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他和她之间未曾出现过这个表兄,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吃味。他从前倒是吃过他兄长的醋,只因误会她真是与自己的兄长萧琰有了什么首尾,才被她二姐姐毒死。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可她不知为何却有些心虚,撇过脸不做回答。
“我有时怕你记起,又怕你再也记不起来。”
他这话说得奇奇怪怪,看来他那日去过白马寺之后,中邪之症还是未见好。顾芷柔身上顿时汗毛颤栗,有些同情又有些戒备地望向他。
“罢了,方才我听人说,你被薛薇打了?”他朝她又走近了些。
“公子管的也太宽了些,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记得我表兄已经给公子送过救命之恩的谢礼了,公子如此纠缠,怕是不妥。”
他往她这边走,她便往后退。
“我救的是你,为何是你表兄送?若是知道你问我住在何处是为了遣人来给我送银两,我断然是不会告诉你的。”他又向前迈近了一步,顾芷柔已无处可退。
他只轻笑一声,附在她耳畔,“你那表兄未曾同你说,那银子我分文未取吗?”
她听完,连忙向侧边迈了一步,避开他的桎梏,“那公子想要什么?”
萧珩唇角挂着抹邪笑,“顾姑娘难道不知道,话本里边,英雄救美之后,美人都是以身相许的吗?”
顾芷柔吓得白了脸,看着他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平稳了,可却仍咬牙切齿,“你果然就是个浪荡公子!我就不该误会你是个好人。”
“顾姑娘别唬我,你在心中骂了我无数遍了吧,在路上的事我解释了你也未必会听得进去。”
他望着她停顿片刻,又接着说。
“但是,我的救命之恩还有上次在白马寺救了你的恩情,顾姑娘只要保证在江州不让别的公子拐了去,就算是对我的报答。如若不然,我叫那人身首异处。”
他声音冷冽,目光狠戾,她心惊胆战。但又细细一想,他一介商人哪里来的叫人身首异处的本事,只当他是吓唬她。他说的这般直白,倒叫她又气又羞。
已来这舫上好一会儿了,怕表兄他们担心,她朝他福福身子,“烦请公子告知师父一声,我先告辞了。”
不容他拒绝,她转身出了船舱。他看她视他如洪水猛兽,落荒而逃的样子,只自嘲地笑笑。
小婉候在外间已多时,仔细听着墙根,却只听到奏琴的声音。正打算叩门,却见顾芷柔神色无异地走出来,同她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宁月大家便是月师父。”
这回轮到她惊了,“月师父怎会在此处?”
“她未曾同我说,只谈论了一下琴音。”
她同那谢公子见过面的事断然是不能同小婉说的,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告诉她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烦忧罢了。
船夫又将船划得与顾家的船靠近了些,搭上木板让顾芷柔主仆二人走过去。
贺承宣和贺承悦等得急了,想着她再不回来,便要过去寻她。此刻见她走过来,贺承宣忙过去扶她。
“让表兄和阿悦担心了,方才见着师父,话说的多了些。”她恬淡地朝两人笑笑。
“师父?”贺承悦十分疑惑。
“那宁月大家,便是我的师父,在盛京时教过我六年琴呢,只是我幼时都是’月师父、月师父‘地叫她,并不知道她就是宁月大家。”她又笑笑。
贺承悦听了喜笑颜开,眼里对自家表姐的崇拜更甚,“柔姐姐也太厉害了!”
她惊叹一声,转头对着自己的丫鬟得意洋洋地说:“红儿,你说那薛薇要是知道了,她派人去请了那么多次却不肯教她的宁月大家,就是我柔姐姐的师父,她会不会气死。”
顾芷柔被小丫头这得意洋洋的样子给逗笑了,娇嗔她一眼,“你呀,长大了可不能还像现在这样,平白惹人嫉恨。”
三人坐回桌前有说有笑,欣赏这江畔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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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一艘画舫上,薛薇气得直拍琴弦,今日她本想着来出出风头,可这风头还未出,却被人先一步抢了。
那人还是先前与她有过争执的贺家表姑娘,她才从宁月大家的画舫上下来,这旁边的几艘船就都传遍了,离得不算远,她自然也听说了。
“那贺家的表姑娘什么来头,宁月大家都请她过去论琴。”
她一个江北侯府的嫡女,被个成日与商贾人家混在一起的姑娘抢了风头,先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她的美貌比了下去,如今连琴都不敢奏了,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站在船头的薛平,眼睛正想方设法在贺家的画舫上找他的那个小美人。
听见自家妹妹在那里发了好一通火,他只在心中暗暗拿她同那小美人作比较,一个兰心玉质,一个骄横跋扈,高下立见。
怕妹妹再在那儿喋喋不休,他只心不在焉地安慰她,“妹妹别气了,这侯府嫡女的身份,她是如何也比不过你的。”
薛薇听见他这样说,顿时更气,但却找不到话反驳。转转脑筋,得想个别的办法雪恨。
“顾姑娘那样的美人,哥哥见了就不心痒?哥哥不是速来最爱美人了吗?”
薛平听了自家妹妹这话,只在心中戏谑,她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帮他把那美人搞到手。
他在那边沉默,却又听见自家妹妹冷声道:“再过半月便是江州刺史家老夫人的寿宴,哥哥要是能想办法把那顾姑娘请到宴上,再想个办法将她独自骗出去,不就能得手了吗?”
薛平听了十分高兴,他苦思冥想了好几日的事情,就被妹妹几句话说破了,他转过头同薛薇说:“好妹妹,你真是哥哥我的福星,到时候还要你多帮忙。事成了,哥哥我一定把好吃的好玩的还有那些漂亮首饰都送到你跟前来。”
大周虽崇尚风雅,但男女大防还是有的,宴席上分席而坐,可不就少不了妹妹在女眷席中策应。
薛薇看见他那不争气的模样,心里十分看不起,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等日后他承了“江北侯”的封号,自己也还要仰仗他,只恨恨地同他说:“帮哥哥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哥哥别让那顾姑娘做我的嫂子就好,现在这个嫂子我觉得就很好。”
还没进门就压她一头,等真成了她嫂子,不就要骑在她头上了吗?到时候可有得气受。
心中本来的盘算被妹妹说破,薛平也不恼,这种事情先假意答应了,日后再反悔,薛薇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她总归是要离开侯府嫁出去的。
“好好好,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连连点头,薛薇不置可否地撇头轻哼了一声。
已出来了许久,在画舫中避到日头渐渐弱了,贺承宣赶紧带着两个妹妹躲开薛家的船往另一侧上了岸。
顾芷柔却开始忧心忡忡,那谢公子看上去是个十分难缠的人,这次能想到用这种办法单独见她,下次也会。只怕他无所不用其极,让她避无可避。
自上了马车,她一直未曾开口说过话,贺承悦察觉她情绪不对,开始自责起来,“柔姐姐可是因为那薛平而苦恼……”
她的话打断了顾芷柔的沉思,是啊,那个薛平和他那个妹妹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忍不住头疼不已,前有狼后有虎,看来江州城也是个是非之地。
在贺府中还好,但她不可能一直待在府中不出门去吧。
“没有,阿悦别多想。那薛家有何好怕的?我爹爹是太子的老师,太子是皇后娘娘生的,他们薛家在江州城再是权势滔天,也要忌惮几分。”
这话自然是她用来安慰贺承悦的,保不齐那薛家人已目中无人,史书上外戚为非作歹、胡作非为的记载可不少。面子值几个钱?
但她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回盛京城避避,那薛平和谢行之难道还能追着她过去?
现在这般苦大仇深的样子只能惹得外祖母他们担心,想毕她朝贺承悦笑笑。
可贺承悦却又苦恼起来,“待会儿回了家里,祖母断是要问的,哥哥肯定会如实说。今日都怪我,若不是为了护我,柔姐姐也不会……”
“你今日是错了,但并不是因为我。贺家的根基在江州,那薛薇是江北侯家的姑娘,你同她那般争执,兴许会给贺家带来祸事。”
她顿了顿,接着说,“你既知道那薛姑娘跋扈的很,避开就是了。今日说人坏话不小心被人抓住,给人家赔个礼,离得远远的就好。要是还想说人坏话,我们大可以半夜在府里说,没人能在墙角听了去。”
小丫头听见她说完最后一句,顿时喜笑颜开,抱着她撒娇。
马车外的贺承宣,听见两人说的话,也挂了个浅笑在唇角。几年不见,他这表妹当真是变了。从前只觉得她是个小妹妹十分讨喜,如今却越发的耀眼了。
回到贺府,三人回自个儿院中梳洗了一番,之后便一齐去了益寿堂中。贺承宣如实将今日之事告知祖母,贺老夫人一阵头疼。
若是那薛平动了求娶之心,那该如何是好。看见贺承悦那愧疚的样子,她也不忍心,只罚她在闺中抄写女戒十遍,半月不能出府。贺承悦理亏,自然没什么委屈的。
可贺老夫人又心疼起自己的外孙女来,“听阿悦那个小丫头说,你还被薛薇打了?这薛侯爷是怎么教养自己姑娘的,怎么教得如此跋扈。也难为你,来江州难得出门玩一趟,还要被阿悦连累。”
“祖母哪里话,我是姐姐,阿悦是妹妹,姐姐自然该护着妹妹的,何况阿悦也是真心把我当成是姐姐。”心中真心喜欢贺家的这个妹妹,顾芷柔自然不会将这样的事放在心上。
“外祖母不想瞒你,那薛小世子不止浪荡,更是目无王法。这城中许多貌美女子被他掳了去,至今不知所踪。”贺老夫人愁容满面。
顾芷柔听了也一惊,果然被她猜到了,这从古至今,有多少皇后的外戚是安分的,却不忍上了年纪的外祖母如此忧心。
“外祖母别担心,那小世子再胡来,也不能到府中来掳人吧,大不了我便一直不出门去。他还能变成土行孙悄无声息地钻到府中把我拐走?他再是胡来也要看看太子的面子,我可是他表弟太子的老师的女儿。”
顾芷柔最后一句话故意说的十分得意,贺老夫人也知道外孙女是在逗自己,轻轻拍着她的小手。
第十二章 她的亲事
可才过了一日,顾芷柔的名声却在江州城中传遍了。三月初四那天,媒婆快要踩破了贺家的门槛。
如此才貌,又那般周全地让薛家那位姑娘哑口无言,各家的公子自然有心求娶。
怕被人抢了先,隔天一大早各家各户就派了媒婆上门说媒。
萧珩和贺家就住在一条巷子里,如此大的动静怎么会不知道。
谢允得了消息,慌忙跑进书房里同他汇报,“主子,那向三姑娘求亲的人可都已经快把贺家大门给砸破了,你怎的还如此镇定。”
他抬头看了一眼谢允,这小子什么时候瞧出自己对阿柔的意思了,他可是从未向他身边的人透露过的。
“慌什么?别府的姑娘定亲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萧珩仍看着书卷冽声道。
“主子不嫌吵?”谢允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又怕自家主子顾及脸面,不肯承认他对那顾姑娘的心思,只能又给他找了个台阶。
“你这么一说是有一些,你去找几个人,让那些媒婆尝点甜头,让她们安静些。”萧珩依旧没有抬头。
听见主子这样说,谢允明白了,转身正准备出门吩咐。
“等等,派人守着,让她们别再回来,吵得我头疼。”
谢允耸了下肩,唇角抽搐,他家这主子,实在也太能装了一些,在自己跟前何必呢?
他出门便派了几个人在暗处,当街伤人肯定是不行的,但天降碎石无处可寻的本事,府里这些暗卫还是有的。
寻了个隐蔽的地方,那些暗卫开始扔起了石头,石子皆重重地落在那些媒婆的脚腕处,不至于见血,但也疼得厉害。
贺府对面一处屋顶上,几个暗卫聊得很开心。
“我好久没干过这种缺德事了,你们呢?”
“我也是,上一次我这般偷偷砸人石子,约莫是在八九岁的时候了。”
“什么缺德事,这事可是主子吩咐的,想想清楚了再说。”
“你们别说,还挺好玩,哈哈。”
……
那些媒婆被打得骂骂咧咧,可又无处寻那行凶之人,没撑多久便走了,贺府门前终于落了个清净。谢统领吩咐他们在此处守着,别让那些个媒婆有再回来的机会,几人干脆躺在房顶上小憩。
贺府,玉兰汀里。
顾芷柔同贺承悦一起看书,却见小婉急急忙忙从前院回来,“姑娘,你怎么还有看书的闲心,府门前来了好些个媒婆来给你说亲,都快把门拆了,后来不知是什么缘故又一齐都走了。”
兴许是她跑得太急,额头上浸了一层薄汗。见她如此狼狈,顾芷柔掏出个帕子递给她,嗤笑一声,“你急什么,这不都走了吗?来不来说亲在于他们,嫁不嫁是我们的事,没什么好急的。”
左右外祖母不会像那曹氏一般,舍得让她嫁给个人品十分不堪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