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对我不起?”
梁鸢仰着脖子,歪着脑袋瞧他,神态娇俏,细长的眼儿眯起,活脱脱一只小狐狸。
“我……我应该早些和你说的。”霍星流叹气,在她身边坐下,“总之……今日你身上多有蹊跷,定是被…被我母亲下了药。”
他难以启齿,艰难地补充了两个字,“春药。”
“我猜到了。”梁鸢意外地冷静,“反正是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不行!她就是爱做疯事,药里还不知掺了什么东西,你别不当回事。明日好好替你诊一诊。”
“喔。”梁鸢慢慢挪到霍星流身边,“我不管你之前如何,伯母如何,单只说今日这一件事——明明一直都是你在我身边,我被下药了,你一点知觉也没有,还……还添油加醋。怎么好意思怪别人的?!这跟连翘有关系吗?”
“……这件事和你说不清。”
“你就是不讲道理。只是因为你暂且喜欢我,所以处处让着我。因为你不喜欢连翘,就理直气壮地把气都撒给她。若哪一日你也不喜欢我了,我就也会变成连翘,被你看一眼就烦,还要受一些无妄之灾。”
“你不会是她,也不可能是。”
“霍星流。”梁鸢有点像在撒娇,语气却很认真,“我不喜欢这样的你。”
她把手主动放进他的掌心,“说过了,你的从前我不会在乎的。所以不要再因为我,或者其他什么苛责连翘。也不用对她多好,只是,不能不讲道理!”
霍星流破天荒地没有答应,只是低着头,讲她的小手攥紧又松开。抓了几下,认真地道:“我做不到。”
又改口,“我尽量吧。”
“你既这样厌倦她,为什么总要带着她?总不能是故意折磨她吧,虽然我对你不太了解,但觉得你应该不是这种人。”
霍星流说教她时头头是道,这会子又成了闷葫芦,憋了半天,又是一样的说辞,“……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吧。”梁鸢耸耸肩,“总之你不要无端端地苛责旁人,尤其是因为我,我不喜欢这样子被人牵累。”
霍星流反而惊异了,“你不再问了?”
“问了你会说吗?”
“……不是我想要瞒着你,只是……我……”
“不用解释,没关系的。”她摆摆手,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唇舌,“你既七岁之后就去到了瀛城。那这新亭说是你的故乡,其实也很陌生不是?若我想你带我去四处游逛,有处可去么?”
“有。新亭出了名的好山好水,虽然城内远没有瀛城繁华富贵,可这山水却是天下独一份。你这两日且养一养,好了我便带你去玩。”
“我想自己抓兔子,行不行?”
“这个简单,明日我要下山一趟,回来带些材料,教你做陷阱,莫说是抓兔子,抓獾、抓松鼠,若是做大一些,抓狼、抓鹿也都可以。”
“还有狼?!”
“自然有,不过不用怕,动物都怕火光,山庄素来灯火通明,不曾被侵扰过。何况我在,任他豺狼虎豹,自然不会伤你分毫。”
梁鸢不是怕,而是无限遐往。
她再次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依依握着自己的男子身上,不自觉地就漾出了笑意。
她只当自己的一生都在被人厌弃,被遗忘,被关在一个永远见不得天日的笼子里郁郁终生。可如今的她,过了软丈红尘,见过了渡河的浩瀚川流,见过了秦地的漫天大雪,见过了宫廷间的皇权富贵,也见过了与人间的居心叵测,所有的美好都是因为他,所有的幸运也是因为他。
想着想着,愈发觉得好笑,“真不知你上辈子不知遭了孽,这辈子要摊上我来还债。”
霍星流见她感慨良多,以为她要说些好听的,结果又是这些不伦不类的,没好气拍她一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霍侯爷打了一辈子仗,其实并不懂什么风花雪月,只是因为夫人喜欢,所以在建了这么一座山庄。霍夫人是正儿八门的名门闺秀,自小锦衣玉食地养大,品味高雅,眼光独到,山庄落成之后大到砖石彩绘,小到沙砾花草,件件亲自挑选,就连假山的石头都是花了大价钱从齐国江南漂洋过海运过来,花了近四年,才成了如今这一座风雅独到,仿若仙所的庭兰山庄。
山庄格局不大,亭台楼阁却样样不少。后院更有一眼接通山脉的天然温泉,温泉四周迭石砌山,又移了树与花草在盘,十步外是一庭,游廊四通八达,格局奇巧,人行走之中,一步一景,别有洞天。
不论来了多少回,连翘都要惊叹于夫人的用心和才华。
她端着食盘穿过小径,来到温泉边,目不斜视地将东西搁下:“小狸姑娘,这将将熬好的碧粳粥,并了两样小菜。您记得趁热吃,再半个时辰,也要喝药了。”
“欸。等一等。”少女清甜的声音自若隐若现地蒸汽后传来。
很快,从温泉深慢慢划过来一个姑娘,因为泡了有一段时间,连裸露在外的肩颈都微微发红,长发湿漉漉地披在她的身后,素净的一张脸带着湿润水意,美得如同一朵芙蓉花。下一秒,她便“嚯”地从泉水中起身,光洁姣好的胴体就这样暴露在天光下。
连翘一惊,不受控制地红了脸,慌忙低头,“姑娘有什么吩咐?”
梁鸢自如地去擦干身体,“去屋里吃,劳烦姐姐帮我再送一趟。我沥了头发就来。”
连翘说是,端起东西就走。
“诶——”身后又是一身,“姐姐放了东西不忙走,我有话想问问你。”
梁鸢又不是死心眼儿,既然霍星流说不出口,她便找个说得出口的就是了。这两日呆下来,惬意倒是惬意,只是奇怪——太奇怪了。
她有很多事情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