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爹娘的不懂事,有病不治硬撑着,当儿子的却不能看着不管。二伯也看向李元,暗示他现在把钱拿出来,到时候大家一起去找医生商量,难道爷爷还能真的拦着?
爷爷哪能看不出这些人的眉眼官司,他也没阻止,而是转头跟奶奶说话,你看到了吧?
看到这几个兄弟如何勾心斗角,默认放弃亲生母亲的治疗,甚至是还道德绑架,准备让人家毫不相干的有钱人出钱。
看到他们都十分冷漠的护着手中的钱,挤牙膏似的挤一点出来,再多的就不肯了。
你也活了一把年纪了。爷爷有些感慨道,当年家里孩子多,也穷,吃了这顿没下顿,天天就忙活田里那点事,别的也都顾不上。可小五是听话的,赚了钱从来都不私藏,其他几个哪个不是藏一多半?
没结婚之前,年纪稍微大一点,基本上就会自己找活干,等赚到钱了,拿回家一小部分,剩下的都自己收着了。
等结了婚之后,再赚的钱就跟父母没有任何关系了。
只有小五叔不藏钱,但他越是这样,奶奶就越觉得应该打压他,让他拿更多钱出来,因为万一小五叔学会藏钱了,那家里岂不是要损失很多钱?
有些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越是偷奸耍滑藏钱的,为了让他多拿点钱出来,就越得哄着,对他好,越是老实听话没心眼的,掏空自己把钱都拿出来了,就越是得压着,怕他学会藏钱,家里有损失。
越坏的,过得就越好,越好的,过得就越坏。
是他不听话。奶奶也有话要说,你看看上面几个,也都结婚了,好歹是有日子过
奶奶觉得这是自己的功劳。
把儿子能顺利结婚生子,看成是自己的功劳,认为小五叔到现在都还没结婚,他的人生就是失败的。
你不该给小五找那样的对象,打算逼死他。爷爷叹了口气。
他就配那样的。奶奶觉得给小五叔找那样的对象,是理所当然,她就是要通过这件事,要逼着小五叔同意她给找的对象,再继续打压小五叔,这样就能继续从他手里逼出钱来了。
等着筹钱吧。爷爷不再说这个事儿。
筹钱的话,兄弟四个仿佛商量好一样,就是不准备出钱,爷爷又不允许李元和小五叔拿钱,这就僵持着了。
连续好几天都没个结果,不过村子里的风向都是变了。
这天李元又收拾了大包小包的打算去医院,牛大爷上门了,说这个事儿。
我听你姐跟人说,你奶奶病的其实不严重,有五万块钱就能治好。牛大爷也是好心,还说,按理说钱也不多,怎么还没治?
反正众所周知的,李元住着这么大的房子,天天生活的那么好,五万块钱绝对能拿出来。
第161章
正常人听说这种事,肯定会想,像李元这样的小辈能一下子拿出五万块钱,那奶奶的事情就不算是事情。
但这事儿偏偏就僵持住了。
偏偏当年发生的事情不好为外人道,但李元也不会吃这个哑巴亏,他就说:这事儿是爷爷做主,说是要叫我大伯、二伯、我爸,还有我四叔他们几个凑钱。人一万块钱,剩下的再想办法,也不难
那一万块钱也不难拿出来牛大爷沉吟,瞬间就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了,变摆了摆手,不再说这个事儿。
每家每户凑钱,这其实很正常,但正常人家都会很快把钱凑出来,不过也有僵持着不肯出钱,让生病的长辈等死的,这些事儿牛大爷见的多了,倒是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也有自认为是正义使者,又觉得这件事仿佛是自己责任的人跑来管闲事。
即便是明知道这事儿是爷爷自己的坚持,但也还是要跑过来教训李元,你直接偷偷把钱出了不就行了,这事儿就不是差钱的事儿。也甭管别人怎么想,总不能叫你奶奶直这么等着吧?先动手术,养好身体,别的时候以后可以慢慢来,可病却不能慢慢来。
这也是好心,觉得奶奶直硬邦邦的待在医院,行动都不方便,觉得奶奶可怜,既然李元能拿出这个钱,就别管爷爷的意见,先拿钱治病再说。
这种慷他人之慨的人还有不少,天天的都来找李元。
而这五万块钱呢,其实不但李元早就准备好了,就连郑叔也早早的给准备好了,就等着用的时候能拿出来,其余的像是齐长青、许锦棉,甚至是小五叔,别说是五万,就是五十万也能一下子拿出来,随时都能拿出来用。
但还是那句话,爷爷坚持,谁也拗不过。
就这么僵持了几天,天夜里,医院那边打来电话,说是奶奶快不行了。
李元当时就清醒了,马上穿衣服出门,喊大家都起来。
先去医院。李元急的不行,说是白天还好好的,晚上突然就不行了。
去喊人,坐牛车去。许锦棉当机立断道,能去的都让去。
既然是快要不行了,自然得赶着去见最后一面。
李元跑出去喊人,大伯、 二伯,李不群和四叔那边也都是接到电话的,自然是都准备着起来,其余的小辈,只要是在家里的,就都跟着出来了,最后足足准备了三辆牛车,块儿出村,去医院。
紧赶慢赶的到了医院,大伯几个扑到前面,看奶奶的样子,就知道是真的不行了,便都哭嚎起来,声音一个比个大。
小辈靠后,李元也是如此,他好不容易挤到前面看了眼,也是一惊,赶紧退出来,对齐长青轻轻摇头,好像是真的不行了。
本来好好的,这突然不行了,肯定得找原因。
只是没等找原因,爷爷就主动说了,是我气的。老婆子辈子糊涂,就没学会商量二字。
要说以前,那时候是真的穷,切行为都是为了生存,而不是为了生活,那即便是发生什么,爷爷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谁都有无奈的时候,指责是没有意义的。
只是都现在了,小五叔回来,奶奶想着的是继续控制小五叔,叫他掏空自己把钱都拿出来,其他兄弟几个都藏着心眼,不肯帮着把钱凑齐,就等着许锦棉和齐长青这两个外人拿钱。
叫别人知道了,都会觉得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哪有做儿子的这么狠心的呢?
偏偏这就发生了。
老婆子辈子活得左,是有不对的地方,可也好好的把你们拉扯大了,给你们结了婚。人这辈子,不就是这么点事。你们藏着心眼,行,这能自己过好日子,我也不会说什么。
老婆子是我气死的,可也是你们逼死的。
爷爷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但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 ,他这是要趁着有生之年,帮着把当年小五叔的事情给了了,到底还是顾念着当年拿了钱的几个兄弟,帮了他们一把。
只是现在奶奶还活着呢,她听着爷爷说这样的话,当即心就凉了。
纵容了她一辈子的老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明事理起来,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个个的年纪都那么大了,竟是真的凑不齐那么点钱。
奶奶都说不好自己是恨老头子多点,还是恨那几个儿子多点,亦或是怨恨小五叔,甚至是怨恨自己。她想得多,心里难受的厉害,连带着身上也不舒服起来。
迷迷糊糊间,医生好像来了,可再后面的事情,就再也不能知道了。
奶奶情绪变化太大,硬生生的就这么没了。
其他人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高兴,反正哭嚎的声音很大,眼泪也流得特别多,大伯、二伯、李不群还有四叔,四个做儿子的,都争先恐后的上前帮忙,把小五叔完完全全的排除在外面。
他们拼命地表现自己的孝顺,面上做的漂漂亮亮的,亲自抬着遗体上了牛车,路上哭嚎着往回走。
小五叔在后面的牛车上,跟爷爷坐在一块,仿佛距离前面的牛车很远很远。
牛车回了村子,听到哭嚎声出来的人,都是愣了下。
怎么也没想到,本来说是只需要五万块钱就能动手术,问题不大的毛病,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
不过想归想,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亲近的人都自发的聚集过来,村里有专门负责丧葬的,有执事、账房等等,听到消息之后马上就到齐了。
执事来问爷爷的意见,爷爷把钱都拿出来,道:可着这些钱用,尽管办。
钱不是问题。小五叔说了句,人走茶凉,最后一程,好好办吧。
爷爷没反驳,默认了。
需要买专门的麻布,要质量最好的,老宅子边上架起木棚,请来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大锅灶垒起来,请了厨师来掌锅。
堂屋铺满干草,上面放着棺材,是早年就准备好的。
李元是孙辈,得正儿八经的披麻戴孝,齐长青因着块认了郑叔郑婶干爹干妈的关系,也跟着块儿披麻戴孝,跟李元样。
小五叔是亲儿子,不但得披麻戴孝,还得剃头。
这都是关系亲近的孝子贤孙,连续几天功夫,都得在这里伺候着。
许锦棉没披麻戴孝,不过直站在边上,不苟言笑的样子,其他人也不敢找他说话,反而是叫他成了最特殊的存在。
天上下起小雨,刮着风,吹在身上简直是透心凉。
李元顶着白帽子,腰上缠着草绳,低着头往前走,跟着前面哭嚎的声音,也跟着块儿哭嚎。
等着到了土地爷那边,前面给送汤送饭,后面的人就跪下磕头。
再掉头往回走。
唢呐的声音挺大,吹的整个村子都能听到,但凡是在家里的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不但看热闹,大家还得评论这家子人。
这个说,小五刚回来,这人就没了。
那个说,好歹是最后一面见到了,这就比什么都好。
那是老三家的孙子,孙女婿也在,说是过了十五就摆酒结婚,现在倒是要趁着热孝办了。
老大家两个闺女都来了?
我怎么只看到一个?
老四家两个闺女倒是都来了,还都带了孩子。孙子也在,个子挺高
平时这么大家子没事也不会凑到一起,即便是过年,也都是各自待在家里,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块儿出来哭丧。
般像是这样子孙满堂的,都说是喜丧,看热闹的人也多,有那好事的最喜欢对着这些孝子贤孙评头论足,哪个小辈表人才,哪个小辈不争气,离婚了,哪个小辈生了几个孩子等等。
而最受关注的自然就是离家许多年,才回来没几天的小五叔了。
身份上肯定是毋庸置疑的,小五叔长得和李元实在是太像了,根本不用怀疑小五叔的身份。
而对于小五叔这么多年在外面的经历,有不少人想打听,但更多的人还是在意,小五叔现在有没有钱,有没有结过婚,有没有子嗣之类的事情。
再剩下的,就是李元最受关注了。
他身边跟买一赠似的,孝子贤孙多出来一个,但是因为干爹干妈的关系,别人觉得这样倒也正常。
而像是郑叔郑婶这样的,虽然只是李元的干爹干妈,但先前跟奶奶其实也没什么龃龉,也是直接过来走了礼数,按照小辈的身份来的。礼多人不怪,这是尊重老人,旁人也同样不会说什么。
除了这些,大家说的最多的就是马上要开启的项目了。
自从李洪将在大喇叭里介绍了周围村子的情况,又斗志昂扬的动员,大家就都提起干劲,铆足了劲要比周围的村子更强。
今年没叫儿子出去打工,留在家里建大棚,干好了赚的钱不比出去打工赚的少。
我就跟老伴在家干。闺女去年才买了房,压力大,得帮衬这点
说是铁路今年就能修过来,等到时候通了铁路,做什么就都方便了。
那可不是,我听说了,以后咱们村专门有个火车站。
大家边说着周围的事儿,边看着眼前这么大家子的人来来回回,就这么来回七次,后面就是出殡了。
出殡也很热闹,正好天气晴朗,各种纸扎都摆出来,像李元这样的孙子辈的,得跪在草席上,有专门走流程的执事特地安排了人,会边表演边过来送出殡用的东西。
后面还有亲近的人过来祭拜,像李元这样的孙辈,就得跟着磕头。
孙辈多,还能来回替换,孙辈少的话,还得请关系远点的孙辈过来顶上。
最后摔了瓦盆,早就准备好的男人们,就抬起棺材,路去山上做新坟。
李元也跟着去帮忙,等新坟做好,再哭一场,丧事这就算是完成了。
再回村子,仿佛切就都风平浪静了。
去看看你爷爷。小五叔没再去爷爷那边,而是回了大房子。
李元拐了个弯,和齐长青块来爷爷这边。
先前还人来人往,有热热闹闹的唢呐,家里到处都是人,现在什么都没了,堂屋收拾地干干净净,再没了另外个人,墙上挂着奶奶微笑的黑白相,很慈祥的样子。
院子里里外外都很干净,厨房也收拾的很利落。
李元推开门进屋,见着爷爷独自一个人坐着,孤零零的,看着有点可怜。
来了。爷爷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屋里来了人。
第162章
来了,爷爷。李元上前看了眼炉子,回头道,阿青,拿点煤来。
不用忙,不冷。
爷爷,咱们着得三月份才暖和,现在怎么不冷呢
生了火,木炭点燃煤,屋里瞬间就暖和起来。
李元提了水壶放在炉子上,一边暖和着,一边水烧开了,冲暖瓶里,什么时候喝都行。
我去拿个小电视过来?齐长青忽然说,我记得家里有小电视,没开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