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杳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
“我有难,你无偿帮我一次,如何?”云姬比顾云杳快一步说道,脸上的笑很真诚,让顾云杳心中突然没了底儿。
深吸一口气,她歪头笑道,“好。”
云姬直起身子,伸手撩了一缕长发道,“我以为你被抓是因为曹钰的事,或者是李涟儿的事,没想到你竟是被人引出来的,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顾云杳没说话,心中咯噔一声,这些云姬看样子都知道的极为清楚,但顾云杳反倒消除了她是定王的人的疑虑。
从地上起来,小腿上的酥麻让她差点没站稳,“多谢你提醒,你的交换我会记在心里。”
云姬笑了笑,那张如雪般冰冷的脸忽然就像是那日窗外的梨花,烂漫之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冷气,可让人看了又忍不住跟着笑。
“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顾云杳眉眼弯弯,那样子憨态可掬,只是她那双通透明亮的眼睛里的试探,着实明显的让人不敢忽视。
像是云姬这样的人,在她面前心思手段有时候真的不够看,你说你耍的虎虎生风,那边一拳打的你招架不住,所以,何必自讨没趣。
“走吧,天黑路滑,你小心些。”她很寻常的说着,转身准备往屋中的床榻上走,但走了两步又想想,还是抬脚出了门。
顾云杳两只手来回一错,捆在身上的绳子便松了,这种程度的捆绑,根本难不倒她,璇玑楼那些绑人的手法,可比这高明不知多少倍。
大摇大摆从竹屋走出去,可站在林子前她有些不之所措了,深更半夜的,她别说不认得路,就算认得,以她东西南北都得好好思忖一番的方向感,着实不敢走进去。
“主子,属下来迟,还请主子恕罪。”
来者是许家暗卫中的一员,顾云杳只见过一面,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无妨,来了便是,快带我出去。”顾云杳看见他简直跟看见亲人一样,她从来没哪个时候这么想见自己的暗卫过。
“属下遵命。”黑衣人抬脚往前带路,顾云杳跟在后面仔仔细细的记路,不过不出二十步的距离,她就很识趣的放弃了。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一副这么好的脑子,却偏偏缺了一根辨别方向的筋。
“你叫什么名字?”顾云杳再次看到上山小路时问了那人的名字,许家暗卫她大致筛选了一番,能留下的,多数都是在璇玑楼经过历壹铭调教的。
站在山路上,往下看去是一片宁静的佛光寺,整个寺院一片漆黑,唯有一处灯火明灭不定。
“属下昔邪。”
“吸血?”顾云杳惊讶的看着他,昔邪似乎司空见惯了,不疾不徐的再解释了一遍,“是药材名,昔邪。”
“哦,换了吧,太绕口了,你看师浅雪,好记还好听。”顾云杳歪着头思索着往前走,“昔邪有个别名,名曰昔耶,不如你就叫昔耶好了。”
“是,属下遵命。”昔耶弯身点头,这名字本也是主子给的,如今新主子再次赐名,他自然不会有意见。
从山路往下,直到看到山寺后面那条林荫道,昔耶才躬身退进了黑暗。
顾云杳提着裙摆看了看,一身露水和泥污,这样子走进房间,除非玉非寒眼瞎了才看不出她去了哪里。
“顾祖宗,你再不回去,我就要被我们家王爷给宰了呀。”
她还在提着裙摆想,从林荫道上已经跑过来一人。
李良政那叫一个悔恨啊,他才跟过来,刚好就撞在枪口上了,“姑奶奶,赶紧跟我回去吧。”
顾云杳耸耸肩,手里提着裙摆跟在李良政身后,一路到了客房手都没把裙摆放下,就好像是特意展示给人看那上面的露水和泥污。
玉非寒在屋中桌前坐着,一手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放在弯曲的腿上,见顾云杳进来抬眼看了看她,就把目光放在脏兮兮的裙摆上。
“本王的话在你看来形同虚设,云杳,你太任性了。”玉非寒的唇微微动了动,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可顾云杳却忍不住抖了抖脊背。
眼珠转了转,顾云杳把手放下来,很诚恳很诚恳的道,“不是形同虚设,是我太笨,被人算计了而已。”
“哦?堂堂璇玑楼楼主,还有被人算计的时候,这倒是让本王对那人刮目相看。”玉非寒手指曲起来,幽远深邃如冬日寒潭的眸子带着一抹笑意。
或许开始是没察觉出来,但以顾云杳的警惕,怎么可能在走出门前想不到这一点。
“好好休息。”玉非寒站起身,大有不打算问下去的意思。
顾云杳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思索了片刻,还是对玉非寒的背影道,“我在后山看到了一间竹屋,还遇见了一个算是熟人的人。”
玉非寒脚步顿了顿,嗯了一声继续走,顾云杳又说,“小心定王,他想要的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玉非寒连脚步都没有停顿,径直往另一侧的厢房走去。
回到房间躺下,顾云杳继续想着之前想到的问题,一路慢慢的,细细的琢磨,越想心中越发惶恐,但这惶恐又有一丝兴奋的意思。
傅云时她被誉为天下第一谋士,那是谬赞,比她能者不在少数,只是她刚好恰当的处于那个位置,反正她自己认为,吹捧之意大过事实。
醒来后她曾一度怀疑自己是没有好好对待那些事,所以才导致一路总是被人牵着鼻子算计,现在想想,或许不是态度的问题,或许还有能力。
背后算计她的人,或者是势力,是她很难反抗的。
闭上眼睛,不知为何想到了玉非寒那双带笑的眸子,他今晚又做了什么,不问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好了不跟皇室牵连,现在倒好,不止牵连,还成了人家的准王妃,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会对她这个连身体都没发育起来的小丫头感兴趣。
这话顾云杳只在心里嘀咕嘀咕,要是说给玉非寒听,敢是敢,就是怵他不笑时看她的眼神,想想都紧张的咽口水。
翻了个身,今晚寺里这么大动静,念婷竟然没来找她,这让顾云杳很奇怪。
第119章 死而复生的人
这许多日子,念婷只传回过几次消息,均是定王和各个大臣之间的走动,与往日无异,但有一个人很奇怪,他总是在固定时间去,又在固定时间出来。
念婷猜测那人定然是到定王府有不同于别人的事要做,否则这时间也掐算的太死了。
顾云杳想过,或许那人不是去找定王,而是去找定王府中某个人,且与那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商谈。
只是,去定王府不找定王,还能是找谁?难道,会是定王妃倪安芍?
再翻了个身,顾云杳把心中的想法重新抹去,不对,能做这些事的人,绝非一个后宅妇人那么简单,这手段之缜密,比官场老狐狸也绝不逊色。
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稳了心绪,顾云杳才渐渐不太安稳的睡去。
第二日一早用了早膳,倪安芍就连了,坐在桌子边殷勤的问她几日可要再去佛塔。
顾云杳心里干笑,昨夜撞见那事,她今日要是还去,绝对不是脑子有问题,是根本没脑子。
倪安芍却不打算就此偃旗息鼓,亲热的坐到她身边,挽着她的手说道,“怎么,妹妹昨日不是挺感兴趣的吗,今日为何就不去了,是不是姐姐说了别的扫了你的兴?”
“自然不是,定王妃误会了,只是……”顾云杳故作为难的看了一眼倪安芍,然后别过脸对着玉非寒挤了挤眼睛。
他还在吃,赶紧帮个忙把这位打发走吧,不然要她当面说人家跟寺中主持暧昧不清吗?
玉非寒把口中的粥咽了下去,慢条斯理的擦了嘴角,这才缓缓开口道,“今日云杳怕是不能陪皇嫂了,她身体不适,本王今日也不出去了,就陪着她。”
倪安芍没想到玉非寒会这么说,微微蹙眉,但很快就掩饰了脸上的不安,转头嗔怪道,“既然身体不适,为何不跟姐姐直说,那今日你便好好休息,改日我们再一道出去。”
把倪安芍送走,顾云高咧了咧嘴,昨夜之前对她还是爱搭不理,今天这么热情主动,看来她很担心自己把看到的说出去啊。
“佛光寺主持殿下了解多少?”她先问了一个问题,对明心她了解不多,大多数都是传言,和自己表面看到的,并不能算是真的这个人。
“佛光寺建于前朝,距今也有近百年历史,但从未像如今这般,只是明心做了主持后就不同了,不仅让这里成为了皇家寺院,还能让佛光寺的香火一夕之间鼎盛起来,不可小觑。”
玉非寒这个问题回答的不正面,但也足以反应一个问题,明心其人,绝不简单。
顾云杳也这么认为,昨夜在竹屋里,他明知道自己窥见了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秘密,可他还是放了她,虽说那放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后来能离开,一大半原因是云姬的授意。
昔耶后来跟她说过,那林中埋伏了不少人,且身手不弱,所以她想,明心不打算杀她,但也不打算让她走出竹屋。
顾云杳犹豫了片刻道,“我昨夜被人引到通往后山的林荫道上,在那里看到了明心和定王妃携手暧昧的说着话,我本犹豫要不要跟上去,却被人从背后打晕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醒来是在林间一处竹屋,屋前有湖泊,位置甚为隐秘,若不是暗卫找到我,恐怕就算放了我,我也走不出来去。”
说到这里,玉非寒插嘴说了一句,“说的再详细些,让李良政他们去找找看。”
不管在那里还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东西,他都得派人去试一试,万一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顾云杳点头,把记忆中的竹屋以及走过的道路描述了一遍,但前提是夜晚时分,她只见过那林子晚间的样子,白天不知道还是不是那样。
她说完,李良政立刻就躬身退了出去。
顾云杳这才发现,一直跟着的于洪从昨晚开始就没看见人。
她眨了下眼睛,决定还是接着说竹屋里发生的事,“在那里我还遇到了一个不算熟人的熟人,就是曹钰死时证实我杀人的那个女子,名叫云姬。”
“她说以为我是因为曹钰或者李涟儿的案子查到了那里,我觉得她是在提醒我什么,以云姬的机敏狡黠,不会不知道我今晚到底怎么去的竹屋。”
这也就是她听完云姬说这话后松口气的原因,也是那时才确定她不会轻易杀了她。
玉非寒也很诧异,“云姬,曹钰之死的证人。”他重复了一遍,忽然问顾云杳,“当初你来黎京,可遇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这事太蹊跷了,原本对这些案子都只是怀疑有关联,然后就突然出现一个人告诉你确实有关联,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而更让他不解的是,顾云杳之前就是个养在山寺里的病秧子,为何会被卷进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当中,若说倒霉,这也太倒霉了些吧。
何况玉非寒不是相信巧合接二连三发生的人,虽说无巧不成书,但太多巧合凑在一起,那便不是巧合。
所有案子看似简单,却每每都把顾云杳套进去,即便没有套住的,也能找到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这都多少次了。
“除了叶无心杀的几个,其他人都有一个特点,分属不同势力,且都未表明立场。”顾云杳深吸一口气,看来幕后之人是想黎京这池水给搅的更浑,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想浑水摸鱼的是谁。
粗略算起来,曹钰之死使曹家乱了一段时间,李涟儿之死也有些小麻烦,李家借此机会敲诈起顾之曦来,令他头疼了好多日。
至于其他朝中大臣,她想费尽心思刚把人撬开口的各位主子们,也会心疼肉疼上一阵儿。
“我唯独不明白城西郊外那具女尸的用意何在。”猜测是尚书郎的夫人,为的是升迁上位,但这个想法其实经不起细细推测。
尚书郎升迁全在朝廷,他夫人死不死其实都无关紧要,相反的,若因为夫人之死再惹上廷尉,那似乎更得不偿失。
“尚书郎夫人乃是江南首富罗子年的大女儿,商人之女能嫁与仕途稳当的尚书郎,着实令人意外。”玉非寒简单几句就把尚书郎及其夫人的事给说了出来。
罗子年的事顾云杳知道一二,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江南首富,确切说早在前朝就已经是首富,玉戎叛变后,罗子年还曾一度被他请到宫中,至于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只知道玉戎厚赏了他,还把他的大女儿指给了当时名声大噪的才子,也就是如今的尚书郎。
“没想到那妇人竟是罗子年的女儿,真是意外。”这下顾云杳惊讶了,她当年也与罗子年有过几面之缘,那时他和他夫人一道游湖,正好遇上了遭人暗杀的她,也算是搭手救了她一次。
玉非寒挑眉,听这语气,她像是跟罗子年认识,可她一个小丫头,自小待在山寺之中,怎么会跟江南首富罗子年认识。
“确实意外,昨夜看到罗琳更意外。”玉非寒手指在衣袖上捏了捏,抬眼看着顾云杳,“昨夜李良政在寺中地窖里找到了一个人,那人就是应该死去的尚书郎夫人罗琳。”
顾云杳一愣,怎么也没料到,事情竟然会突然峰回路转,他们可是顺着罗琳之死查到这里的,却不曾想,罗琳竟然还活着。
“这,到底怎么回事?”顾云杳两条长眉紧紧皱了起来,事情到此已经让她不知该从何处理起了,入黎京以来,所有事看似毫无关系,但实际仔细查却又千丝万缕不断。
她看着玉非寒,这一切到底是冲她而来,还是冲玉非寒的?
从皇家走出来,她知道皇室是个怎样的地方,后宫兵不血刃就能让人万劫不复,前朝勾心斗角,一着棋错,再难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