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姐儿,”桂老夫人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慈爱无比、耐心非常,“莫非谜团解不开,四公子这亲娘就不认了?好好的嫡长子,这身份也不要了,皇位也不争,就这么算了?”
温宴一听,轻笑出声:“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只是,这事儿总得从长计议,又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
“那倒是。”桂老夫人点头。
兹事体大,与那把椅子相关,岂会是小事?
在这之前,别说四公子从未想过去争去抢,桂老夫人也想不到这一茬呀,她自己心里,以“亲王”为目标,还觉得这目标已经十分高大端正了呢。
忽然之间,状况不同、想法亦需斟酌,情理之中。
何况,桂老夫人定定看了眼温宴。
以她对四公子的了解,这位哪怕自幼长在宫中、与其他皇子一般,他对皇位也没有什么兴趣。
争权夺势?
不如闲散逗猫。
得靠宴姐儿去劝,而她能做的,是先把宴姐儿说通。
“祖母是眼馋那位子。”桂老夫人直截了当。
心思不用瞒着,她们祖孙两人,谁不知道谁呀。
要取信于人,这点诚意得摆出来。
“没法不眼馋,人嘛,活着都有个执念,老婆子执念家门上那块匾,四公子执念认母,”桂老夫人又道,“皇上布下障眼法,一直瞒到今日,沈家都没了,他都不与四公子说真话。
其中真相,怕是没有那么好琢磨。
祖母还是先前的话,谜团解不开,难道就不认娘了?
得认,真要都放弃了,那才是本末倒置!
记在嫡母名下、是招风了些,可反正要去争,倒也无妨。
将来登上大宝,还怕惠康伯不说实话?
九五之尊了,牙城都能挖个底朝天,比一个’四公子‘能做的事情多得多。”
温宴品着桂老夫人的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桂老夫人拍了拍温宴的手,又道:“老婆子刚想到的。
皇上当初若是为了保护有孕的郁皇子妃,才布下’病故‘之局,他应该很清楚,沈家会给他继室人选。
往后如何平衡,与沈家要怎么拉锯,皇上必须事事思考妥当。
那么,以皇上与霍太妃的关系,在最初计划之时,他会不跟霍太妃商量吗?”
温宴的眸子倏地睁大。
她一下子领会了桂老夫人的意思。
如果皇上曾告诉过霍太妃,郁皇子妃有孕,他们要如何如何,那太妃娘娘还会把骁爷认定为熙嫔娘娘的儿子吗?
出生时间对得上,骁爷又不像熙嫔,霍太妃那么精明、敏锐的人,她会起疑,会看穿。
娘娘如今还被瞒在鼓里,是因为她至始至终不清楚郁皇子妃在那个时候,有了一个孩子。
因为皇上没有告诉她。
“您的意思是,”温宴抿了抿唇,“要么是皇上背弃了霍家和郁皇子妃,加固与沈家的关系……”
一面说,温宴一面自己就摇了摇头。
不太像。
从霍太妃和冯婕妤的回忆里来看,那段时间,皇上被沈家的强势弄得烦闷不已。
明知沈家手段,皇上不可能莫名其妙再给自己套一层枷锁。
沈家与皇上之间,是拉锯战,比拼上风。
沈家没有彻底拿捏皇上的办法,从长公主死前才查牙城来看,二十年前,沈家根本不知牙城之事,要不然,早使上了。
沈家也不敢拿庄子里的郁皇子妃要挟他,两家是谋共同利益,探讨利益分配,不是奔着结仇去的。
那么,去掉这个可能,余下的答案是……
温宴深吸了一口气:“皇上不会不商量,太妃娘娘不知道,是因为皇上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郁皇子妃死了,他接受沈氏安排,直到他发现皇子妃其实还活着,大着肚子?
能做成这事的,只有郁皇子妃自己。
她选择了金蝉脱壳,她想去哪里?”
话一出口,答案就已经在嗓子眼了。
能让郁皇子妃拖着并不康健的身体与肚子里的孩子,假死去奔赴的,只有牙城。
她想知道自己的亲人在牙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桂老夫人把“牙城”两字说了出来。
祖孙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桂老夫人笑了笑:“想要答案,我们两人在这里编排戏本子,还能再编很多出来。
逻辑上都说得通,只看后续收集到什么线索,能把不通的挑出来。
可是啊,哪怕最后是剩下一本,我们也只知道一个过程,谁做了什么,成了什么,那个答案,对四公子还远远不够。
说过什么,想过什么,为了什么,父母之间所有的感情挣扎,只有皇上才知道。”
温宴垂了眼帘,与桂老夫人缓缓点了点头。
骁爷想要的是个简单的答案吗?
如果是,他现在已经知道他的生母是郁薇了。
可这不够,骁爷更想弄明白的,是母亲为何“病故”,父亲又在母亲的病故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一直说“娘早死了、爹不想认”。
这个结,全在这里。
第706章 大馅饼
桂老夫人没有催促温宴,让她慢慢想,自己则认真打量着她的模样。
宴姐儿模样好,这是肯定的。
要不然,当初能让顺平伯府那究哥儿看见一眼就念念不忘,还心生花样弄出杀人的事情来?
而宴姐儿的漂亮,还带着端正,是她们这些老人家会喜欢的模样。
原先,桂老夫人不熟悉孙女,不亲近、也不想亲近,可真在跟前晃着,看在这张漂亮脸蛋的份上,也能接受。
毕竟,谁不喜欢美人儿?
她心里再不喜欢安氏,能天天把安氏拘在跟前,也是安氏长得挺好。
要不然,厌烦。
她自己看着烦,心情不顺畅,还怎么养生?
桂老夫人对面相没有什么研究,但她总觉得,宴姐儿的五官模样,就不能是个普通官家后宅女子。
亲王妃什么的,完全撑得住。
这会儿再看,眼睛鼻子嘴,妥妥的中宫之姿。
饱满的天庭中,写着“皇后”两个大字。
生得可真好啊!
桂老夫人感叹不已。
大郎生的英俊,大郎媳妇也是好模样,这孩子把爹娘的长处都拢身上了,会长!
桂老夫人越看越满意,道:“真要是落了这个身份,好处坏处,不用老婆子细说,你们两个聪慧,全都明白。
若无心那把椅子,趁早把认亲娘的念头歇了,寻个其他娘娘名下记着,等将来再给嫡母磕个头。
若一定想认回生母,你们不想争,多的是人要你们争。”
温宴抬头看着桂老夫人,听她往下说。
“老婆子也想让你们争,执念归执念,还有一点,”桂老夫人道,“为了活下去,为了这家里的每一个人,能好好活下去。”
四公子这个身份,要么不曝光,曝光了就是被推着走。
一旦卷入争位,输了就是满盘皆输。
真就不争不抢闭门谢客,依旧是旁人眼里需忌惮的,长久下去,不是良策。
她老了,拼尽全力也就多几年寿命。
可其他人呢?
大郎死后,二郎、三郎在官场上处境艰难,如履薄冰,好歹是熬下来了。
但这一次,真出事了,熬不了,连命都得没了。
“你好好与四公子说说,”桂老夫人道,“他不是没有能力的人,前回李大人来府里时提过,千步廊的老大人们私下都夸他。
寻常人家认嫡母,说到底,撑死了也就争一仓库的银钱、地契,自家人打破天,败落了也就败了他们自己家。
皇家不同,那把椅子上压着的,是全天下那么多老百姓的吃穿用度。
这个家,谁都败不起。
四公子若不是个合适的人选,老婆子为了自家荣耀硬劝你哄你,那这门楣只会抹黑,愧对天下。
他是,他能,再添个嫡长身份,千步廊左右会怎么做,你不会想不到。”
温宴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得到。”
祖孙两人说了很多,温宴才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