致这片人类净土沦丧。幸好最后关头有一群玩家力挽狂澜,击退了进攻的魔王,保住了黄昏之乡。
这就是关于三年前的那段故事,最简单的总结。
飞行器在亡灵岛的口岸降落,这里是他被允许离开最远的地方,齐乐人下了飞船,徒步朝着墓园走去。
现在时间还早,所以一路上很少见到人,再晚一些这里就会热闹起来,大批玩家成群结队地来到亡灵岛,祭奠自己死去的亲朋好友,整个亡灵岛都被白色的花朵淹没。
齐乐人拾级而上,来到了一方墓碑前,放下了一盒包装好的蛋糕。
“喏,蛋糕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你喜欢的那家蛋糕店没有了,好消息是,我把老板送来陪你了。上个月他涉嫌参与恶魔信仰事件,在蛋糕里添加了类似致幻剂的魔药,造成大量无辜人员陷入疯狂,查清事实后我亲自批准了死亡执行令。以后我是吃不到这家店的蛋糕了,你倒是有口福,幸运值高就是不一样。”齐乐人站在吕医生的墓碑前,一边说着,眼前不禁浮现出了吕医生贪吃蛋糕的模样。
“这个蛋糕是另一家店买的,前几天我路过你原来的诊所,那里被一个小姑娘租了下来,开了家蛋糕店,我尝了尝,味道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