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朝开始海贸没有多久,撇开疯狂赚差价的中间商大食人亲自开船来到欧洲来单干更是只有这几年的事,但大明的船只已经靠着它强到不合理的战斗力,和与战斗力完全相反的和善成为了海上最受欢迎的存在。
当然,他们对于海寇劫匪的无情和凶残也和他们对平民的友好一样有名。
“说起来……真是看不出来啊,我觉得他们看上去真的好温柔,好绅士。”杰西趴在船舷,远远看着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向前航行的大明船只感慨道,“怎么会有那种凶名呢?”
就像硬币都有两面一样,传闻通常也会有些两极化。
大明在外的传闻除了友善温和之外,也有诸如“有着宛若恶鬼般的领头人”“每个领头人都是魔王,魔王!”“梦魇の主”之类奇奇怪怪的名称,但在这段时间的观察之下,杰西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称号,无论是最初接触时候对方彬彬有礼的态度,还是知道他们困窘之后允许他们跟随,还不需要他们献上贡品,都是无法用负面词汇来描述的吧。
正因为那些传闻,杰西在求助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小踌躇呢。
“嗯……可能那些传言是有些人故意散布的吧。”从星图中解放出来的小伙伴随口答道。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其实戳中了真相。
因为长期受到倭寇的侵扰,明帝国的每个人对海盗这种存在都极为厌恶。早期有任务在身时候还不得不避重就轻,大局为重,但等到了后来各位藩王带队之后,水兵们都彻底放飞了自我。
一旦在海上看到挂着骷髅头的船只,当下都不用犹豫,直接放开五帆,全力冲刺。
别看大明的船只吨位巨大,但经过精密设计的风帆可以在有风的情况下完美带动整艘船,尤其是两张可以灵活改变方向的辅帆,在熟手的调动之下,大明的船只行进时候的灵活度比起小船也不遑多让。
如果遇到对面的船也有好把式也不用担心,大明的宝船还有人力催动装置,已经更新到第二代的螺旋桨推动力已经相当可观,在风力与人力的共同协作之下,目前还没有大明船只追不上的海盗船。
咳咳,如果遇到比较警觉远远就望风而逃的,也可以先送上一炮,经过弹道改造的炮口误差基本能控制在五米以内,在海洋上,这个误差已经十分让人满意了。
就算没有砸中,也能让对方吓到半死,大多数情况下,一手撩起下袍一脚踩在船头,姿势比海盗还六放飞的各路藩王们都能如愿。
别说,比起如今基本大部和平,没仗打全是建设任务的大明本土,还是这片全新的海域更有趣。
无论是沿途的见闻交流,还是偶尔的小调剂,都比回去呆在王府里发呆有趣啊!
至于救人?
唔,不过是顺手而已,他们也需要当地人帮忙嘛。比起会恩将仇报的人渣,大部分的番邦人士对救命恩人还是非常友好的。
于是就这样,大明的藩王们用另一种姿势走上了人生的奇怪道路,而且仿佛是说好的一般,几个不晕船,对海外有兴趣的皇叔们都有各自熟悉的海域,比如燕王朱棣,他的探索方向就是如今没有人能够成功突破的正南方。
他似乎一门心思想要找到那个有着丰茂水草、优质矿藏的岛屿,不过在出海三次均告失败之后,朱棣暂缓了上船的活动,一门心思扑到了诸多山海地理志中。
顺带一提,让各位侄子们考生考死的出海考试大部分的题目就是朱棣出的题,就理论知识来说,这位一门心思挑战难度max的燕王殿下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魁首了,可惜的是就算如此,截至今日,他还是没有摸到澳大利亚的边。
在没有机械动力的时代,靠着人力抵抗逆风和逆流当真不是件容易事,这需要人们无数次的试探和拼搏,而燕王恰巧就是一个有着不错耐心和毅力的人。
“孤也不是没有私心。”面对道衍和尚的问询,朱棣哼笑一声,他将手中的星海图放到一旁,对于自己的目的很是直言不讳。
朱棣的手下有三分之二的人手都是求和后归入大明的游牧部族,蒙古人、女真人、粟特人都有,无一不是马背上谋生活的好汉。
大明早期对于这些游牧部族的态度是以夷制夷,也就是用这些归附部落族组成防御圈来抵抗残元势力,表现好的归附部落可以被授官,如今东北部不少的卫所执掌就是归附的部落人员。
虽然短期来看,这样的政策没有问题,但这其实也是土官自治的一种。在他的大哥朱标上位之后,近两年的动作已经有了改革的趋势。
“应天想要以中央派遣的流官代替土官。”朱棣十分冷静得说道,他目光明亮,说起这一番话的时候语气中还带着点崇敬:“大哥的想法十分正确,长期在一地盘踞的土官迟早会成为祸患,中央政府一旦有了低谷,他们就是最不稳定的趋势。”
而用流官代替土官在抑制地方势力的无限制扩张上早已被证实有效,只是,朱棣的理智认为这一政策是完全正确,但在情感上,他却多多少少有些苦恼。
少年时期就就番的燕王朱棣和地方很多的归附部落的勇士都是朋友,他心知改土归流之后他们会有什么下场,内迁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于理,他觉得理所应当,但于情,他多少有些不忍。
而且对于这些草原汉子来说,内迁真的是好事吗?就算坐在皇位上的是他温和的大哥而不是凶暴的老爹,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过是将猛虎养在了笼子里,除了最低程度的活着外,没有任何快乐可言。
但是他也非常清楚这是一种必然,是一种无法破解的必然,就像藩王的势力会被后代帝王削弱一样,是一种必然,而糟糕的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他大侄子的千奇百怪的手段和好用的脑子,起码五十年内,藩王的势力都斗不过中央,只有一点点被夺回的份。
这样的想法直到他看到即将交付的新船为止,那高耸的桅杆、直冲如云的气势和铺面而来的威压。
他的大哥展示给他们的,不仅仅是一艘木船,而是一个新的可能和未来。朱棣觉得,他从自家大哥意味深长的视线中读明了他出于善意的提醒。
他们的未来或许不在这片土地上,而是在海上。
但朱棣却不得不犹豫,这是一块完全陌生、并且充满危险的领域,若非皇位上的是他很了解的兄长,他都要怀疑这是削藩的新方法了,但他的确心动了,他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更是不愿意悄无声息得隐没于时代之中。
所以在道衍和尚给了他出海的理由之后,朱棣毫不犹豫第一个踏上了出海之路,他的目的是那个有着宽广草原的岛屿,若是中央当真动了改土归流的心思,他或许还可以将自己的伙伴迁移过来。
除了朱老四这么一个有理想有目的的,大部分的藩王都没确切的目标,他们出航的目的大多都是顺着已经被发现的商路继续前进。
但无论是往哪个方向发展,藩王们在对待海盗上的态度上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看见就揍,正因为大明官方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态度,搞得海贼们头很大。
这些海上的毒瘤通常都会扼守海上交通要道,除了少部分杀人夺货的,大部分海盗做的都是可持续发展生意,也就是拉住船收取保护费。一般情况下,他们收取的费用都会根据货值来算,如此可维持着一个又能取得利益,又不会让对方鱼死网破的平衡。
但这个潜规则在大明的商船这儿没用。
这些商人不讲武德,前脚笑眯眯得给钱放船,后脚就去禀告了官府。海贼们没过多久就遭遇到了大明船队的攻击,那些挥舞着闪亮刀锋的船长们砍起人来比他们这些盗匪还狠。草他x的,我们又不是在你们大明的地盘抢劫,讲不讲道理啊。
擦干净刀锋血迹的王爷们呵呵一笑,和善得丢下了一句话:敢动我大明的人,就得做好洗脖子的准备。
等这句话被通译翻译出来后,海贼们都无语凝噎了,这他妈,他妈世界还有比这还不讲道理的话吗?只是,在几次尝试后发现明朝的船队当真是将这句话践行到底之后,海贼们也只能骂骂咧咧得选择避开了。
“大明人就是一群装成兔子的狼,看起来可可爱爱,但是看那眼睛就知道,都是红彤彤的,可凶!”←这是海贼们私底下的信息共享来着,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番话最后传出去的之后,兔子竟是成了大明人的代号,从此海贼们说起明人的时候都以兔子代称,他们甚至还搞了警惕兔子的符号,搞得不知情的人觉得还怪可爱的。
商人是世界上最会趋利避害的存在,在察觉大明船只的特殊情况后,他们很快就有意识得聚集到了明船队周围。
于是,海上常常会出现这样的盛景——一艘大明的巨大主船在最前方行驶,其周边散落着无数辅助船和战船,而在这支队列的后方,则是诸多的商船和渔船。
那场面当真是浩浩荡荡,众星拱月。
杰西之前也纳闷过为什么那些船都要远远追在大明船只的后方,而现在他才知道原因。
并不是他们不想靠近,只是明国的官船实在太过于巨大,它航行过后带出的水波会不自觉将跟在它边上的船只推开。
在水面上这种横向的波纹是最容易让船只失去平衡的,因此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小船们都不得不跟在了它的后方。
而有趣的是,跟在后方的船只反而能够利用前方波浪的余力轻松前进。
这无形之中仿佛就昭示了大明的国际地位,这位在诸多鼎盛王朝衰败期异军突起的庞然大物已经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前方,它巨大,却没有威胁性,它温和,却有着自己的力量,它仁善,不介意别人借着他的力量前进,却给与对方充分的空间和自我生长的余地。
这就是十五世纪的大明,像它的国旗标志日月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永恒闪烁。
心生感慨的杰西和他的伙伴们揣着金钱走到甲板上,这一刻他们的心中都是对财富的渴望。
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们走上几步,就被一队拿着各种器具和文书的兵士们包围了,士兵们似乎已经对这些高鼻深目的外邦人见怪不怪了,他们冲着杰西等人举起了一块牌子,上头用杰西的母语写着一行字——
大明新规,外邦登陆需洗澡换衣服,再隔离七日,方可申领路引。
杰西:???
不,隔离他能理解,在大瘟疫之后,不少的港口都有了这个规定,但是为什么要洗澡啊!!!
唯有这个不可以!!
杰西被塞到澡桶里一通摩擦,还没等他哀嚎出来,他就听到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你的头发里有虱子,你可以选择剃头,或者是用草药泡头发,前者隔离结束后就能离开,后者隔离要再加七日。”
咳,虱,虱子什么的不是很正常的吗?这是男人的朋友啊!
抱歉,大明不接受这种朋友。
很快,杰西和他的小伙伴们顶着锃光瓦亮的光头,一起坐到了一个两进小院内面面相觑,互相欣赏起了彼此的新形象。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提起家里的狗一一检查肚皮)虱子是绝对不能容忍的!绝对不能!
小白:没有外驱的养宠路,真的好难!!
港口的隔离是真的,在欧洲黑死病时期,威尼斯就是使用这种手段在后期遏制住了黑死病的传播,他们好像是第一个采用港口隔离政策的国家,但在疫情期间……呵,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在新闻里看到意大利黑手党监督民众戴口罩隔离防疫时候的心情= =
第166章
地处南方,不过将将入夏,吹来的风已经带上了热意。
出于避暑需要,这次香杉书客们的聚会地点选在秦淮河畔的一处毗水而建的酒楼之中。这座酒楼建好不过两年,属于应天府酒楼行业的新力军,但也正因为其年轻,在装修上风格相当大胆。
和传统的木质窗框白纸糊墙装修不同,这位店家使用了大量玻璃片引入室外光源,甚至连头顶也没有放过,而在一二楼之间非步行主干区,他也用网格状木框圈住了若干块玻璃铺设在地板上。
这一独特的设计让这家酒楼白天亮亮堂堂,若是遇着大晴天又是角度正好的时候,还能看到光鲜透过网格洒在地上的光影,美丽极了。
这一特殊装修设计令其一招从新兴店铺跃为应天府第一网红酒家,招来无数模仿。而就在秦淮河沿岸的大部分酒家都照着它的模样开启装修改建,以至于让透明玻璃的价格愣是涨价五成的如今,这家店铺又另辟蹊进做了一次产业升级。
——老板将墙上的透明玻璃换成彩色玻璃啦!
彩色玻璃在透明玻璃出现后已经沦落为了烧纸失败的“残次品”地位,现在大明的风尚是全民透玻,越是剔透、越是大的玻璃越是彰显他们家的地位。
但这家酒楼却将彩色玻璃玩出了花。
不同色泽的彩色玻璃被组合在一起,拼成一幅幅图画,而且还是现在很热门的三国主题,财大气粗的店家甚至还搞了主题一季一换,如今正好是火烧赤壁。
大片代表火焰的玫红色玻璃和代表河水的绿色玻璃碰撞在一起,将雕刻成船只的木窗包围,到了下午西晒最盛之时,透过玻璃的光就会在地面上倒映出这长江流域第一场大规模江战的场景。
光和影玩出的魔法,美到令人惊骇。
因为这一设计,这家酒楼一手搅动了大半个大明的玻璃价格,如今玻璃厂的彩色玻璃价格也涨了起来,为了方便切割技术不足的民众进行设计,玻璃厂十分体贴得将彩色玻璃切割成了两指粗的玻璃块,论斤卖的玻璃改成了论块卖,其中的利润谁卖谁知道。来凑热闹的广大民众纷纷跳脚,直骂奸商。
这种玻璃块装饰在室内可以有效折射灯光,只要设计得当,美观之余还能让室内亮上好几个度,这对于以土石砖瓦结构为主,透光率严重不足的房屋来说可太重要了,人是向阳动物,如果可以,谁都不想室内暗戳戳的。
于是,哪怕这些人气的吹胡子瞪眼,该掏钱还是要掏钱。
是的,想必大家已经猜到了,这个以一己之力操控玻璃市场奸商现在正坐在窗口,正是本应该忙得脚不沾地的木小白。
近些年来,随着原材料的大规模进口,大明的玻璃产业愈发兴盛,因为材料富余和官方默许,除了官方位于凤阳的专营玻璃厂外,各大玻璃作坊和厂房有如雨后春笋般钻了出来。
如今的玻璃产业主要以生产玻璃窗和灯罩为主,镜面的制造还完全掌握再官方手里,灯罩还好,但玻璃窗这个东西只要家里没有熊孩子,破损概率还真不算高。
偏偏由于进口的石英砂来源地取决于国外商户的寻摸,质量不太稳定,玻璃这个东西在烧制之前又没办法判断颜色,彩色和杂色玻璃在如今没有需求的情况下成为了产业链的负担。
这部分成本又将被添加到透明玻璃上,所以,虽然厂商增多,但玻璃的价格长久以来一直难以下跌,买得起的人又只有就那么些,货物淘汰率又低,如此一来市场就渐渐开始有了饱和的趋势。
所以推广杂色玻璃势在必行。
但华夏人的审美经过宋朝的调教,偏向内敛,对于彩色玻璃接受度并不太高,所以木白就想了这个办法,灵感来源真是他当时在凤阳的酒楼所看到的的彩色玻璃窗。
只不过当时的玻璃窗就小小的一面,而如今,是大半面墙,全方位展示震撼效果更佳,事实证明,效果很不错。
小赚了一笔的木白心情很好,他捏着一个天青色酒盏,一边和友人聊天一边打量着楼下民众的生活情况。
酒楼毗邻秦淮河,这条河流是应天府的母亲河,也是护城河,在近些年的挖掘和疏浚过程中,河道被引出若干道支流,在满足城市用水的同时,也削减了水道的占地面积。
原本的秦淮河河道和后世魔都的黄浦江无差,以如今的技术根本无法架设桥梁,因而来往出行不方便不说,还很不安全。
而在缩减分流之后,一座座拱形石桥成功得以将两岸串联,有了石桥的连接,彼岸的经济也很快发展了起来。
分流的最大好处还是得到了更多的生活用地,同时,不少原本架设在秦淮河上的船屋都被强制拆迁安置,如今的秦淮河主干道上虽然缺少了点过往的生活气息,但河道通畅,在安全上提高了许多。
由于河道情况不一,出于城市的需求,秦淮河的不同各段都承担了不同的任务。