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璇玑楼有内鬼,只是没拿定主意该怎么揪出内鬼,更没想好是利用还是格杀勿论,倒是念婷这个急性子帮忙决定了。
“嗯,你应该也认识。”玉非寒说,念婷说那人和顾云杳有旧,是相识许久的朋友,所以她没把人直接扔进水牢,而是关在端王府的地牢里。
顾云杳抬头看他,寒烟笼雾般的眸子里有点点月色,配着他的容貌竟让人觉得眼前这人那么不真实,不似人间的肉体凡胎。
她心里哀叹,当年为何会拒婚?
想想或许是在皇宫那样的地方呆久了,脑子呆傻了吧,她又想想,肯定的对自己点点头。
顾云杳想立刻就去看看,玉非寒却不同意,她拗不过人家,只好老老实实等到天亮才被带着去了端王府的地牢。
地牢只有一层,和定王府里的不同,整洁干净的不像地牢,倒像是还可以供人栖息的地洞,里面人不多,且个个沉默寡言,见有人来了都默不作声,不像定王府里的那些囚犯,一个劲儿的喊冤枉。
顾云杳在中间一座单独的牢里见到了那位所谓的故人,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竟是当年直属于她的影子。
她愣愣的看着那人,看着他下跪叩拜她,“属下参见主人。”
低沉醇熟如陈酒般的声音,是他没错,当初她一眼挑了他出来,就是觉得他的声音似酒,有一种听之便可微醺的感觉。
“我不是你主人,我受不起背主叛者的叩拜。”顾云杳冷冷的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人,璇玑楼的影子之于主人几乎就是全心信任,可他背叛了她。
她忽然知晓了那日为何命令会传达不出去,不是念婷和流苏的问题,是这个人。
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匍匐在地,他的肩膀微微抖动,那是惧怕。
“主人,属下绝无背叛之意,属下……”
“我只看结果,影子,你该知道我璇玑楼的规矩。”顾云杳踱步到一边,目光冷淡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知晓的秘密说与不说,我都不会心慈手软。”
她说完转身往外走,对于一个叛徒,她不屑从他嘴里威逼出任何东西,说不说都随他。
“主人,属下并非背叛,是被人设计,还请主人明察!”影子重重磕头在地,那咚咚的声音敲在人心上,却敲不进顾云杳的心里。
影子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开,心中的绝望无法言语,秋山水牢,那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他宁愿外出任务死于非命。
“端王殿下,我不求主人原谅我,但有件事请您转告,后燕灭国并非偶然,是有人精心策划,那人……呃……”
影子的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从唯一的窗口疾飞而来。
“谁!?”窗外忽然有人低喝一声,玉非寒看着地上的影子气息全无,那一箭对穿脖颈,力道和箭法相当讲究,看伤口,和顾云杳肩膀上那一箭极为相似。
玉非寒敛了衣袖从地牢中出去,李良政就守在门外,见他出来忙上前一步低声道,“人追丢了,是个男的,他对黎京极为熟悉。”
以暗卫的身手不可能这么短短时间就追丢一个人,显然对方靠的不是功夫,而是对周围极为熟悉且巧妙的安排。
“无妨,加强王府戒备。”玉非寒抬脚离开,李良政站在原地挠了挠后脑勺,心想自家主子这是说的反话还是真的无妨?
顾云杳的房间内,她靠在软榻上沉思,玉非寒自门外进来,声音淡淡的把影子的死及他没说完的话尽数传达。
“我知道了,玉非寒,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可否如实回答我?”顾云杳忽然抬眼看向他,神色严肃。
“嗯。”
他简短的应了一声,坐到她对面,静待她的下文。
“如果有朝一日我出手对付玉家,你,可会站到我的对立面?”顾云杳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的问题,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玉非寒,想从他表情里看出些东西。
“不会。”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玉非寒的回答让顾云杳即在意料之中,又觉得是在意料之外。
玉戎对玉非寒而言说不定只比仇人多了一层血缘,她问这个问题得到的肯定答案几率比较大,但玉家不止一个玉戎,玉非寒或许也不会那么确定。
“玉家不止一个玉戎,若谁同玉戎站在一起,便是本王的敌人。”玉非寒不带一丝犹豫,玉家对他的‘大恩’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母亲与弟弟的惨死是玉戎一手造成,不管他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这笔帐都会算在他头上。
“我容不下这样的人,为了权利抛弃妻子,与他人一起算计最亲近的人。”玉非寒说这话的时候一起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当年的事顾云杳也知道几分,虽然不是很清楚到底玉非寒遭遇了什么,但他如此痛恨玉戎,那当年的事绝非只是被流匪掳劫伤及性命那么简单。
“好,我知道了。”顾云杳点头,她不会安慰人,玉非寒也不需要她这些轻飘飘的安慰,他们这种人要的安慰是所图之事的结果。
她收敛了眉眼,军权上下几乎是各有千秋,兵部侍郎虽不是自己人,但也绝不是敌人,程平其人在于中庸,从来不会轻易站队,更不会参与朝廷纷争。
曹烈与她虽算不上真正的同盟,但一样不是敌人,他的势力足以抗衡顾之曦,且曹钰之死是在顾家,曹烈虽然是武夫,但他不傻,是否会联想到这件事跟顾家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嘴角勾起,别说曹钰之死跟顾家确实有关系,就是没有,她也有办法让曹烈相信有。
至于文定公府,没了老文定公,根本就是一盘散沙,不用她再做什么,也离末日不远了。
“现在明面上最大的障碍就是顾之曦和定王,山中寺一事,有没有把握让他出局。”顾云杳细想了几分,定王之事需慎重,一个江南山中寺若不坐实与他有关且公布于世,怕是无法定了这位受宠殿下的罪。
玉非寒点头,当日回到黎京他就安排好了一切,今日一早黎京已经有了茶余饭后新的谈资,不知道他那位三哥可有破解之法。
“玉非尘我来,你专心你的事,不揪出幕后之人,你又如何安心。”玉非寒眼神柔和了几分,他暗中查过顾云杳,可越查心中月是疑惑,再继续下去,他或许会看到她不想让人知晓的秘密。
顾云杳抬眼了看了看玉非寒,默默的嗯了一声,聪明如她,又怎么会听不懂玉非寒的言外之意,她那些看似无懈可击的过往,其实细查之下都是漏洞百出。
玉非寒起身把桌上的茶拿起递给顾云杳,叮嘱她先好好养伤,外面的事不急慢慢来,这才转身走出房间让她休息。
“无心,找我何事。”她平复了下心情,头也不抬的问道。
窗外一阵清风袭来,叶无心无声无息的就站在了软榻前,他手中拿着一样东西,直接递给她看。
“你要的东西,文定公府和顾之曦这些年私底下的账目来往。”他收回手继续说,“璇玑楼的暗影还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候清和文定公府也有往来,且十分隐秘。”
第145章 是她?!
叶无心说完,顾云杳立刻脑中就有一副画面,当日的情景如同在她眼前发生过一般再次重演,包括一举一动都分毫不差。
“我明白了,难怪脚印那般奇怪,难怪她用力挣扎也只是在袖子和裙摆有皱褶和泥污。”
李涟儿应当是跟引她去的人争执,且她属于略高挑且有力的女子,骗她去的人则稍显柔弱,她身上的泥土和褶皱极有可能是那个人弄上去的。
两人挣扎的幅度不大,但力道不小,接着有人来了,从李涟儿身后把她勒死,手法快却不急于杀她,而是折磨,最后的凶手仍是那个侏儒不会错。
一品红早就确定是出自于定王府,凶手确定了,那那个帮凶是谁,不会是姚姨娘,她一直都在,中途有谁出去过呢?
顾云杳微微眯着眼睛想,叶无心静静站在一侧,他了解傅云,顾云杳就是傅云,所以他也了解。
“对了,当日候清离开过,是她!”顾云杳忽然抬眼看向叶无心,顾家的水到底多深,顾之曦会不会知道他那些姨娘都心怀鬼胎?
她突然有些可怜顾之曦,弃了一心为他的结发夫妻,弄了那么多狐狸精回去,也不知道有一天会不会害死他自己。
“有这个可能。”文定公府暗帐里有候清的名字,虽然来往不多,但一个将军府姨娘,她为何会和文定公府的人有账目来往,还在是暗帐上。
如果那人是候清,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为何她在顾家也能被人摸透了底细,一举一动都被人知晓的清清楚楚。
顾家监视的人不是李涟儿是她,顾云杳眯起眼睛,那许靖容之死会不会也跟她有关系,曹钰呢?
她缓缓的把手指在软榻上敲了起来,那波浪一般上下翻飞的手指,跟她此刻脑中纷繁复杂的思绪一道,上上下下。
“顾之曦跟文定公府的暗帐是谁接手处理的?”顾云杳问,璇玑楼里或许不止一个暗子,连她的影子都能被胁迫,还有谁会能让人心安。
叶无心挑了挑眉,“我自己,这件事事关重大,怎么能交给别人。”
影子背叛一事他刚才才知道,所幸他喜欢独来独往,很多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处理,并不多依靠他人。
“曹钰的死查的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给曹烈一个确定的交代。”曹烈肯这般帮他们是因为当日顾云杳肯把曹钰之死的怀疑坦诚相告。
他在将军之位这么多年,心思并非一般武将能比,只是曹烈为人沉着厚道,渐渐便也让人忘了他当年是如何杀伐决断。
“可以告诉他,但不要太刻意,曹烈其人并非表面那么敦厚。”顾云杳小时候曾见过曹烈练兵,他的方法和旁人不同,他不教规规矩矩的武艺,他只教如何活下去。
当时她年纪尚小,却也能听懂他话中意思,战场上,只有活着的人才算是胜利者,哪怕我们的国家胜利了,你却死了,你一样是输,因为你看不到胜利。
当时还是傅云的她懵懂间觉得很有道理,你看不到的胜利,那便不是胜利。
她还记得曹烈还说,战场之上,如何英勇杀敌又保命,这件事不冲突,冲突的是你自己的技巧和求生求胜的心思。
最后一句她当年没明白,但往后自己亲自上了战场,这才总算是明白了。
“好,我知道了。”叶无心说着往门口看了看,嘴巴蠕动了几分,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的顾云杳一阵皱眉。“有话就说,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了。”
她缓缓躺回去,肩膀上的伤口有些疼,看着叶无心的表情就更气闷了。
叶无心耸耸肩,“我只是想问问,你对端王请命与你提早完婚这事的看法……我……”
他话还没说完,顾云杳已经惊讶的坐了起来,“你说什么?!”玉非寒请命与她完婚?她还不到及笄的年龄,怎么就能完婚?
“呃……看来你是不知道……那没事我走了……”叶无心摸摸鼻子,转身不等顾云杳再问他话,已经一溜烟儿跑了。
顾云杳伸着的手就那么僵直在半空中,看着窗外一缕清风带起点点花瓣翻飞,叶无心这轻功不仅杀人的时候溜,跑的时候也溜啊。
缓缓的把手放下,这时候才感觉到肩膀上的伤口似乎是撕裂了,各种疼蔓延到全身,疼的她呲牙咧嘴。
好半晌平复了肩膀上的疼,却换了一声冷汗,黏在身上十分难受,但她不想再动,再动就又是疼。“今日所受,本宫一定全数还回去。”
她咬牙切齿,从来没那么厌烦过一个人,倪安柔是一个,想要射杀她的神箭之王也是一个。
养伤足足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她身子本就虚弱,这一箭威力又巨大,生生将她来了个对穿,这伤势可不比一般箭伤。
等她完全无碍时,外面已经天翻地覆,远在江南那桩拐卖案已经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是跟定王府有关。
百姓们传的沸沸扬扬,说平日里慈眉善目温和有礼的定王原来是这般模样,和山中匪徒勾结残害无辜百姓。
那传言一茬接着一茬,说的头头是道,真的不能再真。
端王府里却是一片宁静,连李良政都有心思逗逗挂在廊下的鸟儿了。“参见王妃,属下正说着要给你送过去呢。”
顾云杳从廊下拐出来就看到李良政举着根草逗鸟,看起来还挺开心。
“给我送过去,别,我不要。”顾云杳摇头拒绝,她早前就十分不喜欢这些东西,养个花草倒还行,这些活物还是算了。
李良政应了声是,看着那鸟笼子发愁,他们家主子也不喜欢呀,这难不成放了?可这是观赏鸟,压根就不会自己在外面觅食呀。
“你自己留着吧。”顾云杳嘴角带着笑意,问道,“定王府那边如何了?”
玉非寒的人她不是全然相信,但也不排斥,尤其是李良政,他似乎真把她当成女主人了,而且这感觉从见她第一面开始就很明显,好几次她都怀疑难道玉非寒是嫁不出去了?他的侍卫见个女的都这么急切想帮他敲定。
“定王府那边快炸开锅了,听说定王亲自进宫请罪,可结果却是被皇帝派人直接赶了出来,连面儿都没见上。”李良政说的很严肃,但脸上的幸灾乐祸傻子都看的出来。
顾云杳嘴角微微勾起,这件事已经闹得这般大,玉戎除非是疯了,否则怎么可能会在这风头浪尖去保定王。
她现在确定玉戎知道山中寺,更知道那里的事,他这般表现怕是在给定王暗示,不见也就不能以完全知情定了定王的罪,也把自己从中撇清。
“不见或许是因为他不甘心。”顾云杳慢慢的往前走,在正堂门前立住,看向院子尽头,那里正走有人试图往里进,却被侍卫拦住了。
李良政也跟着走了过来,看了眼门外的几人,撇撇嘴道,“跟定王府沾边的人如今都求到端王府来了,都是人精,知道主子主管此事,就见风使舵的。”
他很不屑,顾云杳笑笑没说话,拜高踩低人之常情,何必同这些人一般见识。
黎京局势在微妙的变化,定王一党本就是玉戎推出来的挡箭牌,如今这挡箭牌快要挡不住了,不知道玉戎会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