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保宁一同长大,保宁五岁时便能提枪舞剑,意气风发。
幼时情境历历在目,她不认为保宁真的是江远之口中那个只会闯祸的姑娘。
“她不是那块料啊。”江远之听着喜盛之言,叹了口气:“我不指望她能如何,只希望她与平常姑娘一样,安安生生过一生就够了。”
“那舅舅,可曾问过宁表姐想不想?”喜盛拉过了身后的保宁,叫她立在了跟前。
希望自己的女儿踏踏实实的过一生,大抵是全天下父母的希望。
可有的人天生就该翱翔在天,若非要将她的羽翼砍断,那生又是为何?
“舅舅希望宁表姐好,那舅舅希望宁表姐后悔一辈子吗?”霞光下,喜盛的脸上不见分毫怯懦。
江远之好像也正被喜盛踩到了心头,看着立在喜盛身边的保宁,没说话。
“舅舅,有些事你不知,可盛儿与宁表姐一同长大,您不信别人,总要信盛儿的...”
“自小到大,盛儿不论遇到什么,宁表姐都能保护我,哪怕自己受了伤。”
“昨夜出逃之事,全然是我的主意,宁表姐虽然不舍得叫我嫁到柔然,可是她无条件的站在我这边。”
“因为宁表姐说过,不论什么事,别人如何规矩你,路总是要自己走的。”
喜盛盯着江远之的神色,再次出声。
舅舅同嬢嬢其实一样,他们想将她与保宁安生的养在温室之中,可她们总要长大的。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江远之站了许久,心弦终归是有所触动。
他立在一边看了保宁许久,将手中的木棍一抛。
保宁见势,稳准的接住了江远之丢来的木棍。
“喜盛,这回多谢你。”保宁看着江远之离开,抿了抿唇。
保宁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希望江远之支持自己所做的事情,又不希望江远之对自己失望。
“没什么的。”喜盛看着保宁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可是宁表姐,光我相信你,是远远不够的。”
“你要让舅舅也信你,信你不是只会闯祸的孩子。”喜盛的声音很柔,好似一双手,将人狂躁的内心抚平。
保宁迎上她那双眸子,沉了沉:“大虞的公主信我,那我也万不能让大虞的公主失望咯。”
“好,那我等着宁表姐声名远扬。”喜盛见保宁释怀,挽唇朝她笑了笑。
原本想着和保宁去玄武街玩的,可眼下瞧着保宁的模样,喜盛也知道该给保宁留些余地,在江府待了会儿,便借口告辞了。
日暮低垂,玄武街却正是热闹的时候,街边的叫卖声不绝,喜盛没怎么出过宫,对着这一切也极为好奇。
刚才急着去救保宁没顾得上,这会儿往回走,喜盛听着街边的叫卖,咽了咽口水。
什么叉烧包,小馄饨,凤梨酥,喜盛正在心里数落着,马车却忽的一停。
“怎么回事?”诗音从马车中探出头,刚欲问车夫,便见公主府的马车前还挡着另一辆马车。
那马车华盖远不及喜盛的车驾,但却横行在玄武街上,直对上了喜盛的马车,硬气的很。
“谁家的马车?”诗音蹙了蹙眉,朝对面的车夫道。
诗音这声一出,对面马车车厢里的侍者也探出头来看了眼。
“娘子,是六公主。”菡萏回身道。
“嗯。”赵静柔闻声,那双清冷的眸子有些许波动。
“奴叫车夫让了。”想到赵静柔上回吩咐的话,菡萏便要对车夫吩咐。
“等着。”赵静柔见菡萏要出去,忙就拽住了菡萏的胳膊,朝菡萏摇了摇头。
大虞之中,喜盛是最不能得罪的那个,可厅上那幕至今留在赵静柔的脑海里,赵静柔不想让。
“可娘子不是说,不能得罪六公主吗?”菡萏有些疑惑。
赵静柔听着菡萏的言语,却迟迟没有说话,这是静坐在马车中,微微闭目。
“诗音,是谁呀?”喜盛在马车里坐了会儿见马车迟迟不动,有些着急。
“我也不知道,没人回。”诗音挠了挠头,正要再问,对面的马车上便下来个侍者。
“马车上坐的可是六公主?”菡萏上前道。
“是,你家主子又是哪个。”诗音认出菡萏不过是个官僚娘子身边的丫头,语气有些不忿。
“我家娘子是刑部尚书家的三娘子,今日入宫赴宴身子不适,要尽快赶回府里,不知六公主可否让一让我家娘子。”菡萏道。
刑部尚书…
喜盛在马车里听着那四个字,两道黛眉一蹙,将车帘打开。
上次在永丰斋,她是见过菡萏的,只不过上次她是扮的男装,这会变回了女儿装。
菡萏见喜盛露面,看着喜盛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拜见六公主。”
“免了。”这赵静柔屡次生事,喜盛对着菡萏也没什么好脾气。
“不知六公主可否让一让我家娘子?”喜盛说话柔,生气也是,菡萏不了解她,也不知道喜盛这会儿生气了,继续问道。
“你家娘子是谁?”喜盛见菡萏仍旧厚脸皮的问,歪了歪头。
“是刑部尚书家的三娘子,公主我们曾经过啊…”菡萏愣了下。
“没见过。”她幽居朝日宫,除了一品世家的贵女认识几个,哪知道有个三娘子?
“那公主可否行个…”
方便…
“不行。”不等菡萏说完,喜盛便驳了菡萏。
“可我家娘子身体虚弱,实在耽误不得…”菡萏顶着赵静柔的吩咐,哪肯轻易罢休。
喜盛望着菡萏的神色,那两道黛眉微微一蹙,已然有些不悦。
赵静柔有意跟她斗气,想必菡萏也不会轻易回去。
这个赵静柔,也不知哪根弦搭错了,先是在永丰斋为了一盒糕点与她斗气,如今又挡在她马车跟前,想让她礼让她?
喜盛觉得有些好笑,她落下了帘子,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本宫有病,快死了的。”
“公...公主慎言...”菡萏一听这话,腿都有些发软。
她这话将生死都扯上了,就是要置赵静柔于众矢之的。
第22章 交恶
菡萏始料未及,正想劝说喜盛,马车里的喜盛悠悠开口:“不过本宫也大度,你们家娘子若是跟本宫一样快死了,着急赶路,让她下来为本宫先磕三个头。本宫便让她先行。”
菡萏听着话,也有些生气:“公主这是要欺负...”
“唉,你可不要说我欺负你家娘子。”有上回惩治何年何月经验,喜盛闭着眼都能猜到菡萏要说什么,她撩开车帘,打断了菡萏:“本宫叫她体验下先服国丧,她该谢本宫,难道不是吗?”
喜盛这话说完,菡萏已然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人都知禁庭的六公主最好说话,可再好说话也是公主,菡萏今日是领略到了。
这六公主混起来也是真混,丝毫不亚于那个整日插科打诨的二皇子。
“哑巴了?”见菡萏哑口无言,喜盛挑了挑眉,看向对面那仍巍然不动的马车。
因着她出行乘坐的是公主府的马车,明晃晃的皇家车驾停在车上,谁人不识?
百姓们也听闻六公主今日常常出府,有幸见到这辆马车,便都停了脚步,好奇的看着这一幕。
“这不是六公主府的人吗?前两天我还看到这马车往春盛巷去了。”
“这怎么回事儿,谁敢拦公主府的马车啊?”
“我瞧那像是赵家三娘子的马车啊,她怎么拦着六公主啊?”
四周围观的百姓已然开始议论起来,喜盛也注意到了这些百姓,一人一嘴那可是要淹死人的,她赵静柔有才女那虚名,必然在意这些。
可她偏偏是禁庭里那个最不知事的六公主。
反正除了父皇与嬢嬢,世家娘子都没几个愿意与她相交,她也不在意这些。
“呐,我素来深居简出,并不知道宫外是如何境况,如今瞧着,想必马车里的这位娘子身份娇贵乃本宫所不及。”喜盛从马车里站了出来,朝诗音使了个眼色。
诗音见此,忙扶着喜盛,要将她扶下马车。
“还有谁能比六公主尊贵啊?”
“是啊是啊,这赵三娘未免太不知好歹了,顶着个才女名头,真当自己是神仙了。”
“什么才女不才女的,不就是多认识几个大字么?”
“多认识几个大字,就连皇家的公主都能让着她呗?”
“这分明是欺负六公主少出宫啊。”
玄武街的百姓一人一句,一句比一句难听,赵静柔也没想到喜盛会用这个压人,遥遥望着喜盛要下马车,险些讲一口银牙咬碎。
可赵静柔万不能失了礼数,只好探出了身,对着喜盛福了福身:“原是六公主,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噢...”喜盛见赵静柔出来,要下马车的身子一顿。
她看着赵静柔那副礼数周全的模样,忽的轻嗤了声:“本宫以为赵娘子瞎了呢。”
“连这么大的马车都瞧不见,等会儿本宫就叫御医上赵府,给赵娘子瞧瞧眼睛。”
“多谢六公主挂心,我只是近日赴宴身子有些不适,这才没看到六公主的马车。”赵静柔对上那盈盈笑靥,忽然觉得这位六公主有些难缠。
“哦,那更要叫御医了,咱们如此尊贵的大才女可不能病着,本宫这就入宫,为赵娘子请御医!”喜盛却偏不让赵静柔扳回一城,出言便把赵静柔捧得极高。
“你瞧这,还劳烦公主请御医,好大的架子。”
“是啊是啊!”
马车上的两位娇娇对峙着,这些百姓到底是维护着喜盛,都开始对赵静柔指指点点。
那些声音一道有一道,赵静柔静默的看着喜盛,垂在身侧的手也攥成拳:“让车!”
“哦..”车夫听了命令,连忙动了马车,为公主府的车驾腾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