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个传统,川崎家便一直视各种古玩,特别是中国的珍贵古玩,为重要财产的一部分。即便是在川崎正藏去世后,收集中国古玩的活动也一直没有停止。只不过,在战时,为了支持战争,川崎家不得不将大量的资金投入到军火制造上去,收购古玩的计划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到了战后,美国人占据了日本,日本经济体系崩溃,民生凋敝的一塌糊涂时,川崎家也收敛了起来。虽然其名下私产中,还有为数不少的田地,但是这些地种出来的粮食蔬菜,也只够供应川崎家一族。少有富余。一开始也没想着要拿为数不多的粮食,换取什么。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种饥荒的年月要过多久,粮食吃一口就少一口,能节省,便节省。
而余生在东京,以及日本其他城市中,对古玩的大规模收购,很难瞒过日本的这些财阀。很多人认识到这是一条为子孙后代留下东山再起资本的捷径。所以,有几个财阀便和川崎家联络了起来,由世代收藏中国古董,经验丰富至极的川崎家中人牵头,几个财阀一起出粮出人,趁着饥荒年月,大量的收购收藏在民间的、包括古玩在内的珍贵之物。
不过想要大规模收购,就要和余生起冲突。至少要拦下夜无光带领的这队人,让其知难而退一段时间,才方便这些财阀的行动。所以,半路拦车,打架斗殴,也成了应有之义。这还是这几家财阀自认为最柔和的手段。
日本财阀历史悠久。住友财阀,起源于十六世纪,曾经与德川幕府有着很深的纠葛。三井财阀源起于十七世纪,在十八世纪开始经营银钱汇兑业务,数百年的金融沉淀,让其底蕴极为雄厚。三菱财阀,源起于十九世纪,岩崎弥太郎在土佐藩经营的运输业务,大阪本就是日本的商业之都,运输行业的利润又高的吓人,趁着明治维新和日本快速发展的东风迅速崛起。安田财阀原本是明治维新时期的红顶商人,在一八六三年,于东京开设“安田屋”钱庄时,便有二十五万两黄金,作为经营资本。这几大财阀统统于二十世纪初成形。一直绵延到后世。
除了这几大财阀,随着日本明治维新和掠夺中国后的迅速崛起,又有一批新的财阀,伴随着新兴行业出现,诸如川崎、日产、中岛、野村、浅野、大仓、古河等等。这些财阀,作为日本的经济支柱,和研发制造军火的主要力量,支撑着日本的对外战争。而战争带来的订单,也让这些财阀的财富,以外人难以估计的速度积累起来。
所以,到了战后,美国人想要解除日本人的军事体系,第一件事,就是要解散这些财阀。一九四五年十月,美国驻军总司令部要求日本的十五家财阀上交有关自己名下公司经营业务的基本内容及资本结构报告。报告很快上交。
一九四五年十一月,美国驻军的总司令部便下令冻结这十五家日本财阀的资产!
然而,美国人是不会理解东方人储藏财富的秘密的。在欧美国家,一个中产阶级的主要财富,是手中拥有的一家或者几家公司的股票。房产什么的,都不能算是主要财富。而在东方,所有的财阀,世家,中产阶级和小市民,乃至于下田干活的农夫,主要财富都不会是公司股票。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这些人手中的主要财富,是大量的房产,地产,农田,牧场,林场,古董,金银珠宝,以及各种看似没有什么暴利,但实际上价值稳如泰山,可以一代代传承下去的事物。
这些日本财阀手中的资产也是如此,虽然为了支撑战争,这些财阀将大量的流动资金都投入到了自己名下的军工企业中。但是,手中留存的不动产,价值总和依然是惊人至极。
更何况,这些财阀在实质上,也参与着日本国内各种政策的制定,包括战争与战败投降。在日本天皇正是宣布投降之前,这些日本高层,可是没有不提前知道这些消息的。而在这些财阀预先知道了日本要战败的消息之后,当初为了决战本土,一亿玉碎而准备的军需,便通通都被这些财阀和其他日本世家高层给瓜分吞没掉了。
战后,当年为了决战本土而准备的军需,丝毫不见踪影,也没有关于其去处的记载。消失的无声无息。所以,这些财阀虽然因为日本战败而有些亏损,但实际上,根本没有伤到元气。这些军需用品,被他们慢慢的投放到战后日本的黑市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化变现。成为其后来保全自身的资本。而这些,在美国人占领日本后,由于不是落在某个公司的账目下,都算是各家的私产,是不能抢的。
所以,虽然美国人后来实行了对日本财阀管理层清洗、股票强制售卖、分散股票所有权等等拆解措施。但是,这些被分散拆解的大公司的股权,大部分,又被这些财阀买走。所以,虽然美国人去除了日本人的军工生产体系,但实际上,日本人的工业体系,大银行的金融能力和这些财阀本身的实力,没有太多损失。算是在战争中保存了下来。甚至,在后世,据很多学者研究发现,日本人的民用产品生产线,只要稍作调整,就可以重新变成军工生产线。
到了一九五一年,旧金山和约后,日本的经济重新恢复发展,以银行业为中心,日本的垄断资本又卷土重来。正如日本的舆论界所说的那样,是“财阀的再编成”。
有了这样的影响力和实力,这些日本财阀想要在日本民间,趁着饥荒,用粮食收购些古董,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都不用强迫,或者以势压人,只要放出风去,说一句——川崎家要用粮食换古董,粮食管够,便会有大量的日本人带着家里珍藏的宝贝,主动慕名而来。
而川崎家和其他联合行动的几家,在把夜无光一众人堵回去后,采用的便是这种方式。几天收集的成果,比夜无光带着一群人忙活了半个月还要好。从日本各大城市收集来的东西,加起来有近万件之多!其中,不乏珍品。
夜无光和余生在得知陈天送回来的消息后,根据余生后世所知和手头已有的资料,很快便将事情的起因和缘由推断的七七八八。而川崎家在人员陆续返回后,也不是全无动作,在大部分人安分下来的同时,正在筹备将这近万件从各地搜集来的古玩珍品,转移到东京的一处几家财阀联手护卫的安全所在。
而在陈天接连数天的蹲墙角偷听中,也基本上搞清楚了川崎家的盟友究竟是谁。能跟狮子做朋友的,大概只有老虎。或者鳄鱼和苍鹰也可以。相比于和川崎家合作的几个家族而言,川崎家才是名副其实的弱势。
倒不是说川崎家的产业或者财富,不如其他的几家,而是因为川崎正藏早在一九一二年的时候,便已经嗝屁了,如今的川崎家掌门的威望,实在是不能和其他几家财阀的创始人相比。
这几家中,身份最高的就是大河内正敏,此人是大多喜藩藩主的长子。生于东京都滨松町,随后成为旧三河吉田藩的子爵大河内家的继子,后来有迎娶了最后的藩主大河内信古的女儿。由于数代选择的优良基因,和从小良好的资源供给,此时日本男性普遍身材矮小的特征,绝对套不到大河内正敏的头上。
此人身高一米八,在日本人中,绝对的鹤立鸡群。在上学的时候,是日后大正天皇的同学。一九零三年,大河内正敏于东京帝国大学工程系武器研究专业毕业,随后留校担任讲师。后到德国和奥地利进行深造,获得工程博士学位。归国后到更名为东京大学的母校任教一段时间。
算是一个学识、身价与样貌俱佳的高富帅。简直就是人生赢家。而在这个时代,掌握了最先进的知识,就约等于掌握了财富之门,一九二七年,大河内正敏设立物理化学振兴事业株式会社。成为日本的新兴财阀。由于其在物理学上的造诣很深,二战期间,还曾是日本原子弹研究计划的负责人之一。
此人虽然身为日本贵族,只是一个学者兼企业家的成功人士,没有直接对中国或者其他被日本入侵的各国造成直接的伤害,但是,其在日本国内的影响力和对日本军工产业的影响力举足轻重。
如今的大河内正敏,已然听到了要将其列为甲级战犯的呼声。也不知今后的命运如何,便开始为自己的后代筹谋起来,这匹低价收来的古玩,便是其中的一部分。
当然,甲级战犯这个称呼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准确。把战犯分为甲乙丙三个级别,只是在学术研究和新闻报道中,才会用到的习惯性称呼。事实上,对于战犯的分级,并没有精确的根据。在正式的国际文件中,并没有任何一份,提到过“甲级战犯”这个名词。
在一九四五年八月八日,英美法苏四个国家签订的伦敦协定和国际军事法庭的宪章之中,对于战犯的描述,用的是“主要战犯”这个词语。
一九四六年,一月九日,东京盟军最高统帅部颁布的设立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通告和法庭的宪章中,也用的是“公平及迅速审讯并惩罚在远东的主要战争罪犯”字样。
而在此时的新闻报道中,为了让受众迅速的区分战犯的重要程度,根据纽伦堡和东京宪章中所规定的“甲项”罪行——破坏和平的罪行,亦即策划、准备、发动或实施侵略战争的罪行,这些“主要战犯”便成了“甲级战犯”。这些人位高权重,至少可以掌控其国家所在的某个行业,或者某个领域。如此,才能制定某一种政策。
而与他们区别的乙级和丙级战犯,大多犯的是普通战争罪行或违反人道罪行。属于实际执行的某件事情的虾兵蟹将。
除了大河内正敏之外,其他两家财阀的掌门人,也都是甲级战犯。一个是中岛知久平,一个是鲇川义介。
中岛知久平掌控着日本的飞机制造业的半壁江山,与三菱重工平起平坐,和川崎家有着亦友亦敌的关系。在一九一七年,中岛知久平在日本兴办第一个民办飞机公司“中岛飞机公司”后,中岛知久平的身家便开始暴涨,十几年中,便成财阀巨富。中岛公司所设计的飞机,被日本空军方面大量采用。虽然其设计的飞机不如零式那么著名,但是,九七式战斗机和吞龙轰炸机,都声名赫赫。而这两者正是日本侵华时期应用的主力机型。
而鲇川义介,则是日产汽车和富士财阀的创始人,日本风险投资的开创者。虽然其上位依靠的是裙带关系——母亲是明治维新的功臣井上馨的侄女,妻子美费是高岛屋总董事长饭田藤二郎的女儿,妻妹嫁给了日比谷银行董事日比谷佑藏,弟弟过继给藤田合作会社的藤田太郎做养子,姐姐嫁给了三菱总理事的本村久寿弥太。三个妹妹,一个嫁给了贝岛合名会社的贝岛太市,一个嫁给了日本证券保有社长近藤真一,一个则嫁给了大名鼎鼎的久原财阀的首脑久原房之助。
但是其本人也确实有才干。曾经隐姓埋名,在美国人的工厂中偷学技术。即便是创建了自己的株式会社,也曾谋划向美国、苏联、意大利和德国人学习各种技术。当年,日本占领未满后,掌握中国东北重工业的,就是这个鲇川义介!而其在日本人战败后遗留下来的东西,成为后来中国几乎唯一的重工业体系。
经过几日打探和听墙角后,陈天不仅探明了对手的底细,还探明了这几家财阀,准备集中古玩的时间、方法和存储地。甚至,连运输的线路图,陈天都照葫芦画瓢的画了一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